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道G85高速路上,發生了一起連環車禍追尾事故……」
顧沉臉色驟斂:「麻煩再說一次哪家醫院。」
「S市人民醫院,請問你是患者的什麼——嘟嘟嘟!」
聽著聽筒中傳來的忙音,主治醫生莫名其妙掛電話:「不就在目擊現場暈個血,加上疲勞過度一直昏睡而已,怎麼這家屬……感覺哪裡不對?」
……
根本沒心思等上菜,顧沉拿回手機搜最近的機票:「寶寶我先走了,你一個人乖乖的。」
「感覺瑩草蠻嚴重。」顧沉在訂機票的同時,紀苒柚也在呼叫嘀嘀,「反正考完了沒什麼事,我和你一起過去吧!」
把她額前戴歪的棒球帽掰正,顧沉起身:「你的身份證和電腦還在汀水江畔,你明天還要和爸爸媽媽去看祖爺爺?你忘記了?」
「可是瑩草……」
「不會有事兒的,乖。」顧沉就勢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好好照顧自己,要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
「我要白白瘦瘦。」
「我喜歡白白胖胖。」
「我喜歡白白瘦瘦。」
「好吧……我喜歡你。」
兩人正說著,紀苒柚餘光瞥見一輛油漆斑駁的出租車停在雞公煲門口,尾號和屏幕中的接單號重合。
她蹭蹭顧沉手背點擊支付:「我把錢給了,你路上小心,到了記得給我回電話。」
「嗯」的應下,顧沉從包裡抽出一把現金遞給她:「好好照顧自己。」
紀苒柚舔唇:「你已經說了兩遍了。」
「好好照顧自己。」重複完第三遍,顧沉摸了摸她的頭,最後那道和煦的聲線伴著空調暖風,絲絲縷縷拂進紀苒柚心裡。
他說:「免得你忘,不多說幾遍我放心不下你。」
……
考完回家的回家,出去浪的出去浪。儘管學校人變少了,雞公煲的上菜速度卻沒有任何變化。
正好秦黛和徐巍幾個組隊參加美模,有的是大把時間。紀苒柚索性一個電話,直接把她從學校召喚出來。等待的間隙裡,紀姑娘時不時聽聽旁邊桌子「裴夢涵和陶冶被記大過處分」的八卦,時不時絞著擦完筷子的餐巾紙……
二復V:老洛以前覺得,衣食住行和七情六欲是完全剝離的。直到有一天——他吃排骨會想美人,吃冬瓜會想美人,就連喝口茶,明明前幾分鐘才和她在一起,也逃脫不了地想,思緒連滾又帶爬。
不知道潛水了多久,二復這一下突然冒泡,炸得小天使們嗷嗷叫。
辣雞陰陽師零SSR:二爺你自己虐狗就算了!!為什麼要用我們老洛的名義!!秒繳的漢紙應該得到與單身狗同樣的愛!!【手動再見】【手動再見】
暖暖求別推新:難道不是菜太難吃的緣故?!
看天看海看你:二爺有問題啊!!好好的權謀文,後期竟然比我追的小言情還甜!!呼籲老洛美人沒事兒別到處晃悠,早點啪啪啪生猴子不好嗎?!
過年了:所以……二爺最近安靜如雞是生猴子去了嗎?!
