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銘把小鳥埋在了花喜鵲生活的那片林子裡,大樹底下刨了個小坑,還特地立了個小木牌子,上面寫著小喜鵲之墓,字是高銘親手寫的,一筆一劃,特別工整。
陸家聞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羨慕這只小鳥,高銘這麼喜歡它,會為它傷心,為它難過。假如有一天,他陸家聞也死了,高銘會不會像對這只小鳥一樣,為他挖坑填土,為他立碑,在他的墳頭哭。
認識到自己在想什麼,陸家聞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陸家聞啊陸家聞,你真是越活越沒出息了,跟一只鳥爭風吃醋,還他媽是只死鳥。
陸家聞的心理是大人的心理,他雖然惋惜小鳥的死亡,但是並沒有像高銘那麼悲傷。高銘雖然早熟,但還沒到能平靜面對生死的地步,對於小鳥的死,他心裡難過,很難過,並且第一次,任性的,沒有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掩藏起來,而是放聲大哭:「聞聞,小鳥死了,你送給我的小鳥死了,嗚嗚嗚……」
聽著高銘的哭聲,陸家聞也難過,他拉了拉高銘的手,把小高銘抱在懷裡,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拍著高銘的背,用他自己都嫌棄的甜膩童音說:「高銘,別傷心了,不哭,咱不哭了啊,別把眼睛給哭壞了。」哭壞了我心疼啊。
高銘在陸家聞懷裡抽噎了幾下,打了個嗝,這才勉勉強強地止住了哭聲。陸家聞拿手帕把高銘臉上的淚水仔仔細細地擦乾淨了,說:「咱回家吧。」
點點頭,高銘拉著陸家聞的手,兩人並肩走在枝繁葉茂的小樹林裡,走了沒多遠,高銘回頭看了一眼那座簡單的小墳墓,小土堆前插了個木牌,靜靜地佇立在盛夏的暖風中。
因為小鳥的死,高銘又恢復到一開始來這裡的沉悶氣壓裡,好幾天都精神懨懨。陸家聞絞盡腦汁地想哄高銘開心,可一直沒有什麼有效的辦法。直到聽見小院外王奶奶的聲音響起來:「海子,聞聞,我要去趕集,要順便帶點啥不?」
陸連海這會兒不在家,陸家聞一聽到趕集兩個字頓時有了主意,他飛跑到高銘身邊,拉了他往外跑:「高銘,我帶你趕集去!」
「趕集?」高銘不解地看著陸家聞,陸家聞懶得跟他解釋,擔心王奶奶走遠了,忙說:「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可好玩啦!」
兩人小跑著追上王奶奶,陸家聞抱著王奶奶的腿,撒嬌:「王奶奶,帶我們去集上玩吧!」
「那可不行。」王奶奶堅決地說,「集上那麼多人,你倆走丟了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陸家聞連忙說,他拉起高銘的手,兩個小孩的手互相握得緊緊的,「我拉著銘銘,銘銘拉著我,我倆不會走丟噠!」
「這也不行啊,這要丟就一塊兒丟了。」王奶奶刻意逗倆小孩開心。
「王奶奶你就帶我們去吧,求~求~你了~~」陸家聞用起了撒嬌**,他拐了拐高銘,高銘也亮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王奶奶,「王奶奶,你帶我們去吧。」
兩個小孩的殺傷力是成二次方的,王奶奶很快就招架不住,繳械投降:「那好,你倆得走在我前面,讓奶奶一直看著你們。」
「好~」陸家聞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鄉下集人山人海,到處都是販賣各式花樣的東西,新鮮的蔬菜瓜果鋪了一地,各個都鮮嫩的能掐出水來。賣魚賣蝦賣貝類的則在另一半擺著,有條大魚從水盆裡蹦跶了出來,在地上有力地跳動著,小販立刻從板凳上站起來去樂呵呵地撈魚,惹得人群一陣騷動。推著小車的販夫走卒吆喝著打人群裡面擠過去,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絕於耳。
熱鬧的場景總算讓高銘恢復了點精神。
王奶奶抱起一個大冬瓜,問道:「冬瓜多少錢一斤?」
