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是什麼鳥了,趕緊救人!”趙師兄帶領眾人,往霞秋湖跑去。
若真是龍,宋麒出馬,能夠控制它不要傷人,可此處全是江家門人,被制住的飛龍必然會被圍剿。
宋麒不希望飛龍傷人,也絕不會幫江家弟子剿殺飛龍,不論是誰利用了這頭飛龍,他都得把這頭龍驅逐出島。
霞秋湖在山南一處山谷之中,一眾弟子疾步如飛,小半個時辰才翻過山頭,來到湖邊。
眾人並未看見大妖獸,但還是警惕地拔劍擺陣,防範襲擊。
山谷中一片寧靜,只有鳥鳴聲不絕。
“那妖獸已經跑了!”
趙師兄將搜尋隊伍分成兩波,一波留守岸邊,防備妖獸偷襲,另一波分成四路,下水搜人。
宋麒留在岸上,雙拳緊握,生怕下一刻就看見他們把江辭煙打撈上岸。
不知過了多久,北岸傳來悲痛地呼喊聲:“是周歡師弟!”
遇難的道君被打撈上來了。
岸上擺陣的弟子們都紅了眼眶,顧不得向師兄請示,便脫離陣法,朝北岸狂奔而去。
宋麒也跟了過去,心神恍惚。
又過了半個時辰,輪番下水的人再無所獲。
還好,江辭煙沒有淹死。
宋麒緊繃的心神總算放鬆下來,支開人群,開始仔細察看死者傷情。
周圍弟子中,不少死者同門在低聲啜泣。
趙師兄悲痛地抬頭安慰眾人:“周師弟掌心已有印記,他的英靈會歸於月炎山,陪著我們繼續修道,羽化之日,便是再見之時,大家不要太過傷心,我們一起替周師弟引路罷。”
周圍弟子聞言,紛紛擦去眼淚,向後退去,將死者包圍在中央。
趙師兄帶頭,嗓音低沉地吟哦:“吾藏利器,夙夜勤修,不為顯峰……”
周圍的弟子們跟隨他低沉齊聲吟哦:“圖佑蒼生,驅惡存善,至死方休……”
低沉的吟誦聲中,一群人漸漸被金色光圈籠罩,光線流轉,最終都向躺在中央的死者凝聚。
宋麒站在光圈外,看著這群江門弟子,心情複雜。
上輩子,只要一聽見江氏門人開始吟哦這段誓言,就代表宋麒有麻煩了。
這是月炎山羽士的《歸魂令》。
每當面臨大敵,生還可能性極小的時候,這群月炎山羽士便會口頌誓言,開啟魂歸索引,與敵人決一死戰。
也就是說,宋麒只要聽見江門弟子吟誦這段誓言,就等於對方要跟他玩命了。
所以,他從前一聽見這些就渾身發毛,此刻卻有些不一樣的感受。
竟然覺得,這群男人低沉的吟唱,有著溫暖的力量,像是守護死者的精靈,彼此間傳遞著悲傷。
結束歸魂索引後,趙師兄安排兩名師弟將死者送回山上,餘者繼續搜尋江辭煙。
此刻確定江辭煙沒有遇害,宋麒已經重振心神,剛才察覺的種種怪異感覺,終於在腦海中漸漸清晰。
他忽然叫住兩個運送屍體的弟子:“二位且慢,讓我再看一眼。”
“你要幹什麼!”嚴峰見他將死者反轉過身,立即上前拍開他的手,怒道:“別亂動我周師弟!”
宋麒壓根不理會此人,轉身對趙師兄道:“周師兄並非被妖獸所殺。”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
趙師兄驚道:“此話怎講?”
宋麒上前道:“剛剛那樵夫說,周師兄是在躍出水面求生時,被折回地妖獸壓入水中,在這種情況下,他如何能吟誦《歸魂令》?”
“廢話!”嚴峰反駁道:“自然是被妖獸抓向空中時吟誦的!”
