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弟子聽見江辭煙的呼喚,全都驚喜的朝屋頂望去。
人群中立即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
“江師兄回來了!江師兄回來了!”
原來方才暗中相助宋麒的人,便是江渡雲的長子江辭風,快滿十七歲年紀,只因出生即算是拜入月炎門下,是以不少年長些的弟子也喚他師兄。
一聽“江師兄”三字,段寒川臉上惱恨神色登時化為慌張,抬頭像屋頂看去——
遠遠瞧見青瓦之上,一襲白衣的少年勾著嘴角,右手把玩著一柄銀骨摺扇,微歪著腦袋,俯視院子中的所有人,並未與段寒川對視。
這有意無意的無視,更顯出他對段家人的輕視,反而讓段寒川滿心敬畏,隨即乖巧地微笑站好,一副等著挨訓的模樣,仰望屋頂上的倜儻少年,不安地拱手笑道:“我等幸何如之,竟能得見尊駕施展神通,著實開了眼界!在下風回谷段寒川,見過江少主!”
江辭風足尖輕點磚瓦,一躍而下,衣擺略起,滿袖迎風,施施然落至段寒川面前,以高出大半頭的優勢俯視對方,唰的一聲展開摺扇,嚇得段寒川猛一哆嗦,退後一步。
江辭風惡作劇得逞似的一笑。
那笑顏越過段寒川的肩膀,落入宋麒偷偷觀望的眼裏。
一下子就揭開記憶深處的全部回應,又得連累宋麒連續幾日一閉眼,就要在腦中反復出現那笑眼以及嘴角的弧度,無法自控。
江某眼睛還是很好看。
“段公子若能早開一些必要的眼界,江某倒也不必違規出手。”江辭風陡然抬起摺扇,朝段寒川肩膀打下,嚇得段寒川一縮脖子,摺扇卻懸在他肩頭上方,沒有擊落。
又是個得逞的笑,江辭風眯眼看著段寒川,低聲開口:“請注意看——”
段寒川心魂未定,轉身朝摺扇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全都看向摺扇所指的人——宋麒。
宋麒手足無措站在原地。
所有的目光都被他忽視了,讓他無措的只有那雙藏著南方星空的眼睛。
這場時隔太久的對視,來得太突然也太草率,以至於他忍不住帶著點埋怨,回瞪向江某。
“看清楚了麼?這位小師弟穿的是我派坤門弟子常服。”江辭風收回摺扇,視線斜回段寒川臉上,半開玩笑半帶警告地開口:“他還算不得入門弟子,你挑錯對手了。”
段寒川難掩尷尬地笑道:“恕在下疏忽了。”
“現在開始,可得仔細了。”江辭風目露挑釁地一笑,轉過身,對風回谷七大護法道:“請擺陣。”
眾人皆是一驚,月炎弟子頓時歡呼起來!
“江師兄出手了!”
“我賭五兩,數到六十招!”
“師兄哪次出手不是二十招內擺平?我賭十兩!”
“我看五招就行!”
“你可別吹過頭了,賭多少?”
“一百……文!”
“嘁~”眾人嗤之以鼻。
一眾弟子在如此緊張的對決前,開始下注。
說二十招的倒也不是故意吹捧,江辭風其人很重顏面,如果沒有絕對的碾壓把握,絕不會輕易出手。
這獵鷹陣是風回谷一項奇陣,江辭風已在屋頂觀摩兩場比試,之所以沒有出手,就是因為還沒尋出破綻,貿然出手固然不會被打敗,卻也難決勝負。
他身為江氏長子,若是跟風回谷一群護法鬥上數百回合,難分勝負,未免有失體面,所以只能耐心觀看,尋找破綻。
出乎意料的是,剛剛那被人群推向戰陣的坤門弟子,每一次躲閃,居然都抓准了陣眼破綻位置。
一來二去,通過那少年的站位,江辭風居然看出了陣法運轉的每一處破綻,這才果斷出手。
段寒川常聽傳言把江家少主吹得如何了得,此刻見他居然願意獨身挑戰獵鷹陣,心中大喜,盼著他輸陣丟臉,假意謙辭一番,便答允讓他迎戰。
比武再一次開始,不等護法站穩陣位,江辭風先發制敵,猶如滿弓飛箭般,掠至東南陣位——
占位護法急忙調轉方向,卻聽耳邊一聲輕笑:“錯了。”
心下一驚,一柄摺扇“啪”地打在他左眼,再抬手抵擋早已慢了。
本能回手捂住眼睛,江辭風卻已搶至他身後,扼住他後頸,將他翻轉向西!