「三毛錢一斤!」販子曬得黑不溜丟的,一雙眼睛賊亮,他應了王奶奶一聲就去給旁邊的賣主秤秤。
蔬菜價格越來越貴了啊,王奶奶琢磨著,回頭問陸家聞他們:「想不想吃冬瓜排骨湯呀?」
「想!~~」陸家聞連連點頭,眼睛卻四處瞟,王奶奶知道倆孩子看什麼都新鮮,急著到處去玩,也不磨蹭,挑了個大小合適的冬瓜遞給販子,「稱一下,多少錢啊?」
「四塊二!」一杆平秤搖搖晃晃的,最後穩了,販子把冬瓜裝進袋子裡遞給王奶奶,王奶奶一邊掏錢一邊嘀咕:「夠秤嗎?待會兒我去老孫家秤秤,不夠的話回頭來找你啊。」
「那肯定夠啊。」販子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牙,他隨手抓了一把大棗塞給兩個小孩,「大娘你盡管放心就是了!」
陸家聞跟高銘抱著滿手的大棗,跟著笑了起來。陸家聞隨手抹了抹棗子就塞了一顆進嘴裡,甜的!放心了,又仔細擦了個給高銘,高銘就著陸家聞的手吃了進去,小舌頭舔了下陸家聞的手指,陸家聞的臉蹭得一下就紅了。
高銘嚼著大棗,把棗核吐出來,笑得臉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好甜,聞聞。」
「是啊,好甜……」陸家聞傻傻地說。
倆小孩跟著王奶奶轉悠半天,終於找到目標了,陸家聞歡呼一聲,扯了高銘就往那跑。
這是個賣小雞仔的攤位,一群毛絨絨的小黃雞嘰嘰喳喳地擠在一起,有只不小心撞到木框邊上還跌了個趴,惹得陸家聞一通大笑。高銘跟陸家聞蹲在一塊兒,瞅著那些個精精神神的小雞仔,烏黑的大眼睛亮亮的。
「好可愛。」高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雞仔,動作小心翼翼,感覺著手裡毛絨絨的觸感,跟發現新大陸了似的,緊張又興奮。這些小雞比他那只小鳥還好看,毛是黃色的,小小的一團像是絨球。
攤主笑著說:「小朋友,買兩只回家養著玩啊。」
這時候還沒有觀賞類的寵物雞仔,這些都是賣家進來出貨用的養殖類雞仔,身上沒抹那些亂七八糟的染色劑,吃的也是新鮮健康的飼料,毛色鮮亮自然,一個個都可愛的不得了。
王奶奶多了解陸家聞啊,這一下就知道他非要跟著過來趕集的目的了,問那攤主:「這雞仔怎麼賣啊?」
「單只不好賣啊……」攤主抬頭一看,驚喜地說,「這不是王大娘嗎?」
「呦,虎子!」王奶奶也驚訝地看著他,兩年前,鄭武家裡出事,王大娘幫了不少。後來鄭武就自己出去幹活,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來了村裡,鄭武搔了搔臉,不好意思地說,「在外面碰了壁,回來做點小本生意,讓大娘看笑話了。」
「哪來的笑話啊,靠自己賺錢,誰也不能笑話你。」王奶奶笑呵呵地說,「看你也比兩年前精神多了啊,身體好才重要。」
「以前不懂事,酗酒,現在都戒了,戒了。」鄭武說著,挑了幾只雞崽子給王大娘,「大娘,這幾只雞崽子送給你,給孩子們玩去。」
王大娘忙擺手,要給鄭武錢,「別,過日子都不容易,多少錢,我給你。」
「不要錢,真不要錢,大娘你就拿著吧。」鄭武見塞給王大娘沒用,就把小雞仔給倆小孩。
高銘愣愣地接過了一只,小東西在他手中攢成了一個圓球,胖乎乎,軟噗噗的。
陸家聞見高銘喜歡,也不想讓王奶奶為難,就把手裡頭的那只還了回去,說:「我們就要一只就好啦!」
這下各退一步,再謙讓下去就不太好看了。兩人達成共識,王奶奶又在鄭武這裡買了點小雛雞的雞飼料,不一定好,權當照顧鄭武的生意。
正要付錢呢,前頭嘈雜得不得了,哄鬧咒罵聲傳了過來,有人被推倒在地上,男人的吼聲震天響,王奶奶皺了皺眉頭,不想讓倆小孩這麼早就接觸社會這樣的骯髒面。
「虎子,我先帶他們回去了啊。」
交完錢,王奶奶才想起來,那頭是他們回家的必經之路,不走那兒就得繞點遠。心裡頭犯嘀咕,怎麼在哪兒打架不行非得在大街上打啊,這國家不是要建設社會主義文明嗎,鬧成這樣多毀形像啊。
要不說國家宣傳工作做得好,王奶奶這樣的老太太都知道個社會主義文明了。
王奶奶拉過旁邊過路的人,問道:「那邊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