呆呆呆黛:說好的等我一起吃呢?我還在路上,你就先吃了?!【微笑】【微笑】
……
這邊回覆了一個「哪兒有,在等你」,紀苒柚仰頭正好撞見秦黛的身形越過拐角,由遠及近走來。
麻溜把桌子上那塊光骨頭夾到垃圾桶裡,某姑眉眼彎彎看著來人入座:「一日不見,黛比越來越美了。現在一槍打爆你的頭,腦子裡流出來的肯全是美模知識。」
「都說戀愛中的人會越來越蠢,估摸著你以後也只能寫點傻白甜了,和你人一樣。」
秦黛一邊從自己提包裡拿東西,一邊掃眼角:「喏,都扔骨頭偽裝了,就不會把筷子頭也擦一擦嗎?!」
「哎呀有什麼關係!我們之間還需要在乎這些細節嗎!」
接過秦黛遞過來的盒子,紀苒柚正面接反面地翻著看:「黛比你怎麼這麼貼心?知道我碼字久坐容易腰酸背痛,專門送的頸肩霜?」
和傳統狗皮膏藥不同,虎標頸肩霜是純天然的薄荷葉油以及藍桉葉油,舒緩酸痛部位的同時,還有一股淺淡的清香,一直是紀苒柚作者圈中同仁的心頭好。
尤其LOGO那隻老虎,不好看歸不好看,還蠻符合二復大大剽悍的文風。
秦黛取下圍巾掛椅背上:「你怎麼了?男神突然有什麼事兒走了?」
她頓了頓:「每次你一心慌,說話就是這語氣。」
和秦黛關係近,也沒什麼可隱瞞。
紀苒柚纖長的眼睫顫了顫,嗓音如常道:「他姐姐就是我編輯,好像在醫院裡,他買了機票直接過去了,車禍具體我和他都沒敢聽……話說,這頸肩霜不會是生日禮物吧。」
「不是我送的。」
秦黛給自己夾了塊肋骨,按照贈送人的原話複述:「是周則送的,不是專門送給你的,是那個時候參加抗霾運動的每個人都有,我也有,主辦方說是大家運動累了……周則是以寢室為單位發的,你家男神那份應該在易聽風手裡。」
「那都過去多久了。」紀苒柚蹙著眉頭收下東西,轉而挑了眉梢,「不過前幾天我複習碼字壓力山大,剛好在朋友圈種草這款,也是巧合。」
秦黛嗤:「你開掛的事兒還少了嗎?放心吧,你編輯也會沒事兒。」
紀苒柚還是有些擔憂:「但願。」
……
醫院與白牆是標配。
病人、家屬、護士、醫生行色匆匆,與「滴答」警鈴聲和急救床車輪軋在地面的「咕嚕」混一起,無不渲染出穹蓋般的壓抑氣氛。
也對,醫院不就是一個縮小的輪迴場嗎?
很多時候,一場手術,一次檢查,一份報告,就是一念之間的地獄天堂。
飛快下了車,顧沉都沒有耐心等電梯,一路跑上三樓。找到給自己打電話的主治醫生,拿到結果……
他是不是可以打個電話問苒苒,自己這叫「沒見過世面」,還是叫「風中凌亂」,三千多票價就為等老姐醒?!送一頓飯?!
對此,紀苒柚表示愛撫。
在電話中聽一陣耳語,顧沉臉上神色從疑惑到認真,再到最後俊顏舒展,恍然笑得寵溺:「寶寶你好聰明。」
「那是!」
……
下午一點,有陽光。
顧靜影躺在病床上昏睡,顧沉隨便點了個外賣解決完,按照自家苒苒的說法,叫來護士:「可以給我姐姐做個全面檢查嗎?或者檢測一下呼吸什麼的。」
護士姐姐對小鮮肉毫無抵抗力,安慰說:「沒關係的,你姐姐真的只是睡著了。」
「那可以送她到儀器室或者重症病房那樣子嗎?」
護士姐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真的沒必要啊。」
「是這樣的……」
用清雅又自持的聲線闡明緣由,護士姐姐點頭笑道:「你想出來的?」
「不是,」顧沉搖搖頭,他視線與窗簾勾出棱角的亮色交織在一起,眸底溫柔一片,「我女朋友。」
護士姐姐心碎:「……」
#單身狗,以沉默,以眼淚#
先打開呼吸機,再打開氧氣機。幾秒種後,透明的液罐開始咕嚕咕嚕冒藍色氣泡。顧沉一個電話撥給覃贇。
接通剎那——
他上一秒還雲淡風輕的俊顏,這一秒皺成一團,連帶著嗓音都啞然,宛如經歷千山萬水才抵達覃贇耳畔。
第一句話便是:「喂,覃總嗎?我是顧沉,我姐現在在醫院裡。」
