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約會被陳康永給毀了,陸家聞一路上的臉色就跟吞了蒼蠅一樣陰沉郁悶,高銘比他更難受,被陳康永那種人說成這樣,任誰都高興不起來。
陳康永自己也作,憑什麼這麼說高家啊,他覺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就跟高健說的一樣,當人家員工背叛公司,當人家老公背叛家庭,真是不仁不義都占全了,有什麼立場指責高家的不是。
高家出身是不乾淨,高健也知道,所以這些年一直在做慈善,在洗白高家的企業,雖說這樣抵不了他們犯下的事情,但就陳康永這個樣子,跟硬把人家往火坑裡推有什麼區別?就這麼見不得高家好?難不成真是入贅過來,受得窩囊氣讓他變成這幅樣子了不成?
想了想,還真有這個可能,丁婭薇那個女人可不是好像與的,再加上陳康永那股子寧折不彎的性格,很有可能是憋一肚子的氣沒底撒,圖了這次機會要發作。
可作到頭,還是害了自己。
陸家聞想得也並不是不靠邊,陳康永從小到大一直受得是高等的教育,他爺爺是老輩子的西席,革命鬧起來之後還在村子裡堅持教書。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的成康永滿腦子都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小時候的高壓教育又讓他的腦子漸漸變得思維固化,錯還是對在他心目中已經有了一個絕對的分割。
他認識高薔的時候,高薔還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一開始,高薔雷厲風行的辦事風格跟風風火火的說話態度並不怎麼討陳康永喜歡,陳康永更喜歡那種會小鳥依人的小家碧玉。但是隨著兩人的深入了解,高薔的人格魅力徹底征服了陳康永。
陳康永在得知高薔的家世時,只以為高薔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兒,是商人的後代,士農工商,商為最下等,出身書香門第的陳康永覺著兩人並不合適,可高薔濃烈得像一團熱火融化了陳康永固化的思想,他願意跟高薔結婚,因為他愛高薔,他願意背井離鄉,離開溫柔了他大半個歲月的江南水鄉,跑到南都這個繁華卻快節奏的地方。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隱藏在高家背後的那些肮髒面,聽過一些謠言,但是高薔不承認,他也就不承認。
後來,高家日益崛起,漸漸從黑道分身出來,踏足正經的商業活動,競爭對手就紛至沓來,陳康永被人告知了高家那些過往,販毒、高利貸、賭場……他所知道的那個高家仿佛只是被高薔跟高健謊言編織出來的幻影,一切都是假的。
那種被背叛的不堪與自己一直以來的隱忍交織在一塊,陳康永終於按耐不住心中躁動的熱流,做了他最想做的事情,說出了他最想說的話。
可是,卻沒有人聽,沒有人看,他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就連一開始願意答應幫助他揭發高家的人都默默退出了舞台,獨留下他像是個小醜一樣供人諷刺與嘲笑。
陳康永從口袋裡掏出熏了香的手帕,在眾人的圍觀之下一點點地將髮絲上、臉上的咖啡擦乾淨,濃烈的咖啡香味熏得他大腦一片空白。
將濕透了的手絹疊好收回口袋裡,陳康永動作優雅地站起來,仿佛只是從一場高端的上流社會舉辦的舞會離開而已。
看過電影之後,陸家聞跟高銘的心情都好了一點,美國大片就有這點好處,勁爆的畫面能吸引人得眼球,刺激人的大腦,會讓人短暫地忘掉很多煩惱的事情,再加上時不時爆出來的幽默,很容易衝淡煩惱。
將近三個小時的電影過去,陸家聞累得腰酸背疼,白天逛了一天街,晚上又看了電影,真是能把人累得趴下來。丁婭薇來接他們倆的時候滿面笑容,帶著去金鷹逛了兩圈,給倆小孩一人買了幾套新衣服。
等陸家聞回家的時候都十一點多了,陸連海還窩在沙發裡看電視,這時候真是沒什麼好節目,陸連海放著一檔相親類節目睡著了,聽見玄關處有聲音響起,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說:「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跟銘銘逛街去了。」陸家聞把東西放下來,兩包衣服往沙發上隨性一丟,陸連海伸長了胳膊去夠,撈出標簽一看價錢,整個人都驚醒:「乖乖,這得我一個月的工資啊!買的這麼貴的衣服?你穿得來嗎?」
「丁婭薇給買的。」陸家聞解釋。
陸連海一聽就不吭聲了,丁婭薇那脾氣他也接觸過,這兩套衣服送的討好陸家聞的心思在,他也不好說什麼。
陸家聞琢磨著他爸的心情,撲上去摟了陸連海的脖子,說:「爸,你要是不樂意我穿,我就不穿。反正我長得帥,穿什麼都好看,地攤貨都能叫我穿出來名牌範兒!」
「臭不要臉!」陸連海一聽這話笑得特大聲,忽然想到了什麼,心裡頭一顫悠,仔細琢磨著陸家聞的表情,怕他覺出些什麼不對勁來。陸家聞不是他親生的這個秘密一直被他藏在心裡,他一直不知道要不要告訴陸家聞,說了,怕影響父子感情,但不說,總歸對陸家聞不公平。
可現在不是時候,陸家聞才開始適應南都的生活,等他再大點兒,考上高中,不,考上大學,等穩定嘍再說。
第二天一早上,陸家聞被陸連海一個大嗓子給吼醒了,陸連海隔著老遠,好幾道門呢就在那兒大聲嚷嚷:「起來!快起來!看新聞!!」
陸家聞把被子一拉,蓋在腦袋上,好不容易放假了不上課了能好好睡個懶覺了,他爸怎麼非得逼著他起這麼早啊,煩不煩人啊……
陸連海又叫了一嗓子:「陳、陳康永跳樓自殺了!」
「什麼?」陸家聞一下子就驚醒了,把被子一掀,穿著短褲就一路小跑到客廳,坐下看早間新聞。
電視畫面裡面一團糟,法院門口到處都是人,記者們緊張得報道著事件內容:「據悉,於今日凌晨三點,死亡人士被我市人民法院保衛處警衛張先生發現,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生命體征……」
陸家聞怔怔地看著被圈出來的案發現場,電視屏幕裡法院鮮紅的標志刺激得眼珠子一陣陣地發緊,操他大爺的,這個陳康永是傻逼嗎?真他媽的把自己當譚嗣同了不成!
