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西都長安與東都洛陽之間那一條木軌道通了以後, 長安和洛陽之間的交通運輸就變得十分便利起來。
長安到洛陽七八百里, 從前長安城的郎君們駕車前往洛陽, 在路況天氣都比較良好的情況下,大抵也要走上十天半個月。
若是拖家帶口到洛陽那邊遊玩小住, 這一路上原本走得就慢, 若是再遇上些許雨水天氣, 在路上花費整整一個月也是尋常事。
待到這條木軌道通了以後, 坐那木軌馬車從長安到洛陽,尋常七八日便能抵達。
若是中途換馬, 據說最快三四日便能抵達, 這也不太容易,畢竟前面還有別的馬車,超車那是不用想。
人們對於眼下這個木軌馬車的速度以及舒適性,普遍都還是很滿意的。
兩三個人乘坐一輛馬車,車上一般不放重物,再加上這一路過去大多都是平地,馬兒亦跑得不累。
人坐在這木軌馬車上, 一路平穩舒坦, 對於早已習慣了旅途顛簸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出行體驗了。
他們甚至可以在車中擺個小桌吃酒,從前面的驛站逆旅弄些好酒好菜, 一路吃到下一個驛站。
這在水泥路和木軌馬車出現以前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 誰要敢在車上這麼弄, 最後八成都得被酒菜撒得滿身, 餘下那兩成,大抵便是因為武功過人,馬車不穩,全憑手穩。
早前洛陽牡丹花盛開的時候,長安城這邊便有不少女眷乘坐木軌馬車前去洛陽賞花。
近來從洛陽那邊來長安城的人也有不少,特別是那些在家裡待不住的小年輕們,常常都是成群結隊跑來長安城遊玩。
也有專門跑到長安城這邊吃冰飲寒瓜的,一碗沁涼甘甜的冰飲才賣兩三文錢,一個又大又甜的寒瓜才賣三四文錢,這對於很多洛陽人來說,簡直就跟不要錢一樣。
還有那專門喜歡去逛南北雜貨的,有些人一大清早進去,要一直逛到宵禁前才肯出來,簡直就是把超市當成遊樂場。
南北雜貨有兩個最受這些小娘子小郎君們喜愛的地方,一個是一樓的甜品區,另一個就是二樓的燕兒飛區。
「……你看看這膠輪,這墊子,嘖嘖!」
「這墊子是什麼皮?」
「狼皮吧?」
「看看這底下的彈簧……」
「這車身做得真好看!」
「這車身用的木材好,結實,提起來也不重。」
「你看這上邊還鑲了鐵片。」
「連接的地方都鑲了,我一早就看到了。」
「早前那店員還說這車能變速。」
「要不再把他叫過來問問。」
「別別,還是咱自己看看就好,又沒錢買。」
「……」
「果真不買啊?」
「囊中羞澀啊,我若是買了這個車,回去的時候就沒錢坐木軌馬車了。」
「我也是我也是,這回出來,耶娘總共就給我一貫錢,再加上我從前好不容易攢下來那點……」
「……」
不遠處幾個店員不是探頭往這邊看看,這幾個小郎君早前便了要自己逛,不讓他們跟著,於是店員本便也由他去了。
這時候聽他們這幾個人說話,好像是不夠錢買這最新款的燕兒飛,這也沒甚稀奇,就算是好人家出身的小郎君,那也沒有一擲千金的,真正有錢的那些人,要麼就是在家族之中掌握實權的,要麼就是天生命好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那樣的人畢竟還是比較少。
這回這個最新款的燕兒飛,價錢近兩貫,很多小郎君都是來了又走,前前後後過來看過好幾遍,奈何就是沒錢買。
今日這幾名洛陽來的小郎君們,看起來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前兩日便來看過一回,今日又來。
「……我昨日去了一趟我姑父家中。」
「你那姑父跟你姑不是和離了。」
