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顧沉朗月清風的氣質不同,車內男人側顏的線條更為深刻。
他一手扶著車窗窗櫺,另一隻隨意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節修長。薄唇緊抿下顎緊繃,他漫不經心掃過來一眼,紀苒柚呼吸跟著一屏,渾身都好似置於冰天雪地之中。
皚皚,禁慾。
即便身處窄小的薩瑪特車廂,他也撐開了一片空曠的氣場。
那種不帶一絲溫度的好看,那種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涼薄,真真是驚心動魄,可望而不可及。
一個瞬間很快擦過。紀苒柚餘光略過車身黑白相間的花紋,不知怎麼的,腦海中倏地冒出草草的身影,那種恣肆至極的絕色感……
等等,又不是玩play,這兩人冰火兩重天的,怎麼可能有關係?!
……
西南邊境罌粟繁盛。恰巧專攻雙子葉綱的楚珣學術精尖,幾起重大案子協助下來,已然被公安系統奉為座上賓。
局長接待完任苒,板凳還沒坐熱,又匆匆趕到一樓給楚珣指路:「楚教授,這邊請。」
「麻煩了。」楚珣頷首,步伐卓然地跟到休息室。楚珣朝局長道謝,局長揮手示意不必,順便給兩人帶上了門,「一般等三十分鐘就可以走了,當然,楚教授有事的話,也可以帶朋友提前離開。」
「嗯,謝謝。」
「咔噠」一聲,圈存一室靜寂。
不著痕跡逡巡一圈,楚珣眼神最後落在顧沉右頰的紅痕上,出聲裹著慣有的無驚:「傷到了?」
指腹跟著摩挲傷口,顧沉瞇眼:「小事。」
「小事兒能給我打電話?」
站在門口沒動,楚珣雙手環胸,輕笑:「明明事後有一百種方法完美處理,卻在當時沒忍住動了手……算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文縐縐的形容讓顧沉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什麼,他點了點頭:「她確實很美,算紅顏。」
「……」
#跟不上腦迴路#
取下懸掛在西服左上口袋的眼鏡,楚珣修長的指撚著細細的金屬架:「我的意思是,你有考慮過動手的後果嗎?」
「晚上沒人拍到捅到媒體一切還好,如果有人不壞好意從中做點文章……」大抵課上多了,他的嗓音含著丁點啞意,「你知道的,顧叔最近正在換屆,某二代公眾場合故意傷人的噱頭應該會引起不少人的關注,煽風點火再加料……嘖嘖。」
哪怕是嘲諷,從薄唇裡吐出來,都蘊著莫名的風骨:「知道有一個詞,叫利害關係?!」
人在高處,牽一髮可能動全身的利害關係。
顧沉抿唇。
楚珣也不再說話,一時間,兩人陷入沉默。
腕上精琢的手工錶一格一格轉著,鑲鑽的細邊折射出顧沉斂眸的俊顏,淡得像在思考,又像是看不出丁點情緒。
半晌,他輕聲道:「現在看來,好像是有點問題……」
「呵,」楚珣將眼睛虛舉到眼睛前,通過一層薄薄的鏡片望顧沉,「後悔了?年輕人。」
「是後悔,」顧沉沉吟,「當時下手,不該這麼輕。」
「……」
以前那個萬無一失的橙子呢?那個年少老成的橙子呢?那個運籌帷幄的橙子呢?!
俊朗的眉頭微蹙,楚珣盯著顧沉看。
一直看到保釋的半個小時到,他把眼鏡折好放回口袋,嗤:「愛情?什麼鬼東西?」
顧沉走到他身旁,偏頭:「很期待看你泥足深陷的樣子。」
楚珣聳肩:「不好意思,不可能。」
「哦,」顧沉指向窗外,狀似無意地說,「喜歡原生態的一切,討厭使用所有的化學用料……我不記得你的阿斯頓什麼時候換成了薩瑪特,還噴滿了二維碼?」
他學著楚珣之前的口氣發出兩個字:「嘖嘖。」
楚珣一噎:「那是我同事的車,她拿了我的車鑰匙,我只能開她的來。」
「你在南大好幾年都一個人,忽然冒出來一個同事?晚上九點鐘?孤男寡女的……」
顧沉故作恍然:「同事同事,你們在一同講故事吧?窩在被窩裡,看螢光書的那種……誒誒!你走了誰載我回去!」
「我就一個座,自己打車。」
隔著拉遠的距離都能感受到高智商專家的悶氣,顧沉站在原地思量一會,忽地笑出了聲——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苒苒果然有魔力。
……
嘴上說著不要,楚珣還是口嫌體正直地回南大換了自己的車,然後送顧沉回汀水江畔。
趁著某人抱著手機低笑的空當,他直接摁開藍牙,用平常那種自持微沉的講課腔等待接通:「喂,伯母嗎?我是楚珣。」
電話那頭傳來「稀里嘩啦」的麻將聲:「噢噢,阿珣啊?什麼事情?」
