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煙火符觸發的樹林之中,已有軒門弟子在林中搜查,凌子逸命眾人都燃起火把,照亮林子。
“失蹤的是誰?”
“是我們軒門的趙明盛師弟!”
“失蹤多久了?”
一個軒門弟子上前顫聲道:“我後晌來輪值就沒見著他,以為師弟頑皮,提前下了值,所以沒通報門裏,我下值回門後,才得知趙師弟至今未歸。”
“糊塗!”向來溫和的凌子逸驚怒道:“提前下值,你竟敢故意包庇?置門派安危于何地!”
那弟子駭然低頭。
“把他給我記下,繼續搜。”
遠處有弟子大聲呼喊:“長老!這裏有血跡!”
眾人急忙朝喊聲聚攏,見凌長老趕來,又讓出一條道。
一旁弟子垂下火把,照亮地面——
血跡沾在一塊石頭邊緣,色澤暗紅,尚未幹凝。
凌子逸用食指沾一抹血跡,催動術法,指尖金光一閃,血跡瞬間化為粉末,飄散空中。
“這不是我門中弟子的血,此人並無道行,一定還沒走遠。”凌子逸起身下令:“調集人手,封山。”
半個時辰後,有弟子在一處山道攔下一個村民,立即押送入林。
見村民額頭有擦傷血跡,凌子逸抬手沾上一抹,施展術法,隨即確認與地上那灘血跡相同。
那村民並沒有抗拒查問,被月炎派弟子包圍後,嚇得好半會兒說不出話,耽擱許久,才說明前因——
村民說自己傍晚被一個蒙面男人抓入這片山林,那蒙面男人給了他一管小竹筒,命令他半個時辰後取出竹筒內的符紙,又在他周圍劃了個圈,告知他:完成任務前,踏出圈外,便會被惡鬼索命。
凌子逸問那蒙面男人體型。
村民老實回答——約莫比他自己高出半頭,露出的雙眼十分深邃,看起來不像當地人,眼尾有些皺褶,年紀應該不小,口音也有些古怪。
“你有沒有看見他挾持一名月炎山弟子?”
“沒有……”村民道:“就他一個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除了眼睛,什麼都看不見。”
“你額頭是他用什麼武器擊傷的?”
“他沒有打我……”村民顫聲道:“我坐在他劃的圈裏,也不知半個時稱過去沒有,從竹筒裏取出那張紙,那張紙就忽然燃起來,嚇得我把竹筒給扔了,我怕惡鬼索命,跑得急,摔了一跤,撞石頭上了。”
凌子逸眉心一蹙,似是想到什麼,立即折返回到門派。
守在門外的弟子上前聽候吩咐,卻見凌子逸神色急切,抬手揮退眾人,快步直入後院,猛然推開自己房門。
“宋玄瑞呢?”凌子逸倏然轉身:“你們宋師弟呢?”
一個弟子看向院子四周,驚訝道:“宋師弟剛剛還在院裏亂轉,一會兒跟著我一會兒跟著他,剛剛有師兄回來調走了其他人,剩我們幾人守在門外,沒見宋師弟出門啊?”
“糟了……”凌子逸急忙下令:“去請其他幾位流月長老!快!”
“長老莫急!我等早已遣人去請諸位長老。”
“子逸,出什麼事了?”
一個低沉的嗓音從南邊傳來,眾人轉頭看去,就見月光下,幾個青衣道長翩然踏過牆沿,無聲無息地落入院中。
凌子逸上前拜見幾位師兄,急切道:“後晌,有軒門巡山的弟子失蹤了,天黑後,有賊人故意用本門煙火符,引誘我們救援,似是故意聲東擊西,我趕忙回到門中,卻發現辭風吩咐我看守的弟子不見了!請諸位師兄助我擺陣尋蹤。”
幾個長老本欲詳加詢問,見凌子逸神色焦急,心知不能耽擱,便即站位佈陣。
*
宋麒幾次掙扎著清醒過來,只感覺身子飄飄蕩蕩,周圍一片黑暗,胃裏翻江倒海。
想要仔細看清周圍,卻又失去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再睜開眼,周圍已有光亮。
他穩下心神,發現自己似乎被綁在船艙之中。
他凝神召喚飛禽,聽見艙外數隻海鷗鳴聲,卻不見飛鳥入倉。
“宋少主,醒了?”一個低啞的男人嗓音響起。
宋麒轉頭看去,就見一個黑衣蒙面的高大身影俯身走進船艙。
黑衣人蹲到他面前,將手中水壺遞到他口邊,低低笑道:“別著急,很快就要靠岸了。”
這人雖然蒙著臉,宋麒卻一眼認出那雙深邃的眼睛。
“少主還記得我?”男人見宋麒目光詫異,懷疑他認出了自己。
宋麒很快恢復平靜,伸頭去喝男人手中的水。
“好氣魄!”黑衣男人贊到:“宋少主小小年紀,臨危不懼,當真是把咱們不成器的段少主給比下去了,難怪不聲不響,就弄死了全族的人。”
宋麒咕咚咕咚喝完水,一側身,勉強讓自己坐起來,靠在船艙邊,冷冷看著黑衣男人,淡淡開口:“段三爺怎能將自己的能耐強加於我?難不成這裏有旁人看著?”