「離是離了,我跟他兒子還有書信往來,昨日我去了一趟他家,他就買了這個車,我叫他借我騎了一下。」
「怎麼樣怎麼樣?!!」
「這車子騎起來賊輕賊輕,平地上走著,我當時硬是以為自己是在下坡,調頭回來,還是下坡,輕輕一蹬就能躥出去老遠,那叫一個輕快,這才叫燕兒飛呢,跟這個車子一比,咱從前騎的那就是一個掃把頭。」
「哇!!!」其餘幾個小郎君俱都表現得十分心動。
負責燕兒飛區的那兩名南北雜貨的員工這時候就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待著,聽到他們這一番以後,便有一個店員走過來:「幾位郎君若是一時拿不定主意,也可先到樓下去試試車。」
「這還能試?」
「自然,就在樓下鋪子前面那片空地騎上一圈,不礙什麼。」
「那就去試試?」
「去去去。」
結果這一試之下,就再也無法割捨了,最後幾個人把各自身上的錢都掏出來了,湊了湊,各自買了一輛。
出了南北雜貨他們就商量:「待回去了,把客房退掉幾間,沒剩下幾個錢了,得省著點花。」
「這幾日莫去那些太貴的食鋪了。」
「不若還是去阿姊食鋪吧。」
「方才見那南北雜貨一樓不少滷味冷盤,價錢實惠。」
「木軌馬車是不用想了,自己騎車回去吧。」
「再過兩三日我們就回去,莫要再買那些太重的物什。」
「可我很想帶個寒瓜回去。」
「那你便買個寒瓜。」
「……」
於是十餘日以後,洛陽城某位老爹,就看到自家兒子風塵僕僕騎著一輛燕兒飛回到家裡。
那車後座還綁了個筐,筐里放著一個又大又圓的寒瓜,言此瓜乃從那南北雜貨買來,才花了四文錢,很是便宜。
而這一年夏天洛陽城的瓜價,一個寒瓜也不過二三十文而已……
正所謂中二少年歡樂多,從長安城扛個西瓜回洛陽,這還不算很離譜的,最多就是愣了點。
早前還有一個洛陽小娘子去長安玩,在南北雜貨買了幾次奶油蛋糕,然後死活就要留在長安城不肯走了,還非說要嫁給那個做蛋糕的……
大人們現在每每聚會的時候,最喜歡說的話題就是那誰誰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又如何如何了,大抵也都與那條木軌道有關。
自從這條木軌道通了以後,長安與洛陽這兩座城市的距離彷彿一下子就變得很近很近。
羅四娘這一封信件寄出來的時候,大娘這段時間剛好忙完了蘇州那邊的事情,前來洛陽城這邊查看新店的經營情況。
幫四娘帶信的,是一個正準備南下的離石商賈,他到洛陽城以後,聽聞羅大娘眼下就在洛陽,於是就把這封信給她送了過去。
大娘看了信中四娘的提議,頗為心動,再加上這段時間她手頭上剛好也沒有什麼事,於是便收拾收拾,雇了一輛木軌馬車,第二日一早就往長安城去了。
這還是羅大娘第一次坐木軌馬車,從前只是聽人說起它的舒適也快捷,然而聽別人說得再多,都沒有自己親自坐一次的體會深刻。
夏日出現,本應是悶熱難耐,坐在這木軌馬車之中,卻是說不出的清爽愜意。
車內平穩安逸,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是成片的農田坡地,林野山澗,還有壯闊的河流,河邊一排排的縴夫正在拉著大船,也有附近的農戶正趕著牛車慢悠悠行走在不遠處的水泥路上。
坐在飛馳的木軌馬車中,羅大娘感覺自己心裡砰砰直跳,腦海中一次又一次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她若是再不加大步伐,就會被這飛速發展的社會遠遠甩在後面。
數日之後,羅大娘幾人抵達長安,她先是去白府拜訪,然後便與四娘一起籌劃起了開設分店的事情。
她們一起見了幾個有意投資的大娘子小娘子們,經過數日的協商,很快便敲定了三個新店的計劃,這三個新店的位置分別定在潼關、汴州、揚州。