陸家聞心慌得不行,打電話給高銘,問道:「高銘,你看新聞了嗎?」
「看了。」高銘早就起了,一起床就看到了這則新聞,高健淡定得很,他也沒怎麼著急,沒把這個事情當回事,反而說,「聞聞,你起得這麼早?」
「被我爸叫醒了。」陸家聞一肚子的火,「他是不是有病啊?怎麼會有這種人?!」
「我爸爸早上五點多就出門去處理這個事情了。我不擔心這些,我有點擔心小姑姑。」高銘說。
「聞聞把衣服穿好!」陸連海抓起外套丟在陸家聞身上,陸家聞隨手穿了,說道:「她人呢?」
「前幾天去國外度假了,說是散散步,調整一下心情。可是,電話這幾天一直打不通。」
「說去哪兒了嗎?」
「沒說。」高銘握住手機的手指發力。
「別急。」陸家聞挺了挺胸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值得依靠,「高薔姑姑一直很堅強,她是個意志力強大的女人,不會輕易被打倒的。」
「嗯……」高銘的情緒被陸家聞的聲音所安撫了,他捨不得掛斷電話,事情太多了,他的壓力也很大,他需要能讓他放鬆心情的事物,陸家聞的聲音是很好的調節劑,他恨不得日日跟陸家聞處在一塊兒,巴不得天天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
高銘低頭了,向心裡頭的恐懼低頭了,他縮進沙發裡,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裡輕聲說:「聞聞,再多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陸家聞的心底一下子就軟了,高銘像是忽然收起了所有刺的刺蝟,將最柔軟的肚皮展示在了陸家聞的面前,任誰都無法不動然,陸家聞嗯了一聲,小跑回房間,躺在床上,陪著高銘說了好多好多好多話。
陳康永的屍體少了一只手,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個小細節被壓了下去,就跟這個事件一樣很快地平息了。
高家辦事就是這麼有效率,在年前就已經將這次風波徹底搞定,街頭巷尾現在都在討論陳康永的死,貶大於褒。
南都的春季很有氛圍,年三十的時候街上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南都的市中心有一頂巨大的時鐘,每年跨年的時候都會准時敲響,許多南都人都會聚集在大鐘下的廣場上,一起歡度新年。當地電視台也會做相應的報道,在跨年前後的幾分鐘內,本地的收視率往往會比央視還要高。
對於這個大鐘,陸家聞上輩子就一直想去,但是沒機會,這輩子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機會。高銘去不來,高健從來都不許他去那樣人擠人的地方,太過危險。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陸家聞跟陸連海父子倆被接到了高家,高銘今晚穿的特別漂亮,小襯衫,套了件乾淨的淺灰色羊絨背心,舒適的休閑長褲隱約可見日後的大長腿。
高銘親自迎接了他們父子倆,陸家聞一見高銘就往陸連海身後縮,高銘挑了眉頭,看著陸家聞的小動作,陸家聞嘿嘿一笑,說:「媽呀,這麼帥的小弟弟,我可不敢跟你站在一塊兒了!」
高銘笑得特別燦爛,他衝陸家聞伸了伸手,陸家聞便歡快地應了,將手搭在高銘的手心,溫暖的兩只小手握在一起,蕩悠著往屋裡走。
宋玉蓮准備了一桌子的菜,堆得滿滿當當的,陸家聞看著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饞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見了宋玉蓮,連誇:「宋阿姨的手藝真好!菜看起來都好好吃啊!」
宋玉蓮笑得不見眼睛,見陸家聞一直盯著菜,想著高健還沒上桌,就偷偷給陸家聞塞了兩塊徐福記的菠蘿酥,陸家聞分了一塊給高銘,倆小孩背著高健偷偷吃了。
結果剛吃完,高健就從二樓書房下來了,一股子冷氣隨著他的靠近而逼近,陸家聞隔老遠就能嗅到高健身上的陰冷,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想,跟高健相比,上輩子的高銘真是算好的了,有高健在,他們高家夏天都不用中央空調的,直接把高健往客廳頂上那麼一掛,爽了!
……當然他只暗搓搓地想一想。
高健下來之後,年夜飯就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