馬車一路往北,加了個列熾楓也等於沒有加人,他從那日睡下便沒有醒來,不吃不動,若非還有呼吸真要當是個死人了。其間寧朗曾擔心是不是因為蘭七點著了他的睡穴與啞穴令他一直沉睡不醒,曾在蘭七不在車上時試圖解穴,怕一直點著他的穴道令其血脈不暢而有個三長兩短的,奈何蘭七的獨門手法他沒法解開,後來還是明二公子貴手一抬,解了。但列熾楓依然安睡如故,連鼾聲也沒有。宇文洛也忍不住好奇,試著用喊、推、扯、捏、拍、掐、抓等數種方法想要弄醒榻上的人,卻皆是無功之為,最後在明二公子一句「列家內功心法獨特」下作罷了。
這麼過了五天,在一個幾人都昏昏欲睡的午間,列熾楓忽然睜開了眼睛。
「啊,你終於醒了。」寧朗最先發現,不由驚喜的叫道,總算鬆一口氣,不用擔心這個人會一睡不起了。
列熾楓瞟一眼寧朗,淡淡點頭,算是答謝了寧朗的關心,然後手一伸,便將蘭七剛端在手中的那杯茶搶了過來,一仰頭,喝光了,空杯一攤,示意再倒一杯,他睡了這麼久很渴的。
蘭七碧眸一睜,微笑,笑得十分的和氣,從袖中一摸,掏出一個白玉瓷瓶:「可以服侍列三爺乃本少前生修來的福氣,所以這瓶天下無雙的『黃泉水』就請三爺喝了吧。」說罷,拔出瓶塞,就要往空杯裡倒去。
黃泉水?宇文洛打了個寒顫,瞌睡蟲一下跑了個精光,人也清醒了。那可是毒人即死的東西!
列熾楓手腕一收,避開了那瓶「黃泉水」,眼睛看著蘭七,冷冷淡淡吐出幾字:「妖性難改。」言罷左掌虛空中一探,明二與蘭七間的小幾上的茶壺飛入他手中,輕悄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列兄的內功又精進了。」明二看一眼道。
「列大哥。」宇文洛很熱絡的喚一聲,不必套近乎,他已自動將之納為兄長,要知道這是能讓蘭七少也無可奈何的人呢,這麼厲害的人不趁機拉攏拉攏關係那真是枉費爹娘生他這麼聰明伶俐。
列熾楓自顧喝茶。
宇文洛不以為意,向他的方向靠了靠,一臉的好奇:「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
對於宇文洛的話列熾楓沖耳不聞,喝完茶,目光盯住明二,「二公子,我們比一場如何?」
「列兄想要找高手比試,此去英山必可得償所願。」對於列熾楓執著的眼神明二公子一樣視而不見。
「我說你。」列熾楓眼睛一眨也不眨。
明二目光瞟瞟蘭七,道:「前不久我們才琴刀合奏過一次,這次列兄不如找七少比劃一下。上次長天山莊,小弟雖有向七少請教幾招,卻有滄海一粟之感。」
列熾楓一聽這話,眼睛頓時更亮了,移眸盯住蘭七,「我們比試一場。」
「沒興趣。」蘭七少瀟灑的揮揮手。
「列大哥。」宇文洛再接再厲,「扶疏姑娘說你偷了她的東西,不知是什麼東西能令大哥垂青,我們對這個很感興趣。」
列熾楓依然不予理會,目光轉到了閉目打坐的宇文渢身上,沉吟片刻,宇文渢似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睜開眼,對上那雙亮如雪刀的眼眸。
「五年後你的『赤心掌』可大成,到時我們比試一場。」
「好。」宇文渢爽快答道。
列熾楓目光再移,這次落在寧朗身上,打量了片刻,濃黑的眉頭動了動。
寧朗被他這樣一盯卻是渾身不自在。這個人坐在這狹小的車廂裡,卻似一柄寶刀,頂天矗地鋒芒盡顯,總叫人不寒而慄,更別提他的目光,那樣冷利靜默的,好似剝皮剔骨般,將他從裡到外細細查看了一番。
「十年後勁敵。」列熾楓很平淡的語氣道出。