段老三目光一凜,隨即大笑著摘掉面罩,讚賞道:“宋少主好眼力、好記性!”
“過獎。”宋麒不是強裝淡定,而是一顆懸著的心真的放下了。
這段家老三前世跟他打過交道,宋麒清楚的記得,這傢伙似乎與段家家主有過節,甚至暗中還幫過他幾次,雖然尚不知其有何目的,但落在段老三手裏,應該有條件可談,不會喪命。
“我內急,”宋麒面無表情看著段三爺:“能在你這船艙裏解決麼?不方便,就給我鬆個綁。”
段三爺面色提防。
宋麒哼笑一聲:“三爺還沒看出我毫無招架之力麼?沒必要綁著我。”
段三爺被說中心事,乾笑兩聲,果真替宋麒鬆綁。
宋麒完事後,回到艙內,也不說話,等段家老三先定調子。
“宋少主,你果真毫無修為?”段三爺疑惑地盯著宋麒:“守龍族人被你封在哪里?”
宋麒一挑眼,仔細分辨段三爺目光。
似乎沒有裝蒜。
宋麒沒有否認,直覺自己在這段老三面前故弄玄虛,反而能讓他忌憚,畢竟段家都是一群唯利是圖、欺軟怕硬的主。
他反問段老三:“三爺的逆魂陣如何練得如此出神入化?”
段老三一愣,笑道:“我怎麼會練那種邪術?”
“呵,既如此,就請三爺明說吧。”宋麒看向他雙眼:“你抓我來有何貴幹?”
“唉……”段老三笑道:“怎麼能叫抓來?老朽可是救了宋少主一命啊!”
“此話怎講?”
“南宮家的那小子已經算出你不在龍隱山附近,宋麒,你很快就得成我們段少主案板上的魚肉。”
段老三正色道:“我們少主,肯定會以你害死守龍族人的罪名整治你,他勾結了江家,勢不可擋,你的家業很快就要被我們少主收入囊中嘍!”
宋麒淡然道:“江家人根本不信段傾流之言,也並未與他結黨,您老用不著危言聳聽,有什麼要求,就請直說。”
段老三低聲道:“江家人不信?那為什麼江辭風會請來南宮族人,跟隨段傾流一起北上?”
宋麒發現這老傢伙知道的內情,還不及自己多,立即轉移話題:“三爺,你要是想跟我談呢,就有來有往,先斟酌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既然說是請我來,總沒有只准你問我答的道理。”
段老三心下一驚,直覺這少年實在與記憶中不同,不過十四五歲年紀,上回見面,還是個亂發脾氣的單純小少爺,這回再見,卻已叫他看不透了。
“宋少主,我可是誠心幫你。”段老三露出個憨厚的笑容:“段傾流已經準備好定你的罪名,他吃定你的龍隱山,身上還有你們家族的馭龍權杖,留你活口,只是等著你把飛龍也乖乖奉上。”
“是麼?”宋麒勾起嘴角譏諷道:“所以,段三爺是對自家少主的惡行看不過眼,所以拔刀相助?”
段老三看出這毛頭小子不好糊弄,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說的可半句不假,段傾流已經帶著風回谷弟子,佔領了龍隱山,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先發制人,把守龍族人遇難的罪名,按在段傾流頭上。只是你孤身一人勢單力薄,唯有我能帶領族人替你作證,將段傾流的罪名坐實了,爭取江家信任!”
宋麒沉默須臾,低聲問:“三爺想要什麼回報?”
段老三乾笑兩聲:“段家家主是非不分、無情無義,我段老三不過是想換個明主侍奉,求宋少主收留。”
宋麒心中冷笑,原來段老三跟段家家主果真在內鬥。
此番是想聯合他,把段傾流踹出龍隱山,帶領反叛的風回谷弟子入駐龍隱山,名義上拜入宋麒門下,實際上不過是要架空他這半大少年,獨吞龍隱山。
若是真讓段老三得逞,宋麒照樣死路一條。
但目前局勢而言,段老三也算是敵人的敵人,可以利用。
“三爺是個明白人。”宋麒露出溫和的笑:“事成之後,我必不會忘記三爺恩德,只是我要如何讓段傾流坐實罪名?還請三爺指點。”
段老三厲色道:“那就請少主明示,您如何一夜間藏匿龍隱山族人?只要告知屬下大致經過,屬下便能將這樁案子嫁禍到風回谷家主頭上,實不相瞞,龍隱山密室裏,還留著段家家主的血跡。”
這消息透露得很有誠意,但宋麒神色陰沉,並未示好回應。
族人消失,不是宋麒動的手腳,但如果說出真相,段老三得手後,必然對他全無忌憚,那可真是引狼入室,死得更快。
宋麒是要先剷除段傾流,但也得給自己留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