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個眼神,母子之間自有一股心領神會之感貫通,直令方嬤嬤又驚又喜。
她還道他在犯傻,原來是她自己傻,他一直是個狐狸。
她看著他笑了兩聲,搖搖頭:“正因殿下素日不來,這莊子修得沒多講究,奴婢來時四下裡看了,修得像樣些的院落也就兩處,一是王妃那裡,二便是奴婢這裡。殿下要住……奴婢可將這一套騰出來。”
楚欽溫和推辭:“那怎麽好意思。您是長輩,理應住得好些。”
方嬤嬤垂眸:“若殿下這樣想,就只能……與王妃同住去了。不過也罷,奴婢去王妃那屋看過了,床是正經的床,睡兩個人都寬裕。你們又是夫妻,這麽住也沒什麽不妥。只是王妃病著,殿下要與她同住,不免要費些心神照料她。”
楚欽和善道:“應當的。”
方嬤嬤微笑:“那就好。”
一旁的錦雀斜斜抬眸,望向阿宕,阿宕回視一眼,撇嘴不言。
母子兩個唱雙簧呢,一層層鋪台階鋪得真好。
都是狐狸。
前頭的臥房裡,曲小溪仍還虛著,大夫開的藥膳她又不大吃得慣,草草吃了幾口就讓人撤了,抱著被子睡過去,一覺睡到傍晚。
再醒來時,她覺得身上清爽了不少,便讓甜杏給她取了白石山莊的名冊過來,打算再好好想想莊上的事。
但名冊剛接到手裡,就被方嬤嬤抽走了。
方嬤嬤皺著眉勸她:“這些事是頑疾,雖然棘手,卻也不急這一天兩天了。王妃且好好養一養身子,養好了再忙也不遲。”
曲小溪扁了扁嘴:“我閑著也是閑著,乾躺著又沒意思。”
“王妃若覺得無趣,讓甜杏陪王妃出去走走也好。再不然……”方嬤嬤語中一頓,“王妃中午吃得也不多,奴婢煮碗面給王妃嘗嘗?”
曲小溪一下子坐直,兩眼放光:“好!”
方嬤嬤撲哧一笑,便出了屋,喊了兩個婢子幫她打下手去了。
曲小溪坐在床上吞吞口水、搓搓手:方嬤嬤做的面,她饞了很久了。
先前閑來無事與方嬤嬤聊天,方嬤嬤感慨曲小溪手藝好,自嘲自己什麽都不會做,只會做一做蘇式的面。
曲小溪對蘇式的面略有耳聞,先前去蘇州旅遊還專門去吃過幾頓,頓頓都是味蕾的天堂,讓她念念不忘。
因此她一聽方嬤嬤提起就很想吃,方嬤嬤卻推說自己現下懶了,她若想吃不如讓府裡的膳房做來嘗嘗,她嘗過卻覺得膳房做的不大地道。
今日可好,方嬤嬤主動提出下廚。
曲小溪感受到了身為病號的特權。
很是等了半晌,方嬤嬤終於端著面進了屋。一大碗面被她放在托盤裡親自端著,身後還有兩個婢子也端著托盤,盤中皆放著數個小碟小碗。
上午吃藥膳吃得不舒心的曲小溪聞到香味眼睛就放了光,趕忙招呼甜杏將榻桌端來。
待得面擺到眼前,她定睛就驚呼:“是大肉面?!”
方嬤嬤不免意外:“王妃真是懂行。”
“這個好吃。”曲小溪銜笑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挑起面來。
大肉面用料樸實,卻讓人吃著上頭。她至今都記得她當年去蘇州旅遊的時候三天吃了四回大肉面,然後悲慘地因為碳水攝入過多長了五斤肉。
這東西顧名思義,用的是“大肉”,也就是豬肉。專門選用半肥半瘦的部分,切成約莫五六毫米厚、手掌大小的一大片,每碗放上一片。
面的做法又分為紅湯與白湯兩種,紅湯差不多是偏甜一點的紅燒口味,肉早已被湯汁燉得透爛,瘦的部分一咬即酥,肥的部分也彈軟不膩口,搭著勁道的細面與各色澆頭,一口下去能好吃到讓人原地升天。
而白湯,就是方嬤嬤做的這種。白湯大肉面色澤淺淡,乍看過去不如紅湯勾人食欲,實則做法更妙更鮮。
少了紅燒湯汁的遮擋,豬肉原本的鮮美一覽無余。倘使覺得白湯不夠爽口,加一點米醋就恰到好處,鹹、鮮、酥、軟混合解膩的酸味與淡淡的米醋清香一起躍上味蕾,曲小溪每次吃都能把湯喝個乾淨。
曲小溪深吸一口濃鬱的香氣,挑起一口面搭著肉剛送進口中嚼了兩下,就覺得自己病全好了。
被治愈的曲小溪原地還魂,轉而又虎視眈眈地看向桌上那一堆小碟小碗。
每一個小碟小碗裡,盛著的都是澆頭。
蘇州人吃麵講究得讓人詫異,從樸素的黃瓜蘿卜小油菜到鹵製的雞鴨魚肉、再到現炒的鱔絲蝦仁豬肝腰花,全都能拿來當澆頭。
在蘇州的面館裡,常能看到食客面前放著一大碗面,再擺上七八樣的澆頭。
曲小溪便夾了自己素來喜歡的響油鱔絲與爆炒豬肝來吃,覺得太葷了,又吃了些黃瓜來爽口,一碗面不知不覺就被她就著各式菜肴吃淨了。
喝光最後一口鮮湯,曲小溪冷不丁地一聲:“嗝——”
她一把捂住嘴,雙頰脹得通紅。
古代大戶人家的女孩子發出這種聲音是極不雅的。
方嬤嬤仿若未聞,自如抿笑:“王妃吃好了?出去走走?”
“……好。”她趕忙點頭,緩解心中的尷尬。
方嬤嬤便示意下人來撤了膳桌,又親自扶她下床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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