「……」
「不是小感冒,現在昏迷不醒,」為了把手機湊近呼吸機發動箱的風口,顧沉幾乎是不在乎形象地蹲在地上,重重咳,「我已經通知了我父母,希望他們儘快趕到。」
「……」
「如果覃總您不方便,我就不再多說了。」身姿慵懶地靠在門欄上,顧沉已然斂了神色。
給對方空當緩衝一會,他淡淡吐出殺手鐧:「人民醫院三樓左邊301,高速路上出了車禍,我從C市直接飛過來的,覃總您如果忙就繼續忙吧——」
「嘟嘟嘟。」
「誒?這人怎麼說掛就掛。」
被一陣忙音打斷,顧沉也不惱。
舔了圈唇走到內間休息室,他軟著聲調給自家姑娘彙報戰績:「雖然我覺得直接說最後一句他也會過來,不過事實證明,寶寶你更厲害!他好像真的和我姐才吵過,那滿滿的刻意……」
「……」
「我嗎?我平常哪兒有刻意?」顧沉蹙眉,「你好看還是八百比丘尼好看?八百比丘尼我不知道。」
顧沉停了兩秒,低醇著溫柔的嗓音緩緩道:「我以為,你美毫無爭議。」
……
資本大量湧入互聯網市場是最近才有的現象。加上同期競爭對手康元的空殼難撐,哪怕有新秀咿呀追趕,覃贇也是坐穩了龍頭。
可就算是這樣——
「互聯網峰會開到一半,覃總中途退場怕是不太好吧?!」一個老總見覃贇彎身出去,說道。
「就是就是,覃總的發言還沒做,我們這耳朵豈不是白洗了?」另一個公司的執行官附和。
「就是啊,人家江淵江總還在這兒,覃總您這樣未免讓我們覺得有點拉架子。」
「確實是急事,」覃贇雙手合十,歉意地朝場內鞠躬,「一個重要的人出了車禍,我一定要馬上趕過去。」
回完顧沉短信,前半程一直沉默的江淵懶懶掀唇:「什麼很重要的人呢?傳說覃總單身?難不成是要追的?」
覃贇點頭,嘴角弧度從容:「大家體諒,希望她平安,我能有機會發請帖!」
一秒,兩秒,三秒。
風轉舵轉。
「哎呀!一定會的!覃總快去吧!」
「就是就是!!我們剛剛是無心,一定沒事兒。」
男人挺拔的身形倉促消失在紅毯上,江淵啜一口茶,不自知地笑出聲來。
「江總怎麼了?」身旁的男人問。
「啊?」江淵屈拳捂嘴,裝模作樣嗆兩聲,「這君山毛尖蠻好喝。」
……
油門一腳踩到底,車窗外的灌木叢晃成一條綠色的細帶,七七八八的其他車輛好似棄子,追趕不及。
覃贇薄唇抿得很緊,滿腦子糅合著顧沉的「車禍」與最後一次見面——
「小魚兒仿真槍不小心傷了人,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給小魚兒買過仿真槍?」
「覃贇,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堅持什麼……有那麼顯赫的家世,那麼門當戶對條件相當的未婚妻,那麼好的前程,你為什麼要放棄?」
「你知道嗎?你這種滲透戰術給我的感覺不是感動,而是難受……如果是因為十年前我的拒絕讓你念念不忘,如果你就是來報當初的怨,那我大可以說一句我喜歡你,你拒絕我,我們從此陌路互不相欠怎麼樣?」
「我真的真的很累了,我現在只想好好把小魚兒養大,然後一個人出去玩玩山看看水過逍遙日子。」
面對單膝跪地的他,顧靜影五官依舊精緻,神態依舊得體。沒有驚沒有喜,甚至,連眼眸的丁點波動都沒有。
她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說出一句又一句。至最後,一字一頓,直戳心底:「既然我以前不會喜歡你,那麼現在自然也不會,你能給的安逸顧家都能給,那麼我便沒有任何理由嫁給你,更不會……愛上你。」
「三十幾歲了還在執著愛情,覃贇,你愛的究竟是我,還是……機會成本投入太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