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想也沒想,顧沉憑著直覺朝學校跑去。闖了十秒紅燈,他一邊踏著落葉飛奔,一邊直接回了電話過去。
「嘟嘟」等待的時間,他滿腦子都是短信中那幾個字……
顧沉,我不行了。
顧沉,我不行了。
宛如魔怔。
果斷抄近道,顧沉一把掀開超市玻璃簾,電話同時被接起:「苒苒你在哪兒?!是不是在寢室?!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行了?!」
焦急無比的聲音把超市正騰著貨的阿姨嚇一跳,正想說這人跑這麼快會不會偷拿了東西,餘光一掃……
嗨呀!這不是那個只吃青檸和原味薯片、以前每週末都來買外星人方便麵姑娘交的男朋友嘛!
完全不知道自己成功刷臉,紀苒柚扶著把手氣喘吁吁:「我在四樓和五樓之間,是寢室啊,你怎麼知道?」
頓了頓,她皺眉不開心道:「爬樓梯好累啊,我累到……不行了……你這麼急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
顧沉鬆了一口氣:「沒事,想聽你聲音而已。」
他站在慧園樓下沒掛電話,真的安安靜靜聽著她沉重的腳步拖到六樓,窸窸窣窣摸出鑰匙開門,開燈,然後拉開凳子,坐下……
每一下,他都聽得異常清晰,並回以同樣宛如可觸碰的呼吸。
不聲不響,好像這就是愛情。
紀苒柚去接了杯水,「咕嚕咕嚕」喝兩口緩過勁來:「你還在東門嗎?幫我訂個酒店可以嗎?我現在沒開電腦不方便,我想在外面住兩天。」
「外面住酒店不安全,你一個女孩子。」
「可我真的不想待在寢室。」
處於戀愛初期,紀苒柚並沒有朝同居的方向想。她看著骨瓷杯倒映的程絲絲床位,只覺得鼻子裡好像有絲癢,想打噴嚏又打不出來。
她吸了兩下,平靜道:「我聞著寢室味道不舒服,如果你現在不方便就算了,我收拾一下待會兒自己出去也行——」
「我外面有套房子,治安比較好,平時沒人,」握在手機背面的食指微微用力,顧沉不自在中帶著絲小心翼翼,「你介意過去住嗎?」
對面沉默了。
幾秒後,就在顧沉紅著臉想解釋自己真的只是為她考慮,沒有想很多時,聽筒傳來一道溫軟的女音,細若蚊蠅。
「雖然我成套內衣的順序被打亂了,但是,」她說,「不介意。」
顧沉呼吸一緊。
……
嘴上的火車雖然跑著,等到紀苒柚背個大書包下樓來,臉色並不好看。
顧沉也沒有多話,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書包背在自己身上。
細長的螢光黃帶子映著男神灰色大衣的呢子質感,襯著大衣上那張自持清冷的面龐……嗯,格外反差萌。
格外像一檔綜藝節目的變形……男票,去哪兒?!
顧沉牽著紀苒柚從左邊路上出校門,相隔一條馬路的右端,程絲絲下意識將圍脖朝上擋了擋。
兩道身影和一個人,平行靠近又平行擦肩。冷風吹,華燈上,也好似他們從來不曾相遇……
寢室黑漆漆的,程絲絲打開燈,一眼便看到紀苒柚平常堆得滿滿當當的桌面,空了。
電腦不見了,耳機不見了,PAD零食和各式各樣的護膚品也不見了……大概,十一二點惱人的鍵盤聲,也不見了吧!
儘管都在預料之中,程絲絲凝視著她書架第三層忘了收、還閃著亮光的充電寶,眼睛有些脹。
坐回自己位置,程絲絲開電腦聯網,點擊與置頂窗口的視頻通話按鈕。
「陶冶,如你所說,」程絲絲扯了扯唇角,「柚子真的沒有和我當面對質,柚子真的……搬出去了。」
電腦對面的男生憑空揮了揮手:「寶貝摸摸頭,謝謝你,你如果想搬回來,也可以搬回來,在外面住畢竟比在寢室方便一點。」
程絲絲苦笑:「等你真的理清和魏甜的關係再說吧。」
陶冶急:「我和魏甜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她無意知道我是夜逃,說很喜歡我的書,那天去酒店只是給她簽個名而已……絲絲我給你解釋過好多遍,我和她們只是逢場作戲,我真的只愛你。」
「嗯。」
也不在意對方敷衍,陶冶又東扯西扯說了會好聽的話,總算到正題:「對了絲絲,你知道紀苒柚搬去哪兒了嗎?是去酒店,還是和顧沉在外面租房子?」
程絲絲冷笑:「我不知道。」
「是嗎?」
溫柔的表情瞬間斂得一乾二淨,陶冶面上裹了抹冷意,「絲絲你知道嗎,其實我們還是有感情的,很多時候你稍微懂事一點,我就不會把——」
「我去找!」
驟地拔高音調打斷他,程絲絲忍很久的眼淚刷一下湧出。
不想讓對方看到,她飛快起身走到秦黛的書桌前,循著秦黛第二層書架找到最大的牛津高階雙語詞典,她從第一頁剝落式翻開,果然在中間位置的一頁找到了夾紙。
「黛比,我出去住幾天,放心啦沒去亂七八糟的酒店,顧沉說他在學校附近有空房子,我到了給你發短信,如果明天我沒來上課直接幫我請假,不用擔心,麼麼噠比心。」
一目十行瀏覽完,程絲絲輕手輕腳把紙條塞回原處。
她坐回座位,不動聲色道:「柚子用筆直接寫在秦黛桌子上的,說要去酒店住幾天,具體沒說是哪家酒店。」
「愛你寶貝。」陶冶沒有懷疑,一面嘲諷著「學校附近好點的酒店就兩家,要找出來不是秒秒鐘的事」,他一面交代程絲絲記得吃藥。
兩人沒說兩句,程絲絲捂著額頭說腦袋暈,陶冶也沒再關心,直接掛了視頻。
畫面切黑的霎時,程絲絲抽了張紙巾擦眼淚……
幸好,陶冶沒讓她把內容拍成照片發過去。
……
大學城和銀強兩個小區離西大最近,房價便宜魚龍混雜。雖然是校外租房小情侶的首選,諸如搶劫一類的案子卻也頻頻發生。
很明顯,不是男神的菜。
汀水河畔離西大約莫十分鐘的車程,是一個獨立公寓式樓盤。
棕櫚樹,小沙灘,游泳池,白牆紅瓦的樓房高矮林立,植被蔥郁色調歡快,地中海式的設計讓紀苒柚頗具好感。
小區大門一道門禁,單元樓門口一道門禁,電梯入口一道門禁,顧沉指紋一路刷到底,帶紀苒柚走到5-18的門口,竟然還有一道鐵網門再是防盜門?!
