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牽動衣物摩挲,祁長昭敏銳地伸出手, 不偏不倚地抓住沈離朝他腹部襲來的一拳。
祁長昭緊握住沈離的手腕, 微微發力將其按在牆面上, 眼中含笑:「同樣的招數,我可不會上當第二次。」
「放開。」沈離掙脫祁長昭的箝制,冷冷道,「得寸進尺了是吧?」
祁長昭溫柔地看著他, 眼底盛著清泓月色:「我若不這樣,難不成要看你躲我一輩子嗎?」
沈離神情一僵:「我哪裡躲你……」
「阿離, 」祁長昭低聲打斷他,「你當真這麼討厭我?」
沈離凝視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眸子, 目光躲避似的移向地面:「我不是……」
「那是為什麼?」
「我……」
沈離嘴唇開合,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祁長昭也不催促,微微俯下身,與他額頭相抵:「阿離, 為什麼要躲著我?」
「你不明白……」沈離的聲音終於軟了下來,他眼睫顫動一下, 閉上眼,「我們不該這樣,沒有結果的。」
祁長昭的眼神一暗, 不過那也僅僅是一瞬的破綻, 快到就連沈離都沒有注意。他很快收斂了異樣的神情, 繼續耐心而溫柔地問:「什麼叫沒有結果?為何會沒有結果?」
「我……」
沈離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緊了, 就連指甲陷入皮肉都毫無察覺。
不要再逼他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腦中毫無徵兆地閃過那名清冷少年的影子, 那張冷峻清秀的臉上不知從何時起冰雪消融,又不知從何時起,看向他的目光越發灼熱——
「師尊問我修行是為何?想變強,想報仇,想向旁人證明自己……」
「……也想保護你,想永遠與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師尊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他幾乎要沉溺於那炙熱的目光中,可很快,腦中又有另一個聲音響起——
不可能的,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再這樣下去,只會迎來更可怕的結果。
你會毀了一切。
「阿離?」耳畔的聲音將他強硬地從回憶中拉出來,沈離恍惚一下,看清了眼前那張臉。
祁長昭把他的頭按在脖頸間,手掌在他腦後輕柔地撫過,一下又一下,撫平了他急促而顫抖的呼吸。
「……別害怕,阿離。你要相信我,不管有什麼事橫在我們之間,我都會處理好。只要你願意踏出那一步,我什麼都能為你做。」
「不可能的。」許久,沈離聲音才重新響起,他肩膀輕輕顫抖,聲音低得發悶,「我都試過了,可是……真的做不到。」
祁長昭神情一僵,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聲音中帶了些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急切與顫抖:「你試過是什麼意思?你做了什麼?」
「……」
沈離沒有再回答。
祁長昭無聲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好了,沒事了。」他溫柔地撫摸著對方顫抖的脊背,直到懷中的軀體平靜下來,才低聲開口,「是我太心急了,我不該逼你。」
「我們都不要著急好不好,等你能夠信任我的那天,等我……結束你顧慮的那天。」
祁長昭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什麼。沈離被他完全摟入懷中,呼吸間儘是熟悉的清冽冷香。他閉上眼,終於在這溫柔的安撫中徹底冷靜下來。
忽然,沈離輕輕地笑了一下,從祁長昭懷裡掙脫出來:「你懂什麼啊陛下,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他眼睛還有些濕潤,眼尾略微發著紅,但臉上的神情卻已恢復如常。
祁長昭不經意地用指腹抹過他眼尾的水痕,聲音輕柔:「我不管那是什麼,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可……」沈離抿了抿唇,低聲道,「萬一有一天,我要離開呢?」
「把你關在我身邊,不讓你走。」祁長昭停頓一下,又道,「又或者,我與你一起走。」
說到這裡,他輕輕笑了一下:「笨蛋,跑了這麼多次都沒跑掉,你還不明白麼?天涯海角,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能抓到你。」
明明知道這個人說的肯定與他心中的意思不同,可沈離心口仍然不可避免地充盈起一陣暖意。
他抬眼看他,無奈地笑著問:「……你們當國君的都這麼不講道理嗎?」
「不講。」祁長昭毋庸置疑道,「在你面前,我沒道理可講。」
天邊不知何時彙集陰云,遮蔽了月色。環境驟然暗下來,破廟一隅,只餘彼此對視的目光,依舊明亮灼人。
許久,祁長昭移開視線,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你再看我,我真的不能講道理了。」
「……走吧,我知道你出來是想在這破廟附近布下法陣,我已經替你做好了,回去吧。」
祁長昭轉身朝廟門走去,卻忽然被沈離伸手拉住。
他渾身一僵,感覺到沈離的手指緩慢上移,從手腕到手臂,最終伸出雙手,從身後輕輕環住他的腰。
沈離的身體貼了上來,側臉靠在他的肩頭,低聲道:「雖然你說的話總是很不講道理,但能聽到這些,我還是很開心。從沒有人給我說過這些,也很久沒有人待我這麼好了……哪怕,我其實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他手臂緩慢收緊,輕輕閉上眼睛:「我曾經……做過一件非常過分的事。我傷害了一個對我很好很好的人,自那以後,我再也不配、也不值得擁有任何人的善意。」
「……但不得不說,還能被人照顧珍視的感覺真的很好,那種會讓人上癮的好,就連我也不能免俗。」
祁長昭的聲音哽在咽喉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許久,他才嘶啞地開口:「你……後悔過嗎?」
「後悔?」沈離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他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輕得幾乎微不可聞,「我不知道。」
祁長昭的眼眸驟然緊縮。
週遭目之所及皆是黑暗,沈離從身後用力抱住祁長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抓住唯一的光芒。
「有時候我恨透了以前那個自己,每當想起那件事,我恨不得替他去疼,為他去死。可沒有這樣的假設,而且就算再來一次,結果也不會改變。」
「……這個答案已經沒有意義了。」
祁長昭手指微微發顫,忍不住開口:「可是我——」
「……其實我也不知道,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會不會讓我後悔。」沈離根本沒注意到他在說什麼,他用臉頰緊緊貼著祁長昭的脊背,嘴角露出些極其隱秘的笑意,「但……就像你說的,人有時候不能太講道理。」
衣物摩挲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祁長昭渾身僵硬,一貫清晰的大腦從沈離那句「不知道」開始,就再也無法思考。
他仍由身後那人繞到他身前,任由對方踮起腳,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溫熱柔軟的觸感稍縱即逝,快到幾乎要讓人覺得那只是個錯覺。祁長昭怔怔站在原地,月色恰在此時破云而出,身邊的人快速後退半步,一襲黑衣的少年沐浴在銀輝般的月色中,低著頭,若無其事地盯著腳邊一簇叢生的野草。
那雙俊秀的眉眼像是被月華洗過,眼中還帶著點水汽,小動物似的,侷促得不知該往何處看。
祁長昭定定地看著他,很奇怪的,心裡的不甘、恐懼、怨懟盡數平息下來。
許久,祁長昭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淺淺的低笑。
沈離:「你、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開心。」祁長昭傾身下去,抬手扶起他的臉,幽深漆黑的眸子裡倒映著沈離的影子,「然後我還在想,等回去之後,要再擬一條新律。」
「……什麼?」
「皇妃不得未經允許,擅自引誘國君,否則……必有重罰。」
沈離從脖子紅到了耳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倉惶地推開祁長昭的手:「我要回去了!」
可祁長昭沒讓他躲。
他低下頭,不顧那人驚愕睜大的眼睛,用力地吻上了沈離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