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魂陣?”江辭煙奇道:“我怎麼從未聽聞過這種陣法。”
“這是禁術。”江辭風告訴妹妹:“月炎山境內應該無法施展。”
宋麒告訴南宮青洲:“我是瞧見了幻覺,卻像一場十分真實的夢,夢見很多人,應該不是踏入了逆魂陣。”
南宮青洲聽問宋麒:“你小小年紀,還知道這種禁術?”
宋麒一驚,後悔自己接了話。
他確實不該知道逆魂陣這種邪術,但說已經說了,不方便遮掩,便解釋道:“從前聽一位散修道長談起過,我記得他說,踏入逆魂陣後,雖然分不清虛假現實,但陣中所見之物,多數是些駭人的妖魔鬼怪,而我所見,卻是近日見過的一些人,不止有段少主,還有風回谷的兩位護法,和我的母親。”
南宮青洲搖搖頭:“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逆魂陣中攻擊受害者魂體的幻象之所以多是魔物,只是因為魔物沒有固定外觀,不容易被受害者識破環境,事實上,真正修煉到極致的逆魂陣,可以幻化出真人幻象,你仔細想想,現在回憶陣中所見幻影,是不是只記得它們的輪廓,和某個局部?”
宋麒細細一想,頓時心下駭然。
沒錯,他只記得兩個護法遠遠的輪廓,母親和段傾流的身形和衣服顏色,至於局部,只有其中一個護法的大鬍子,和段傾流那雙墨綠色雙瞳。
南宮青洲繼續道:“再厲害的逆魂陣也不可能完全製造出與真人無二的幻象,你所記得的幻象局部,只不過是在你辨認出對方輪廓後,從自己回憶中補充出了對方的長相特點,因為和你回憶中完全一致,所以不論幻象是否製造得與真人相像,你都無法識破。”
宋麒頭皮發麻,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有人能把逆魂陣練到這個境界?”
江辭風問南宮青洲:“依我所知,逆魂陣中,即使製造出真人幻象,那也是施術者熟識之人的幻象,可宋師弟所見幻象中,不止有段兄和風回谷的護法,甚至有他母親。操控邪術的人,怎麼會對宋師弟一個坤門弟子的家人瞭若指掌?此人千辛萬苦混入月炎山動手,目標應該是流月七子,甚至我爹,依你所言,倒像是特地為宋師弟施展了陣法。有此等修為之人,要殺害宋師弟都易如反掌,何苦耗費修為製造這麼一場幻境?”
南宮青洲斜眼看向宋麒:“這就得問你這小師弟了,你究竟身世如何,長輩之中是否有人招惹過玄夜派的人?或者……那邪魔歪道對你另有所圖。”
段傾流聽得明白,這才稍稍安下心神,這麼說來,背後之人之所以造出他的幻象,應該不是針對他挑撥江段兩家關係,可能是因為他是外地來客,出手加害不容易引起受害人懷疑。
江辭風聽得哭笑不得,側頭看一眼傻乎乎的小師弟,玩笑道:“長老得罪過的人還真不少。”
宋麒已是渾身冷汗。
他本以為這一世躲過段家的包圍,耐心求取江家的信任,就能免於劫難,沒想到,背後居然還藏著可怕到難以估測的勢力。
也是為了龍嗎?
玄夜派的人?
那群魔修?
上一世為了躲避江段兩家的追殺,宋麒入了紫桐峰,玄夜派那群魔修以為宋麒真的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毫無顧忌地收留了他,之後還幫他抵禦過幾次仙門圍剿。
那群魔修不可能打飛龍的心思,因為他們清楚只有馭龍者的血脈,能夠操控飛龍。
不是玄夜派的人,那會是誰?
誰竟然知道他母親的身形輪廓?還知道他母親喜愛杏黃顏色裙衫。
宋麒心中猛一咯噔。
會不會是宋家內鬼?
族人一夜間消失無蹤,或許不是段家的陰謀,而是因為宋家出了內鬼?
見過他母親夏眠的內鬼,甚至熟知喜好,很可能是龍隱莊內之人。
何止熟知母親喜好?這個人……這個人對宋麒本人簡直是瞭若指掌,昨夜那片幻境,製造出了他當下最大的恐懼和最深的思念。
宋麒一是怕段家認出自己,二是怕偷馭龍權杖被抓獲,而他最期盼的事情,就是能再見母親一面。
這個人對他的心思瞭若指掌。
宋麒只感覺周圍彷彿有一雙冷寂的眼睛,時時刻刻在注視著自己,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而宋麒甚至推斷不出這人有什麼圖謀。
“玄瑞哥哥?”眼看宋麒滿臉汗珠聚集到下巴頦,江辭煙心疼地安慰:“你別害怕,我會保護你噠!”
宋麒回過神,對江辭煙苦笑著點點頭:“謝謝你。”
“只怕你保護不了。”南宮青洲潑冷水從不看場合:“他身上的印記很重,恐怕在逆魂陣中待了三個時辰以上,魂體必然受了不少撕裂傷,得小心受那施術人操縱意識情緒,趕緊回門誦經凝神。”
江辭煙驚道:“玄瑞哥哥受傷了?哪里?!”
