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說:「二太子您真是好福氣啊好福氣,法印也解了,天帝的氣也消了,天上地下再沒有比您更逍遙的人了……」
「是啊是啊,難怪二太子紅光滿面吶……」
「可不是,您是風雲得意啊風雲得意!」
把一把金漆玉骨的描金山水扇扇得風流雲駐,抱得美人歸的二太子笑得哈哈哈。
人前由得他來猖狂,一回了狐王府,那狐王籬清擺一個冷冷的臉色,那個誰就只能鬱悶地扒著門框長吁短歎。
小廝們見了,背轉過身,暗地裡掩著嘴偷偷地樂。
更不巧,有人吃飽了撐的大老遠從凡間趕來喝茶嗑瓜子順帶看好戲。
人們便道,這時節獸族有三大喜事:
一是虎王擎威家的少主滿歲了;二是狼王墨嘯家的太子滿月了,三便是狐王籬清家的小主子……呃……回家了。
沒錯,不但帶著他那個小書生回來了,身後居然還拖了個拖油瓶!
瀾淵沒好氣地看著坐在他跟前抱著糖罐子吃糖的小狐狸,就是這個小鬼!這個被他的小舅子籬落收養的,◀名字叫做管兒的小鬼!
這小鬼一回來就斜著眼睛撇著嘴角當著他瀾淵的面說:「你就是那個二太子瀾淵啊,籬落說你背了一身風流債呢!」
還敢眨著他那雙大眼睛裝出一副童言無忌的樣子。再看看站在他身後笑得要多爛有多爛的籬落,瀾淵敢用他的一世清名打賭,那一定是他挑唆的!
可籬清卻對這孩子喜歡得很,不但立他作了狐族的少主,還時常把他帶在身邊教導。每每看見那小鬼在籬清懷裡衝他扮鬼臉,瀾淵就恨得牙癢癢。
於是,一逮到機會,瀾淵就抱著籬清在他耳邊抱怨:「那小鬼有什麼好。尖牙利齒的,哪有一點小孩子的樣子?收養他的是籬落,憑什麼推到我們身邊?」
籬清被他纏得煩了,好笑地對他說道:「狐族總要有個儲君,我不立他,難道你能給我生一個?」
「我要能生就好了。」瀾淵知道沒了希望,不甘地低聲嘟囔。
卻不知道是被那個碎嘴聽到了。第二天,天上地下,不管是有耳朵的還是沒耳朵的,都知道了天界二太子瀾淵要給狐王籬清生個兒子。
眾人嘩然。
狼王墨嘯忙不迭送來一大鍋紅棗銀耳蓮子羹,掀開蓋子時,竟然還是熱的。虎王擎威也夠意思,找人抬來一口大木箱,開了大箱子再打開裡面的小箱子,一口一口的小箱子也不知道開了幾口,總算露出了裡面的東西,卻是一塊疊得厚厚的白布頭。來人有模有樣地模仿著擎威說話的調子:「生孩子疼得很,要是忍不住你就咬著。千萬別喊得太大聲,被別人聽到了沒面子。」
小廝們把熱騰騰的紅棗銀耳蓮子羹擺上桌,又把大箱子抬進了屋。籬落笑得直拍桌子,管兒那個小鬼乾脆在地上打起了滾,就連籬落家好脾氣的書獃子也是一臉憋笑的表情。
瀾淵捏著那塊白布頭氣得咬碎一口白牙。
籬清也來湊熱鬧,盛一碗蓮子羹送到他嘴邊,燦金的眼瞳裡一片狐狸樣的詭異笑意:「快吃了吧,他們都等著你生呢。」
墨中透藍的眸子裡躥出兩簇小火苗,一碗清甜的蓮子羹越喝越堵心。
閒來跟墨嘯他們聊天,兩位獸王一人抱一個兒子逗弄,開口閉口的「我家蘭芝說……」 「我家釆鈴說……」
瀾淵在邊上聽得冒了一身冷汗,不由嘲諷他們:「瞧瞧你們,從前多威風霸道的人,現在要多沒出息有多沒出息。還狼王和虎王呢,到了蘭芝和采鈴面前乖得跟小貓似的,真沒出息。」
「沒出息!」小鬼難得和他站在同一立場。
瀾淵一高興,把桌上的糖罐塞進他手裡,小鬼嘴裡塞著糖,口齒不清地說道:「在凡間,這叫怕老婆。真沒出息。」
