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應召趕來救駕的是天狼將軍。
樹枝間的縫隙太窄,天狼撲閃著龍翼,打得整棵樹都在搖晃,枝頭堆積的白雪撲簌簌落得宋麒滿身都是。
“天狼,別靠近。”宋麒抱著腦袋抵擋雪堆砸落,遠遠對天狼喊道:“不要晃動樹枝,我自己過去!”
看著被雪花砸成雪人的小主人哆哆嗦嗦地順著枝幹朝自己爬過來,天狼將軍發出了質疑:“吼?”
【你為什麼爬上樹?】
“……”宋麒不想回答。
此時此刻,正在石洞裏烤火取暖的江辭風,甚至有些驕傲。
對於他這樣強大的男人,要滿足宋家小胖子的願望,實在太簡單了,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就是有點奇怪。
大冷的天,宋麒為什麼要爬那麼高喝西北風呢?
誰知道呢,不是說浪漫就是不計後果嗎?可能北方人並不怕冷。
這麼安心的思考著,江少主朝掌心哈了一口氣,神色怡然地享受火堆的溫暖。
“江某。”洞外忽然傳來惡靈般幽怨的嗓音。
江辭風轉過身,瞧見洞門口走進來一個雪人。
“這麼快就欣賞完了?”江辭風站起身,走到雪人面前,抬手幫他撣掉頭頂的雪堆,清理臉上的雪花。
這山上可真夠冷的,這麼一小會兒工夫,宋麒的眉毛睫毛上都結了一坨坨冰晶。
江辭風怕弄疼他,只能手掌先捂熱他的眼睛,再把融化的冰雪擦拭乾淨。
第一次這樣小心又仔細的注視宋麒的眉眼,他不知道這雙神似夏眠的眼睛。是不能被這樣專注凝視的——
宋麒下沉的眼尾天生帶著絲深情的憂傷,長而筆直的睫毛半掩著漆亮的雙眸。
江辭風的手指頓住了,一雙瑞鳳眼呆呆盯著宋麒的雙眼,彷彿成了雕塑。
宋麒那雙眼裏的幽怨,恰在此刻醞釀完畢。
一瞬間,江辭風眼裏惹人憐的少年,忽然張口咆哮:“你!想!死!嗎!”
“嗯?”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江辭風還沒來得及把注意力從那雙誘人的雙眼上挪開,胸口就被宋麒狠狠錘了一拳。
“咚”的一聲響,是沉沉的一拳。
一臉錯愕的江少主後退兩步,心中立即為眼前不合理的景象找理由:娘親嬌嗔的時候,也經常會打父親幾下,這應該是一種愛侶間特有的親昵,只不過宋家小胖子出手稍重了點。
“啊啊啊啊!”咆哮著的宋麒舉起“嬌嗔的小粉拳”,又是一拳捶在南方君子的右肩。
“咳咳……”江辭風覺得不對勁了,這樣的力道:“你是想我死吧宋麒?”
“誰讓你捉弄我!”宋麒神色猙獰地咆哮:“這麼冷的天!”他每說一句話,就捶江辭風肩膀一拳:“你瞎鬧騰!是想!凍死我嗎!”
“是你自己說要上樹欣賞大地。”
“我是說戀人啊!戀人!誰說我要自己跑上去喝西北風的!”
戀人江辭風皺眉道:“我也不想上去啊!”
“那我就想上去了嗎!”宋麒怒不可遏再次舉起拳頭。
“你再打一下試試。”江辭風一瞪眼,急了,這小胖子是真的在打他,嬌嗔沒有這樣嬌嗔的。
宋麒咬牙切齒地停下拳頭,氣呼呼地觀察江某神態,終於還是慫了。
萬一江某還手,他可就虧大了。
然而忍一時越想越氣,對峙須臾,宋麒的拳頭還是顫顫巍巍搗了一下江某的肩膀,然後拔腿就跑!
一溜煙跑到洞外,爬上天狼背脊,大吼一聲:“快跑!”
借著天狼將軍絕對的速度優勢,宋麒很快躲到了娘親的羽翼下。
江某是不敢當著長輩的面還手的,還好他機靈。
遭到戀人暴揍的江少主,被打自閉了,回到山上,把自己關進臥房裏,等宋家小胖子上門哄他。
必須要宋麒淚汪汪的說“哥哥我錯了”這種程度的內疚,才可以翻篇。
然而。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江少主從臥房等到廳堂,又站到院子裏,最後站在了院外的山丘上,望眼欲穿——
天黑了。
只有幾名月炎派弟子,上門傳回征討段氏的消息。
絕對不會原諒宋麒的,氣到睡不著覺的江少主躺在床上,握緊拳頭。
*
第二天醒來,宋麒怡然自得伸了個懶腰,洗漱後跟娘親一起喝粥,門外忽然傳來丫頭的通報聲:“南宮二少主來啦!”
夏眠趕忙吩咐丫頭加一副碗筷。
“南宮哥怎麼這一早回來了?”宋麒問南宮青洲。
“不歡迎?”
“當然歡迎,我可想死你了哈哈哈!”宋麒一拍南宮青洲肩膀,笑問道:“蜀山的事都處理完了嗎?”