段傾流開口安慰江家大小姐:“不是外傷,不用擔心。”
江辭風側頭看了眼小師弟,回頭注視南宮青洲:“幫我們小師弟煉兩瓶丹藥修復魂體吧。”
“笑話!”南宮青洲一瞪眼一甩衣袖,側過身不理江辭風:“若不是輸你一籌我都不會來月炎島,憑什麼讓我替你們救治門下弟子?休想讓我干涉天命。”
江辭風轉頭看向江辭煙,關門放妹妹:“辭煙。”
江辭煙立即明白哥哥的意思,轉身朝向南宮青洲,鼻子裏開始醞釀震動:“嗯嗯嗯嗯嗯……”
“休得胡鬧!”南宮青洲急了:“哭也沒有用!我替你尋人,已然違反族訓,怎可一錯再錯!”
江辭煙繞道他面前搖他胳膊撒嬌:“青洲哥哥~”
南宮青洲立即轉回臉不看小姑娘,哪知迎面看見江辭風也學著妹妹的樣子,腦袋歪來歪去地撒嬌:“青洲哥哥~”
南宮青洲兇惡的臉容憋得漸漸泛紅,終於憋不住苦笑一聲,搖頭歎道:“你這臭小子……”
一行人一起上山,到了岔路口,宋麒得回坤門,停下腳步,悄悄拍了下江辭風胳膊。
江辭風回頭看他一眼,見他似有話要說,便跟著他走去一旁樹下。
宋麒低著頭想了想,抬眼抱歉的看向江辭風:“對不起,我知道道歉於事無補,今天在樹下被叫醒之後,我心情一直沒法平復,有時候腦子裏想著要怎麼做,卻不受控制的做出另外的舉動,像瘋了一樣。我本以為是因為見到了娘親,無法自控,現在覺得,可能是那個神秘人想要我這麼做。”
江辭風:“怎麼做?”
宋麒:“連累你。”
“長老剛才在我面前乖巧可憐的樣子,原來是神秘人讓你裝的?”江辭風昂起頭看向別處,不滿地冷哼一聲:“我受騙了啊。”
宋麒臉一紅,莫名心跳加速。
江某這話是什麼意思?究竟是責怪還是原諒?
“我沒有騙你。”宋麒誠懇的看著江某,剛想說什麼,就見江某忽然垂眸不滿地看向自己。
宋麒腦子一下子亂了,他眼睛很好看。
這太難了,跟江某對視就像直視太陽,宋麒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本來就很乖巧可憐。”
江某笑了。
宋麒這才察覺自己說了什麼蠢話。
臉燙得快起火了,宋麒現在要麼自殺,要麼殺了南方君子滅口。
“長老今天好沒架子。”江辭風一臉壞笑。
宋麒鬱悶極了,南方君子的眼睛一定有邪術,可以瞬間讓他變傻的邪術,小時候就這樣了。
“回去好好養神,這幾日先別出門。”江辭風收斂笑容,嚴肅起來:“我會督促南宮青洲快些練好丹藥。”
宋麒睜大眼,訥訥注視著江某:“江……江辭風?”
這個小長老又開始直呼其名了,江辭風無奈自嘲:“弟子在,長老有何吩咐。”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宋麒神色期待,他想聽到江某說“因為我早認出你了,宋麒。”
可是沒有。
“長幼有序,尊敬長老是理所當然的。”
“我說真的。”宋麒滿眼急切與期待。
江辭風垂眸想了想,抬眼茫然看向小師弟:“你眼睛很像我以前見過的一個小傻蛋。”
宋麒:“……”
小什麼?你想好了再說!小傻蛋還不如小胖子!
“就這樣?”宋麒有些失望:“那個……小傻蛋,跟你關係很好很好嗎?”
江辭風沉默了,垂下目光,腦中閃現出那小胖子抱著妖王胳膊的畫面——
“我就要跟妖王在一起!”
“江某是假的大英雄!”
“江某根本不想跟我玩!”
……
江辭風苦笑一聲,低聲回答:“關係很壞很壞。”
宋麒一愣:“怎麼就很壞很壞了!那……那你幹嘛幫我?”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江辭風抱怨:“你怎麼跟我娘一樣愛追根究底,男子漢大丈夫,幹就幹了,想那麼多?”
宋麒:“……”
江辭風深吸一口氣,把那個“惡毒小胖子”從腦海中清除,抬眼問小師弟:“你是不是想念娘親了?等傷好以後回去看看。”
宋麒一愣,猝不及防鼻子一酸。
娘親是幻象的事實,他還沒感去想,現在被江某提起來,之前的狂喜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
江辭風看見眼淚劃過小師弟臉龐,吃驚道:“你幹什麼?大老爺們怎麼還哭鼻子!”
宋麒慌忙低下頭,胡亂抹掉眼淚,然而一想到幻境中母親的呼喚,眼淚就無法控制。
好久好久了呀,再沒人叫他“小寶貝”,久到記不得在母親懷抱裏是怎樣的感覺,記不得父親無可奈何的縱容。
他只記得父親失望透頂的面容,和那一聲“逆子”。
“對不起。”宋麒拼命擦去眼淚:“我娘已經過世很久了……我還上當,對不起……我娘早就沒了……”
忽然,一隻手繞過脖頸撫住他後腦勺,把他按向一個讓人心安的肩頭。
頭頂傳來江某嫌棄的嗓音:“快點哭完,別讓人看見。”
宋麒一下子崩潰了,原本只是止不住眼淚,現在快要止不住嚎啕了。
玫瑰色的夕陽穿透樹葉的縫隙,星星點點灑落在兩個相依偎的少年身上。
哭濕江某半邊肩膀才好一些,宋麒覺得舒坦了,但是依舊閉著眼睛,安逸的靠著江某。
頭頂再次傳來江某低低的嗓音:“對了,聽說你是我結義兄弟?”
安逸地宋麒猛地一睜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