“砰砰”兩拳,前來援手的兩個護法猝不及防打在被江辭風劫持的護法胸口。
護法登時口吐鮮血,江辭風一鬆手,他便撐不住單膝跪地。
剩餘六人滿面驚駭,立即轉換陣型填補空缺。
失去一人的獵鷹陣,在江辭風眼裏已是一片散沙,摺扇唰地一展,擋住襲來一人視線,抬腿踢向另一人,前者抬手欲推開摺扇,摺扇卻先一步收攏,猛戳向他眉心——
“咚”地一聲悶響,有一位護法仰面倒地,昏了過去。
剩餘護法駭然後退,心道這小子小小年紀,怎會有如此凌厲勁道?莫非是暗施術力?
這等緊要時刻,哪里有分神思考的餘地,驚愕間又被江辭風打倒二人。
剩餘二人一個捂著傷眼,一個左腿受傷,慌忙後退求饒:“江少主身手出神入化,我等心服口服!”
“哥!他們服了,那姓段的還沒服呢!”江辭煙仗著哥哥在眼前,抓準時機打擊報復,急忙催促道:“你快跟姓段的一決勝負,他昨個還說你不是他對手呢!”
“段某何時說過此等狂妄之言!”段寒川面如死灰,深怕江辭風真要跟自己動手,嚇得顧不上自己帶來的護法,邊拍馬屁邊後退,一溜煙地找藉口跑出了杜門大院。
“哈哈哈哈哈哈……”一眾月炎弟子開懷大笑,有人對躺了一地的風回谷護法笑道:“你們主子腿腳可真快,趕緊追!”
護法灰頭土臉地激醒同伴,相互攙扶著逃出了院門。
“哥!”大仇得報的江辭煙蹦蹦跳跳地沖到院子中央,抱住兄長胳膊撒嬌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給我帶禮物了嗎!”
江辭風斜了妹妹一眼:“第一句該問什麼?”
江辭煙立即改口關切道:“哥哥此行沒遇上麻煩吧?”
江辭風垂眸看向妹妹伸向自己袖兜翻找的小手,兇惡道:“沒誠意,那對鐲子都送給娘。”
“不行不行不行!”江辭煙急得直跺腳:“鐲子呢!”
“在莊上。”
江辭煙拔腿就要回去拆禮物,又想到什麼,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宋麒,立即折返回去,拉著宋麒衣袖道:“玄瑞哥哥!我哥回來了,今兒肯定有好多好吃的,你跟我一起上山吧!”
宋麒很難形容此刻心情。
江某沒認出他來。
挺好的,那他能安逸的在月炎山住一陣,既能安心修煉,又能洗脫作惡嫌疑。
那他在不甘心什麼呢?
居然不甘心到厚著臉皮直接答應了江辭煙的邀約。
上山的路上,江辭風在聽妹妹談話。
宋麒已經後悔跟上山來了,持續性地被江某忽視,只能加重他的不甘心。
江辭煙對哥哥說了自己前些時日遭遇的暗算。
江辭風一直沒說話,安靜地低頭傾聽,但肅殺的空氣已經讓宋麒感受到江某凌厲的殺氣。
說完這件事,氣氛才稍稍緩和,江辭煙又開始抱怨段家那小子討人厭,總跟她吹噓他們風回谷有多麼豐饒美麗,漫山遍野都是……
“羊糞。”江辭風搶答。
“真的?”江辭煙睜大眼:“哥去過風回谷嗎?”
江辭風詳細描述:“你只要一進風回谷,迎面吹來的風,味道就像有一千多頭羊排好隊,一個接一個的在你面前拉出最地道的風回谷氣息。”
“哈哈哈哈哈!”江辭煙特別喜歡聽哥哥損人,只是平日總被他嫌棄鬧騰,如今兩個月不見,兄妹倆難得有了說不完的話。
倒是江辭風先側頭,看向一旁安靜跟著的少年:“你是新入門的弟子?”
一直生悶氣的宋麒突然被發現,心裏反而緊張起來,一時忘了禮節,垂眸隨口回了句:“嗯。”
江辭風被這少年無禮的回應逗樂了,自嘲道:“失敬了,原來是新來的長老。”
宋麒臉一紅,朝江某翻了個白眼,目光一個碰觸,立即把頭低下去。
江辭風眼皮一窄,一雙瑞鳳眼陡然睜大。
方才一瞬,眼前這少年瞪人的神態很是叫他熟悉,正待細看,卻見他把頭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