他一邊開門一邊解釋:「汀水河畔不是商用樓盤,主要住戶是西大和對面師大的老師,一些老一輩經濟學家這樣家那樣家,保衛方面很不錯,待會兒我把你指紋也錄進去。」
「真的有人想做什麼,再強的保衛也沒用。」開玩笑似地感慨一句,紀苒柚順著他請的動作進屋。
「咔噠」,關好門。
顧沉從鞋櫃裡拿出一雙穿過的女士涼拖鞋,順勢蹲身替她解鞋帶:「我姐暑假帶我小外甥旅遊,來這住了幾天,你可以先將就著她的拖鞋穿……」
說著說著,顧沉噤聲。
開放式廚房、錯層、有露天陽台和棋牌室,主打的黑白色調簡潔明快。
大致掃一眼,紀苒柚低頭撞上某人微蹙的眉頭,恍然:「那個……我平常脫鞋都是直接踩後幫不碰鞋帶的……所以……我鞋帶繫了兩個死結……」
紀苒柚舔了舔唇角,心虛地把左腳腳尖挪到右腳腳跟後,稍微一錯力,把右腳脫下來。她腳內再動了動,左腳也跟著脫了下來。她努努嘴:「喏,你看,就是這樣,很方便的。」
「鞋底很髒,你用來踩鞋幫?」
紀苒柚理所當然:「方便啊。」
顧沉:「……」
#竟然沒辦法反駁#
唇角狠狠抽了抽,顧沉哭笑不得,只能親親她白嫩的鼻尖:「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一共有兩間臥室,客房的空調壞了,我還沒找人修。主臥有衣帽間和衛生間,地毯比較軟……」
顧沉把她書包放在主臥沙發上一個黑色公文包旁邊:「你住主臥吧,我待會兒回學校,或者住客房也行。」
大圓床是紀苒柚的心頭好,她用目光巡視一圈,回到顧沉身上:「回學校好麻煩,我一個人挺怕的。」
話都點到這份上了……
「你呀,」顧沉又彎身啄了啄她鼻尖,「那剛剛還說要一個人去住酒店?」
他說是無心,紀苒柚也知道他是無心。
但身處在他的居所中,周圍、身前全都充斥著他好聞的清淡薄荷氣,全都貼著顧沉的標籤……
在心裡放了一晚上的話,此刻,紀苒柚一分一秒都憋下去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在寢室待下去,一分一秒都不想和她待下去,看著她的東西,聞著她的味道我都覺得好難受。」
「就像是吃了一隻蒼蠅,想吐又吐不出來。」
頰邊陷著兩個小酒窩,紀苒柚笑意卻很牽強:「我給她說那些話的時候,是真的相信她。」
顧沉摘掉了自己的圍巾。
「我以為她很脆弱,我以為可以安慰到她,我以為她不會和別人說。」
顧沉脫掉了自己的大衣,直接落在地上。
「剛剛如果是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來,我可能還會再聖母一次,覺得她是喝醉了酒。」紀苒柚纖長捲翹的眼睫顫得厲害,「可是,可是……竟然是從裴夢涵嘴裡說出來的,更可笑的是,還是和裴夢涵閨蜜一唱一和……」
顧沉解開自己的襯衫紐扣,最上方一顆,倒數第二顆,倒數第三顆,拉開。
「我真的覺得自己蠢,當初就該聽你的話,不該去見她,不該幫她申請回寢室,我真的受夠了人性本善我真的好傻好傻好傻……」紀苒柚咬唇只顧搖頭,絲毫不知道自己倒映他模樣的眼眸已然泛上水光。
一聲嘆息幾不可聞,顧沉伸手將她圈進自己溫熱的胸膛,溫柔憐惜地拂著她的髮:「衣服又冷又硬,寶寶你要哭,來我懷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