“差不多了。”南宮青洲看著宋麒道:“對於凌子逸的處置,長老們還是決定放他入輪回,接受審判。”
宋麒一愣,陷入了沉默。
南宮青洲趕忙安慰道:“這比把他困在九黎淵也好不到哪去,他身上間接沾了不少人命債,三世輪回內,都不可能投人胎。”
“南宮哥是特意來告訴我這個消息的嗎?”宋麒苦笑道。
南宮青洲低下頭:“我想,這件事本來應該問過你的意見再處置,但是,長輩們……”
“由他們做主就夠了。”宋麒抿嘴笑道:“我已經想開了,南宮哥,我娘沒死,對我來說從前受的苦都足夠抵消了,我現在很開心,也不想再去跟凌子逸死磕,因果輪回,讓他順應天命罷。”
南宮青洲鬆了口氣,原本還擔心宋麒會不甘心,還好這小子心夠大,好了傷疤忘了疼。
這樣也好,活在當下,比念念不忘日日煎熬的凌子逸,活得通透多了。
“謝謝你特意從蜀山趕過來告訴我這個壞消息。”宋麒揚著下巴,對著南宮青洲沒心沒肺地咧嘴哈哈笑。
那笑容太動人,南宮青洲感覺滿屋子充斥著陽光。
宋麒終於變回年幼時的性格,像冬日裏的小暖爐。
“走唄,別吃了!”宋麒站起身,一拍南宮青洲肩膀:“我請你下山去吃我們龍隱山的特色魚頭。”
“不用,這小醬瓜配粥很合口。”南宮青洲矜持地推脫:“我不愛吃魚。”
“我愛吃!快點。”宋麒催促道:“吃了我請的魚,這兩天,南宮哥就留下替我照顧飛龍吧。”
南宮青洲斜眼看他:“什麼魚頭,一頓夠買我兩天?”
“唉!情義無價嘛!”宋麒忽悠道:“我就是不請你吃魚頭,讓你幫忙你也是要幫的,不是嗎?魚頭那是額外的饋贈,你就知足吧。”
南宮青洲覺得好有道理,就跟他一起下山了。
*
可憐的江少主連早飯都沒心情吃。
還沒等來宋家小胖子登門哄他。
花廳裏倒是一早就來了一堆客人,等著他迎接。
全都是龍隱山宋氏宗族的姑娘。
上門討教劍術來的。
宋家小胖子要是有宋氏姑娘們一半的求學心,江少主也不至於氣得飯都吃不下。
剛走進院子,江辭風就被一個紅著臉的少女攔住去路,很快,一群少女沖出花廳,將他包圍了。
“這一招,力由脊發、太陰相通,我總是拿不准發力點,求公子指教!”最先跑出門的少女迫不及待地求教。
昨日指點劍術時,江辭風只想趕緊打發走這些姑娘,好安心坐院子裏等宋麒上門道歉。
如今眼看宋家狠心地小胖子是不打算上門了,江少主也就沒什麼可急的了,目光難得在少女臉上停留了一瞬,頓時鳳眼微斂,低聲開口:“你昨日不是問過這個問題麼?”
已經擺好姿勢的少女緊張地垂下目光,沒想到江少主記性這麼好。
昨日她問了這個問題,江辭風也沒正眼瞧她,直接從她手裏接過劍柄,當面給她演示了一遍。
那身姿那氣度,她想再看一遍,所以今兒又問了這個問題,沒想到露陷了。
“對……”少女忙找藉口:“昨個見公子一段太陰劍術使得行雲流水,我回去練了好久,始終不得要領,是以……”
“你使一遍我看看。”江辭風退後一步,想看看她問題出在哪里,好一次性徹底解決。
然而,少女卻驚愣原地,緊張地開口:“我?”
江辭風點頭。
“我……我劍術低微,不敢在公子面前獻醜。”
“不必過謙,姑娘請。”
少女扭捏須臾,見江少主面無表情在幾步外等著,也不好磨蹭,只好回憶著江辭風昨日的招數,拙劣地模仿了一遍。
然而,關公門前耍大刀,她剛擺弄沒兩招,江辭風的臉色就沉了下去。
但他沒開口叫停,仍舊保持風度,等那姑娘演示完一整套太陰劍二十一式,才低聲開口:“你不會劍。”
少女頓時渾身一顫,紅著臉低下頭:“我……我劍術太差,公子見笑了。”
“不是差,你根本沒有劍術底子。”江辭風毫不委婉地直說出來,繼而狐疑的看向周圍的姑娘。
原本爭先恐後等著求指點的姑娘們,立即都後退一步,低下頭,不敢迎接江少主嚴厲地目光。
“你呢?出來練一套。”江辭風隨即點了個姑娘。
“……”
片刻後,江辭風震驚地察覺這群求學若渴的少女,根本沒幾個有劍術底子。
江家少主的風度要繃不住了,蹙眉掃視周圍的姑娘:“諸位何故日日登門尋我開心?有趣麼?”
於是,龍隱山的大小姐們淚汪汪地被江家少主嚇跑了。
不知道月炎山的姑娘如何對公子示好,太難了,這江家少主怎地如此較真!
沒了求學者們的喧鬧,等待宋麒的日子反而更難熬,江辭風忍無可忍,決定親自上門理論。
當然要裝作剛好路過的樣子,全副武裝來到山腰的院子,路過院門喊了聲。
兩個丫頭迎出來。
“宋麒呢?”江辭風不經意地問。
“少爺跟南宮二少主下山玩兒去啦!”丫頭們不知死活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