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欽如舊先一步下了車,而後回身扶曲小溪。曲小溪搭著他的手下車站穩,就隨他一並走進宮門,往長樂宮去。
長樂宮裡,太后坐在茶榻上,身上蓋了件狐皮大氅,正讀著經。忽聞珠簾響動,抬眸看去,皇后走了進來,笑道:“燕窩燉好了,母后趁熱用吧。”
“好。”太后抿著笑,放下書。燕窩很快放到面前,小小一碗,燉得濃稠。
她執起瓷匙舀了一匙送進口中,細細品味,心下生出一股複雜。
皇后對她恭敬孝順之至,此番她回宮,皇后幾乎日日守在她跟前,還親力親為地做了許多事。若她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隻管當個頤養天年的“婆母”,很該對這兒媳滿意了。
只可惜她既不瞎也不聾,又是凡夫俗子。
既是凡夫俗子,總不免要做些比較,比如拿兒媳與兒媳比。
這樣一比,她就總覺得如今的皇后比不過先皇后了。
算起來,先皇后不如如今的皇后這樣恭順。
先皇后門楣極高,心裡很有主意,剛過門的時候婆媳間很有過幾次不睦。後來雖然各退一步不惹嫌隙了,先皇后卻也沒太在她這婆母跟前這樣侍奉過,頂多算得禮數周全,不會出什麽錯。
可是,先皇后待旁人的孩子可比如今的皇后好的多。
那時宮裡的皇子除了先皇后親生的老大和老三,還有庶出的老二,另還有三個同樣庶出的公主。先皇后對這些孩子縱使說不上一視同仁,也總歸一腔善意,明裡暗裡都一樣,總在為孩子們考慮。
不像如今這位……
太后回憶著,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面前的皇后。
她在宮裡大半輩子,雖有手段,卻沒什麽旁的野心。如今到了這樣的年紀,心下最大的期盼無非是孫兒孫女們都能平平安安,皇后這樣的行事,她實在放不下心。
若能放心,她就大可不必這樣留在宮裡了。偌大一方行宮隻她一個人住,養起老來可比在這皇宮裡愜意得多。
太后無聲地一口口用著燕窩,尚未用完,又一宮女進了殿來,福身道:“稟太后,尋王和尋王妃來問安了。”
太后一怔,即道:“快請。”
皇后黛眉微有一挑,不作聲地看向殿門處,很快就看到了尋王夫婦的身影。
曲小溪一如上次般低垂著眼簾,但因不是過節也不是頭次拜見,不必再行那樣大的禮。
她行至太后面前福身問了安,又向皇后也施了禮,太后就道:“快坐吧。”
皇后低眼,面上的笑意和和氣氣的:“早兩日聽說你們又回了莊上去住,怎的如今又趕回來了?若只是為問個安……”她笑瞧了太后一眼,“你們大可不必如此,母后也舍不得你們為著幾分虛禮如此辛苦。”
“是啊。”太后順著皇后的話點了點頭,“若是有什麽事,就快些說來讓哀家聽聽,正好哀家在宮裡也閑的慌。”
“讓皇祖母見笑了。”楚欽坐在那裡,頷了頷首,“此番回來確是有些事。孫兒想求皇祖母,收留府裡的胡側妃幾日。”
這話一說,不僅太后與皇后,連曲小溪都一愣。她猛地看向楚欽,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皇后瞧見她的反應,笑了聲:“這是為何?本宮怎麽看著……王妃好似不知情似的?”
“王妃是不知情,只是各中緣故與王妃有關,兒臣才帶了王妃同來。”
楚欽說著遞了個眼色,身邊的阿宕會意,自袖中摸出兩本冊子各奉與太后與皇后,口中續道:“前日在莊上出了些事,王妃身邊的數名下人都中了毒,王妃當日自己下廚煮麵不曾用過米飯才逃過一劫。這是孫兒著人審出的口供,請皇祖母與母后過目。”
太后與皇后聞言皆鎖眉,口供並不複雜,她們隻消片刻就看完了。
皇后抬眼:“你這是懷疑側妃?”
楚欽淡笑:“母后身在后宮,若遇了這樣的事,可能不疑側妃?”
這話直將皇后湧到嘴邊的說情之語堵了回去,她隻得道:“是,這樣的巧合未免太巧,你疑得對。”
太后睇著他問:“既然疑是側妃所為,合該押了去審才是。便是覺得審不出什麽,也可直接發落,送到哀家跟前是什麽何意?”
楚欽氣定神閑:“孫兒原也想直接發落了了事,思慮再三,卻不得不顧及母后與小溪的顏面。”
皇后淺怔:“怎麽說?”
楚欽笑道:“胡側妃是母后所賜,又陪伴兒臣多年,兒臣說發落就發落了,只怕旁人還要以為我們母子間生了嫌隙。小溪則是剛與兒臣成婚不久,如若此時側妃出了事,她不免要被人指摘工於心計不容妾室,一旦這樣的議論起來,兒臣也無法處處與人解釋情由,豈不平白讓小溪背了惡名?所以兒臣想,讓胡側妃到皇祖母面前盡孝,既能周全名聲,又讓她離了王府無法再作惡,方為兩全其美。”
曲小溪聽到此處,心裡大驚:握草,有道理啊!
她昨日只顧著摸他的心思,根本沒顧上往這一層上想,現下聽他這麽一說才反應過來,若他真全然向著她就此發落了這獨寵已久的胡側妃,豈不是讓她平白成了惡人?
她心情複雜地掃了他一眼,他沒看她,隻含著笑。那笑容人畜無害,卻莫名透出一股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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