宋麒將死者緩緩翻轉過來,指著死者後頸道:“他脖子上的淤青似乎是妖獸造成的,但他後背和腰側,都沒有類似的淤青。照理說,在空中掙扎起來,要比在水中容易一些,妖獸在飛行過程中,應該用了更大的力氣壓制他行動,為什麼他只有後頸有傷,身上卻沒有?”
嚴峰冷哼道:“這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求生時力氣更大,周師弟在水裏比在空中掙扎猛烈,也未可知。”
“閉嘴!”季昊忍無可忍地呵斥嚴峰:“好好聽宋仙君說完!”
趙師兄對宋麒點頭道:“你說得是有些道理,還有其他證據嗎?”
宋麒道:“最明顯的證據,便是他口中沒有淤泥,腹中積水不多,很像是斷氣後才被丟入水中。”
趙師兄悲傷過度,方才也沒忍心仔細查看死者,此刻聽聞宋麒分析,連忙上前驗證真偽,果然如宋麒所言。
“可是……可是那樵夫親眼看見妖獸殺人了呀!”趙師兄錯愕道。
宋麒皺眉:“問題就出在這裏,師兄,我們可能受那樵夫的騙了!”
趙師兄一驚:“師弟何出此言?”
宋麒道:“請仔細想想,從這片湖泊跑到我們剛剛搜查的樹林,腳力如諸位師兄,尚且耗費近半個時辰,這樣熱的天氣,這樣大的太陽,跑到那裏,衣服應該早幹了,最多是渾身汗水。
可剛剛那樵夫見到我們的時候,渾身都在滴水,像是剛從水裏打撈出來。我懷疑他就是在附近的溪水中打了個滾,假裝自己也是受害者,跑來跟我們編了這一出謊言。周師兄的死和那人絕脫不了干係!”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駭然。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季昊上回被宋麒指點後,心中已是欽佩至極,此刻聽他如此分析,更覺宋麒才智過人,旋即看向周圍急道:“那樵夫人呢?剛不是跟我們一起來了嗎?”
眾人這才看向四周,尋找那樵夫身影。
“糟了……剛才忙著救人,不知幾時已讓他溜了!”
“我們得快點找到他。”宋麒道:“小師妹失蹤,很可能也與那樵夫有關。”
其實,除了這些顯而易見的跡象之外,宋麒早察覺還有其他古怪——譬如這片湖泊周圍,到處都是飛鳥。
他前世與天狼將軍相伴十年,自然十分瞭解,但凡飛龍停留過的地方,三日之內,不可能有飛禽膽敢接近十裏之內。
這也讓宋麒鬆了口氣,看來飛龍出世的消息也是假的。
只是不知那樵夫究竟是何人所扮,有何圖謀。
會是沖他來的嗎?
這卻是奇怪,如今宋麒修為全無,若是已經認出他,想動手還不容易?
就目前而言,殺宋麒,可比殺月炎山的修士簡單多了。
那人居然還抓走了江辭煙,這天底下,誰敢跟江家為敵?
宋麒思索片刻,提議道:“我們得著重搜索這片湖泊周圍。“
一群人對他的洞察力十分欽佩,連嚴峰也不敢再提異議。
趙師兄將隊伍分成四路,圍繞湖泊搜查。
“太慢了。”宋麒低喃一句,再次向趙師兄請示:“勞煩諸位開啟轉雨陣,將這片湖泊中的水,撒在方圓二裏範圍。”
嚴峰見宋麒這坤門凡胎出盡了風頭,又嫉又恨,怒道:“你又想作甚?轉雨陣是隨隨便便就能……”
趙師兄卻問都不問,立即下令,按照宋麒要求擺陣。
他覺得宋麒雖年紀輕輕,才智與洞察力卻遠超自己,既然提出如此困難的請求,必定是有他的道理。
此刻找人要緊,一切照他要求便是。
於是,一群弟子擺好陣型,將湖泊中的水引向高空,化氣散開,最終降下雨露。
完成之後,宋麒吩咐眾人分頭尋找——注意地面,看見泥土顏色與周圍有異的地方,立即開始挖掘。
不過三刻,北邊的隊伍果真挖出一個坑洞,坑上被一塊石板遮蓋。
宋麒驚喜地讓人把石板搬開。
眾弟子朝洞中望去,隱約能看見有個嬌小的身體,側躺蜷縮在坑中。
“是小師妹?”