「就是。」金漆玉骨的扇子「唰一一」地展開,瀾淵得意地把扇子搖的「嘩嘩嘩」,「本太子怎麼就認識了你們這兩個傢伙?當年是誰說的,娶了媳婦照樣花天酒地?現在別說是娶妾了,蘭芝和采鈴說要往東,你們連西邊在哪兒都不知道了。」
墨嘯和擎威也不惱,抱著兒子等他說完了才笑道:「你也別說我們,ⓓⓜⓕⓠ你自己呢?」
「我怎麼了?」瀾淵搖著扇子昂首道,「本太子不打野食是因為除了籬清我誰也看不上。」
「說得好聽。啊呀!」管兒低聲嘀咕,被瀾淵聽見了,頭上被他用扇子狠狠地打了一下: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
「那我們賭一把如何?」好不容易止住了兒子的哭鬧,墨嘯笑著對瀾淵說。
瀾淵正是得意之際,滿口答應:「好,本太子奉陪到底。」
「那就這麼定了。」擎威也來湊一腳,「若你輸了,二太子就算生不出來也得扮一回女人懷孕生產的樣子。」
「有意思。若你們輸了,你們也得扮一回。」聽擎威這麼一說,瀾淵想起了這兩人先前的嘲弄,心頭火起,「白布頭和蓮子羹我都還留著呢,到時候一定雙倍奉上!賭什麼呢?」
「不難。」二王相視一笑,喚來兩位王后。
只見墨嘯將狼後蘭芝抱進懷中,深情款款地對她說:「我愛你。」
「你……討厭!」蘭芝立刻紅了臉,卻仍低聲對墨嘯道,「我也是。」
看著兩人絲毫不顧忌旁人的恩愛情形,瀾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又見擎威起身擁住了虎後采鈴:「愛不愛我?」
采鈴也紅了臉,半晌才地在擎威懷中羞道:「愛。」
瀾淵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這麼簡單。只要你和籬清也在我們面前來上一回,便算你贏。」墨嘯放開了蘭芝,笑得不懷好意。
「二太子敢嗎?」擎威挑釁地看著瀾淵。
「他不敢。」瀾淵還沒答話,一直樂呵呵看著好戲的管兒搶先答道。
「一邊去!」揮開了管兒,瀾淵收起扇子朗聲答道,「本太子奉陪到底!」
「好,那便三日後再見。」二王與王后相攜離去,臨走還不忘拆他的台,「說實話,我們還真不信你能把籬清壓在下面。哈哈哈哈……」
看著兩人離去,管兒笑嘻嘻地湊到瀾淵面前:「你也心動了吧?」
「什麼?」瀾淵再次覺得這小孩一點都不可愛。
「就是那個啊。王從來沒跟你說過吧?哈哈……你輸定了。我這就去讓元寶和銀兩準備熱水,聽說生孩子要很多熱水呢,既然要扮當然是要扮得像,你說是吧?哈哈哈哈……我去跟長老們說,讓他們來看你生孩子,還有紅霓姐姐,赤腳大仙,玄蒼太子……把他們都叫來……」機靈的小鬼不等瀾淵舉起扇子就一溜煙地跑了。
瀾淵走進書房時,籬清正在窗下看書。銀白色的髮絲絲縷縷地垂到了額前,遮住了一雙燦金色的眼睛。走過去將他的發撫到耳後,那雙金色的眼就從書上移到了他的臉上,深深地看進去還能看到在裡面看到自己失神的臉龐。
「怎麼了?」籬清放下書問道。
瀾淵不語,深吸一口氣,學著墨嘯方纔的深情口氣:「我愛你。」
「……」籬清一怔,「嗯。」
金色的眼睛裡無波無緒,籬清不再理他,重新拿起書看起來。
在心裡暗暗地歎一口氣,瀾淵無奈地退出書房。
籬落正帶著他家的小書生站在書房門邊看戲,見瀾淵無精打采地從裡面走出來,笑著打趣他:「喲,縱橫情場無往不利的二太子也踢到鐵板了?呵呵……」
還不忘連帶著誇誇自己:「蘇凡,這就叫現世報。看看我,多專情,五百年來就你一個。來,親一個。」