「伯母,是這樣的,顧沉在這邊和人打了架,儘管事態不嚴重,我想你和顧叔有權知悉。」
「天!橙子打人了?!和誰啊?!嚴重嗎?!有生命危險嗎?!」那邊傳來「哐」一下推麻將的聲音,「需要我馬上趕過去嗎?!」
「是和他女朋友在一起,沒什麼大事兒的——」
「你怎麼還不說發帳號給我,我好給你打錢啊!電話費很貴的知道嗎?!」
顧媽媽語重心長的勸導連帶著「么雞,碰」一同飄來:「雖說電話詐騙高收益,但你們騙個號碼弄個魔音軟件,成本已經不低了,何必再彎彎繞繞這麼多呢?我家橙子我知道,嘴上說著有喜歡的女孩子要追,實際上,那女孩子叫股票吧?!」
最近APP興起了許多美拍軟件。在人的頭像上加動態兔耳朵、熊耳朵的新玩法讓年輕人樂此不疲。
上一秒被自家苒苒發過來的小視頻萌到不行,下一秒,就聽到這樣的話。
顧沉勾了勾唇,發聲:「媽,我就在旁邊,我真的有女朋友了——」
一道微弱的「三筒,要不起」後,「嘟嘟嘟!」
沒想到這結果。顧沉喉結滾了滾,一本正經問楚珣:「我好像應該把見家長提上日程?」
「我以為你應該把搬公司提上日程。」
玩笑開歸開。楚珣踩了剎車等紅燈的時候,認真道:「你姐姐在S市,你父母也在S市,最重要的是你公司的傾向重心是互聯網泛化出來的IP產業鏈,也在S市,天時地利人和。」
以前想著苒苒在C市住習慣了,自己也留在C市就好。這廂聽到楚珣這話,顧沉回憶出方才等待的時間裡,江淵發過來的短信,他抬眸望向車窗外。
霓虹璀璨,燈火流雲。
可誰又知道,這光怪陸離下藏著多少人的貪婪,物欲,尤其是披著二次元外皮遮蔽下的林林總總……
以前,他想,她在哪兒,他就可以靠著資本一路上位平了哪兒。
現在,他好像知道,平了哪兒遠遠不夠。他更需要做的是,做很強,做很大,大到無論她寫什麼去哪兒想怎樣,都能安安穩穩不用怕……
就在楚珣以為顧沉不會回答,想著換個話題時,耳畔拂來一道幾不可聞的嘆息。
顧沉轉手發了條短信,說:「在考慮。」
……
汀水江畔很快就到,朦朧夜色把精緻的建築群氤氳在昏黃暖光裡。
而在離西大不遠的另一個方向——
划拳聲,摔瓶聲,辱罵聲,喝彩聲此起彼伏,沸反盈天的場景與半漆黑的小巷子構造出一種詭異的和諧。
「幸好老子今天沒去,豹哥也是犯了渾,這種兩撥人一起找茬的,明顯有問題,」一個混混扯了塊雞腿,含混不清地邊吃邊說,「這下好了吧,把自己弄進去了。」
另一個滿是紋身的小混混接話:「豹哥估計當時也沒想那麼多,這次真特麼倒了錘子的血霉,不知道過年能不能出來。」
「反正豹子經常和老子幹架,進去了正好哈哈哈!!」
「……」
下了出租車,裴夢涵一路跌跌撞撞走進巷子。
油膩膩的地面反汙光,亂飛的蟲子和不知道扔了幾個月的垃圾讓她皺臉,捂緊衣服走到光亮處。
迎上一束束猥瑣氣濃重的打量,她直接從提包裡掏出一疊鈔票,砸在飯桌上:「說好的當面輪呢?!你們的信譽都被狗吃了嗎?!人都沒有傷到!!剩下一半的錢還想不想要了!!」
「豹哥不在你別嚷嚷!」
一口唾掉嘴裡的雞肉絲,最開始說話的混混叼根牙籤走到裴夢涵面前:「你特麼長得人模人樣大美女,知道什麼叫當面輪麼?!還出這麼多錢,蛇蠍心腸啊?」
腋臭和酸臭齊齊湧來,裴夢涵嫌棄地退了兩步:「你管我這麼多,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這是你們收債廣告上明確寫著的!」
「那也是豹哥收的錢,他事沒辦成進去了,你去找他,別來我們這兒嚷嚷!」
「你們是一夥的。」
「呵呵。」滿是紋身的混混走上來,把自己髒手上的油一把擦在裴夢涵芙拉新款羽絨服上,映出一道滑膩的光,「你名字叫什麼?」
「夢夢。」
越是不動聲色,越是不好惹。謹記閨蜜提醒,裴夢涵再朝後退了兩步。
滿是紋身的混混一腳踩在她UGG的雪地靴腳背:「真名。」
裴夢涵吃疼擰眉:「彭夢涵。」
不僅沒收腳,混混反而碾了碾,重複得乾脆冷厲:「真名!」
這邊兩個字擲落,吃飯玩牌的混混們紛紛放下手中東西圍過來。一叢叢紋身和咧牙如走鬼的包圍越逼越近,把女子的心理支撐越敲越碎,越敲越碎,然後「當」,擊得粉碎!
「裴夢涵……」
「今年多大?」
「二十二……你們,你們別過來了。」
「哪個大學的?」
「西大……你們,你們你們離我遠點。」
眼底的嘲諷閃得飛快,滿是紋身的混混面上的褻意更甚。甚至,他直接將裴夢涵壓在了破敗的牆頭,雙手箍住她的肩膀:「告訴哥哥怎麼遠啊?長這麼漂亮怎麼遠得了呢?是動手傷了好呢?還是直接……」
他湊到裴夢涵耳邊,噓聲吹氣:「以牙還牙——」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