這話一出,寧朗呆愣,宇文渢側目,明二淡笑,蘭七搖著玉扇眸光深幽。
「列大哥,他們要和你比那都是五年、十年後的事,我們說說現在的事,你到底拿了扶疏姑娘什麼東西?」屢被忽視,宇文洛毫不氣餒。
列熾楓目光終於落在宇文洛身上,宇文洛趕忙全神貫注洗耳恭聽。
「資質平平,四肢不勤,武技一途,一生二流。」列熾楓毫不客氣評價。
「列大哥,我不是問你我的武功,是問你扶疏姑娘的事。」宇文洛很想捶幾下列熾楓的腦袋,奈何無膽。
「宇文世兄,你幹麼一直追問列三爺呢,不如問本少吧,本少知道他偷了扶疏姑娘什麼東西。」對面蘭七笑道。
「哦,是什麼?」宇文洛當下轉頭。
「你想想啊。」蘭七碧眸詭異的看著列熾楓,笑得萬分邪魅,「一個年輕美麗未婚的女子說一個年輕英偉未婚的男子偷了她很重要的東西,不但親身窮追不捨還要廣傳天下,你說這能是什麼東西呢?」
「是……」偷心———這兩個字存在宇文洛心中已很久了,此時呼之慾出,可礙於側邊那道冰冷的目光,他只有含在喉嚨裡,就盼著蘭七少快點將這個答案說出,好讓他舒一口氣。
「偷情!」蘭七乾脆利落的吐出兩字。
一時車中一片靜寂,只聞喘息聲,列熾楓、宇文洛、宇文渢、寧朗、明二全都瞪目看著蘭七。
「咳咳……咳咳……」宇文洛忽然驚天動地的咳起來。
寧朗回神,趕忙拍著宇文洛的背:「大哥,你怎麼啦?」
「咳咳……」宇文洛使勁咳著,咳得滿臉通紅雙目流淚。嗚嗚……他沒怎麼,只不過被喉間一口氣嗆住了。
「嗯,七少不覺得『偷心』更為雅緻些?」片刻後,明二很溫雅的開口道。
「沒有『偷情』明確深刻。」蘭七揮揮手拒絕更改,「你沒看到宇文世兄咳得驚天動地的,列兄這一段佳話定會令他一生難忘的。」
我是會一生難忘,但跟你蘭七再如此長久相處下去,我總有一天會莫名嗚呼的!這一點我也記下了。宇文洛流著眼淚暗自道。
列熾楓瞪著蘭七很久很久,然後平緩氣息,不予計較,一轉頭,卻見宇文洛趴在小幾上,銀色筆紙,正記著什麼,不由眯起了眼,「你在幹什麼?」
那聲音凍得宇文洛手一抖,差一點掉了筆。
「唉呀,列兄……」蘭七拖長聲音喚著,很是好心的解釋,「你還不知道吧,這位宇文世兄以記錄武林大小事為己任,其志要撰寫一部武林史書,此刻當然是忠實的將列兄與扶疏姑娘『偷情』這一段千古佳話記錄於史,以供後世瞻仰。」
「毀掉。」列熾楓很簡單的吩咐,並且伸出手來。
「誒!」蘭七玉扇一攔,「這『偷情』兩字出自本少之口,本少還想要留名千古呢,豈可毀掉。」
「列兄,明二也覺得這是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話,應該讓後世知曉,列兄除了刀與武外,還有情。」明二也很誠懇且文雅的道。
列熾楓看看一臉笑容的兩人,又看了看緊張的抱住紙筆的宇文洛,還有那盯住他防備他突然發難的宇文渢 、寧朗,收回了手,眼睛看著宇文洛,一個很冷屑的眼神,「三流。」
不過一會兒便從二流降到了三流。
我不是!宇文洛心裡喊著。
他知道列熾楓肯定把他當成那些寫著烏七八糟的東西的三流文人了,他宇文洛要做的是武林史家,不是香豔文人,他才不寫那些淺薄無味的東西的。可是……他不敢說,因為旁邊有明二、蘭七盯著,他們一定是要他把這『偷情』兩字記下來的。嗚嗚……宇文洛覺得委屈。
「我走了。」列熾楓起身。睡飽了,又擺脫了難纏的花扶疏,既然明二、蘭七不與他比劃武功,那也就沒必要呆在這裡了,和九曲腸溝的人一處,累!不如去找高手比鬥一場來得痛快。