“是小師妹!”
“找到了!找到了!”
*
江辭煙被送回山莊時,才醒過來,受了驚嚇,抱著娘親哭了好久,才把自己昨日的遭遇給說了。
她昨日傍晚離開門派後,正準備上山回莊,路上看見一個老伯坐在地上哀嚎,她上前詢問,得知老伯從山坡滑落,摔傷了腿,沒法走動,求她扶自己下山。
江辭煙畢竟才九歲,毫無戒備的答應了老伯的請求。
那地方雖然不在門派內,卻仍在月炎派禁術結界範圍中,老伯一旦動手,立即會被守衛弟子察覺,所以故意引誘江辭煙離開結界範圍。
到了山下,那老伯忽然伸手捂住江辭煙口鼻,想要悶死她。
萬幸,江辭煙身上有父親設下的死咒印記。
死咒立即鎖定了行兇者,三日之內,江辭煙受到的一切傷害,都會反噬給行兇人。
這才讓小姑娘保住了性命。
那行兇之人將她藏入坑中,是想等咒印消失,再下殺手,卻不料,第二日便被宋麒找到了蹤跡。
趙師兄將宋麒的功績全都稟報師娘。
江夫人本就喜歡宋麒的乖巧長相與談吐,聽聞他這般聰慧果敢,心中更是喜愛難言,立即設宴感激。
宋麒一夜未睡,又走了數十裏山路,此刻哪里還有力氣吃飯,只想倒頭就睡,但又不能拂了江夫人的好意,只能強撐著精神。
“玄瑞,你究竟是怎麼猜到辭煙被埋在何處的?”
眾人都好奇這個問題。
宋麒簡單解釋了緣由——
其實並不難猜,那行兇樵夫很可能不是島上的人,不熟悉這裏的山脈環境,一定不敢把小姑娘藏在山洞裏,怕被熟悉地形的江門弟子找到。
樵夫要嫁禍妖獸,自然會用同樣方法淹死江辭煙,肯定不會把人藏得太遠,八成就是在湖泊周圍挖洞藏人,以免搬運屍體時被人瞧見。
至於為什麼要天降甘霖,那就更簡單了,挖坑填土,需要找個堅固的擋板蓋在坑上,水降下來,擋板上方的泥土,吃水肯定跟周圍不一樣,顏色有深淺差異,雨水還有可能直接衝開浮土。
那片湖泊周圍泥地乾燥,用這種方法找坑,便利得多。
聽了宋麒的解釋,一直沒出聲的江渡雲,都不禁緩緩點頭,誇讚少年機敏過人,天縱奇才。
宋麒心中暗暗苦笑,他哪有什麼天生的機敏?都是上輩子逃命和被暗算多了,給逼出來的。
十五歲之前,他是頂頂單純率性的宋家小公子,十五歲之後,他一步步被逼成了算無遺策的北麒魔君。
吃完宴席,宋麒正欲拜別,一名弟子忽然小跑進門,向江渡雲稟報:“師父,段氏二位公子到了。”
江渡雲一愣:“這麼快?”
弟子回道:“他們的人一直在海中等待您的回信,獲許入島後,便即登岸了。”
江渡雲恍然,點頭道:“請他們進來罷。”
全然沒注意到,一旁的宋麒已是臉色發青。
怎麼會這樣?
宋麒記得上一世,江家是在確定他放出天狼將軍後,才與段氏聯手。
為什麼這一世,江渡雲會提前放段家人入島?
段家人是不是已經知道他藏在島上了?
如此想來,那個樵夫,十有**是段家派來栽贓。
故意假造飛龍殺人的痕跡,這不就是段家上輩子幹的齷齪事麼?
宋麒不知突然回避會不會引起江渡雲懷疑,還在猶豫中,門外已經傳來一個熟悉的爽朗笑聲。
那是段傾流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