這一回與阿姊食鋪合作的那三個娘子,他們的家族在這三個地方分別也有一些影響力,羅大娘倒也沒想要佔她們家族的便宜,只要能太太平平做買賣就行了。
為了保證雙方利益,合作細節也羅列得比較細緻,羅大娘已經分別在吳縣和洛陽開過兩家分店,對於運河兩岸的房價地價也都比較清楚,所以在合作之前,就會針對每家分店給出一個大致的金額。
她剛開始還擔心這些娘子們會嫌金額太大,結果那些人卻一個個都說,鋪子要選好一點,莫要吝惜錢財,她們希望自己投資的鋪子盡量開得大一點氣派一點。
而阿姊食鋪給她們的回饋,就是每個月半成利潤,只有年底那個月,也就是農曆十二月,多給半成利潤,按一成算。
按照阿姊食鋪目前的經營狀況,正常五到十年她們就可以回本,羅大娘給她們的另一個保證就是,如果十五年之內不能回本,那她們就有權利收回這個鋪面,在雙方的合作契約里,這一點也是寫明了的。
如果雙方合作順利,她們是可以一直拿阿姊食鋪的紅利,期限是五十年。
另外在她們從阿姊食鋪拿到的紅利達到當初投資額的兩倍的時候,這一個鋪面就歸阿姊食鋪所有,阿姊食鋪這邊會安排專人關注並處理這些鋪面的所有權的問題。
這幾個娘子都對這些合作細節表示很滿意,並且很爽快就拿錢出來,並且表示不夠的話她們還可以再給。
一個五到十年就可以回本的買賣,對方卻願意分給她們五十年的紅利,甚至還給了最低保障,雖然也有她們的家族在當地比較有影響力的因素,但這著著實是一筆很不錯的買賣不是嗎。
事實上,除了這三個與人合作的新店以外,羅大娘還打算在河東道開設幾家新店,分別是在臨汾、隰城、太原、定胡,這幾家新店並不與人合作。
另外,長安城原來的這一家阿姊食鋪,位置是在西市旁邊的光德坊,從南北方向來說,比較靠北,這幾年城南這邊也發展得很不錯,羅大娘打算在城南再開一間分店。
長安城目前房價地價很貴,尤其是通往洛陽那一條木軌道修成以後,不少洛陽那邊的家族都想在長安置產,直接抬高了長安房價。
羅大娘現在手裡沒幾個錢,她這一次也不太再想與人借錢,倒是羅用從前與她說過的另一種籌備資金的方式,她這回打算試試。
還是按照給投資者半成利潤的計算方式,將所需本金分成五百股,直接以售賣的形式集資。
這些股份主要就是在南北雜貨以及阿姊食鋪內部售賣,還有羅四娘那些朋友,白家馬家的女眷,另外還有一些及時得到消息的其他人,大抵都以女性為主。
長安城的鋪面雖貴,但是被分成五百份以後,每份便也沒有多少錢,很多富裕人家的女眷都能拿得出,隨便買個一股兩股的玩玩,不是很多錢,又沒有什麼負擔,以後每個月能收點分紅,手頭上也寬鬆些不是。
可惜只有三百股,消息傳出來不到一兩日,便都賣空了,前面得到消息的人,這才剛剛猶豫了一下,過會兒再去問,便沒有了。
「你說,那羅大娘的那個新鋪子的那個什麼股份,如今果真沒有了?」這一日,某個小娘子剛剛回到家中,她阿娘便尋過來了。
「早就沒有了,兩三日以前就沒有了。」她女兒回答說。
「怎的這般快就沒有了……」她那阿娘嘴裡念念叨叨。
「當日一聽聞了這個消息我便譴人回來問,我阿婆都買了,就你不買。」她女兒撅了撅嘴,埋怨道。
「你阿婆是個什麼出身,手裡頭多少嫁妝,我哪有她那般多的錢。」
「那現在你又來問我,我有什麼法子。」
「你買了多少?」
「我能有幾個錢,東拼西湊的,也就買了五股。」
「你分我兩股,我多與你一些錢帛,上回我那匹布料,你不是說想要嗎,一併都給你了。」
「我阿婆買了二十股呢,你怎的不去與她商議?」
「那她不是不肯嘛。」
「……罷了,分你一股便是。」
「兩股。」
「那不行。」
「還有上回你看中看的那個發簪……」
「也給我了?」
「兩股。」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