「唉呀,列兄,此地離英山已不遠矣,就與我們一起去看看嘛,也好讓江湖英豪瞻仰一下『熾日神刀』的風采啊。」蘭七腿一伸擋住了道。
「沒興趣。」列熾楓回一句蘭七原話。
蘭七眨眨眼,然後轉頭看向明二,兩人目光相碰,瞬間,各自交換一笑。
「列兄,『蘭因璧月』失蹤乃武林大事,你我同為武林一份子也該盡盡心力。」明二溫雅的勸說,「聽說風霧派掌門發出掌門信令號召所有散佈天下各地的風霧門人全力查探此事,此等急公好義之為實為我輩楷模,而今次英山大會上風霧掌門定會親往,我們這些晚輩正可一睹其風采。」
「風霧派掌門?」蘭七一挑眉頭,「就是前『蘭因令主』洺空洺大俠嗎?」
「嗯,就是這位洺大俠。」明二點頭,「《碧落賦》被譽為武林第一絕學,乃風霧派不傳之秘,百多年來也僅四位練成,這位洺大俠便是其中一位。」
列熾楓抬起的腳頓住了。
「唉呀,那這位洺大俠豈不就等於武功天下第一?」蘭七一臉驚慕的樣子。
列熾楓的腳落回了原地。
「可以這麼說。」明二點點頭,「聽聞這位洺大俠最是提攜後輩的,到時一定要向其請教一二。」
列熾楓冷星似的眸子中掠過一絲光芒。
「對啦,列兄,此次英山大會令兄———蒼雲莊主列熾棠應該也會去吧?」蘭七忽地轉頭問向列熾楓。
聞言,列熾楓眉鋒一鎖,腳又提起了。
「這麼大的事,蒼雲莊主當然也會去的。」明二又接道,「而且聽聞此次淺碧山派出的是掌門弟子。」
「哦?」蘭七碧眸一轉,看著寧朗,「寧朗,聽說你那掌門師兄年不過三十,卻已將淺碧派八十一套劍法學會了四十八套,是不是真的呀?」
「啊……我下山時,師兄說已經會五十套了。」寧朗老實答道。
「五十套?」這一下宇文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寧朗,「你那掌門師兄是什麼做成的?竟然會五十套劍法,常人一生能學會十套便已是天賦異稟了!」
列熾楓腳又落回了原地,目光調向了寧朗。
「師父說師兄既是天才也是蠢才。」寧朗憨憨的摸摸頭,似乎對說師兄是「蠢才」甚有些不好意思,「他除了劍法一學即會外,其他所有武功都學不會,抱括輕功、內功。」
「那沒有內力光有招式有什麼用。」宇文洛頓時扼腕嘆息。若沒有內力與輕功相輔,那麼再高妙的劍招便也只是一個不堪一擊的花架子。
「所以師父輸了十年功力給師兄,又每五年給師兄服一顆『鳳衣丹』,師兄差不多有四十年的功力。」寧朗道。有了內力自然也就有了飛騰跳躍的輕功。
「什麼?!不但輸了功力還給他吃『鳳衣丹』?!」宇文洛此刻卻是妒忌了。那「鳳衣丹」多麼珍貴的東西啊,若加上「蒼涯丹」那幾乎便是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了!
「師兄是淺碧山的第一高手,師父說只論劍法,他也不是師兄的對手。」寧朗很有些驕傲的模樣。
「你師兄會去英山?」列熾楓猛然發話。
「應該會去吧。」寧朗答道,「這幾年師父已不大理世事,所有的事都是師兄在打理。」
「說到這,本少忽地想起一事來。」蘭七忽然道。
「七少想起何事?」明二很順溜的問道。
「你們說,扶疏姑娘找不著列兄,會不會也去英山看看熱鬧呢?」蘭七碧眸眨呀眨,一臉疑問的看著列熾楓。
列熾楓額上突起一道青筋。
「可能去,也可能不去。」明二笑得一派風清雲淡。
列熾楓重在榻上坐下,冷星似的眸子掃一眼各自淡笑怡然的蘭七、明二,道:「你們倒是很有靈犀。」
頓時,蘭七、明二臉上的笑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