小書生漲紅了臉要躲,籬落偏不讓,當著瀾淵的面親起來。瀾淵第三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真想扎個小草人把他們這些沒良心的一個個釘死。
瀾淵對籬清一直是慇勤的,這兩天更慇勤得過分。
這邊瀾淵擺了一桌子菜餚一筷子一筷子地餵進籬清嘴裡,那邊籬落搖著瀾淵的那把描金扇問蘇凡:「冷不冷?我怎麼覺得這扇子一陣一陣地吹陰風?」
管兒抱著臂膀直打哆嗦:「不行了不行了,我去添件棉襖。」
小廝們抱成了一團偷笑。
墨嘯和擎威進來時,二太子剛喂完飯,正握著籬清捧著茶盅的手低聲說著悄悄話。一見他們倆進來就沒好氣地說道:「喲,稀客啊。不用給貴府的小少主們換尿布了嗎?偷偷跑出來的吧?小心被蘭芝和采鈴知道了不讓你們進門。」
墨嘯大大咧咧地坐下說:「你不用這麼挖苦我們,我們是來找籬清的。」
擎威接著道,「狐王府又不是你作主,你咋呼什麼?」
「你……」瀾淵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只能扁著嘴挨緊了籬清悶聲不說話。
「二位有事?」籬清不理會瀾淵委屈的表情,看向墨嘯和擎威。
「敘舊。」狼王的嘴角不懷好意地翹起來。
虎王從袖子裡拿出幅畫軸在桌上攤開:「前兩天沒事翻出了這麼幅畫,就拿來給你看看。」
畫上畫的是個少年,膚色白皙,有一雙湛藍得彷彿含水的眼睛,在畫上微微笑著,顯出臉頰旁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這是……」瀾淵的手一顫,立時出了一身冷汗。
「不認識了?」擎威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
連帶的籬落也笑了起來,指著畫對蘇凡道:「這是雪族,天生一身好皮囊。二太子從前有位故人就是雪族。」
「這麼回事啊……」管兒恍然大悟,笑彎了眉毛對瀾淵說,「是你的老相好呢。」
「小孩子一邊去!」瀾淵最怕有人翻他從前的風流事,尤其是在籬清面前,總怕他介懷又不肯理自己。
此時,見眾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更是心慌,都不敢看籬清的表情。
籬清卻神色不動,合上畫軸道:「過去的事不提也罷。」
「你信我?」瀾淵心中一蕩,抱著籬清心中又驚有喜。
籬清無言,默默地點了點頭:「信。」
周圍等著看好戲的人傻了眼,籬落撇撇嘴拉著小書生起身:「蘇凡,我冷得慌,我們換個地方。」
管兒也跟著跑了出去。墨嘯和擎威面面相覷。
瀾淵笑得更得意,展開扇子搖得一屋子金光閃閃:「切,說你們沒出息就是沒出息。看到了?哈哈,你們生孩子的樣子本太子看定了:還不快回去讓老婆把東西備起來,小心到時候來不及,難產了……」
「瀾淵。」一直不作聲的籬清忽然道,「今晚你自己睡。」
說罷拂袖而去。
「啊?」瀾淵愣住了,笑容還僵在臉上。
墨嘯和擎威哈哈大笑,撫掌相慶:「笨,信不信是一回事。在不在乎可是另一回事。呵呵……兩天後我們再來,二太子可要讓他消氣,不然就要成為全天下的笑話了。」
瀾淵說:「籬清,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對你。」
籬清在門內淡淡地道:「我信。」
瀾淵又說:「籬清,我那時候混帳,胡來。以後我絕對不會了。」
籬清依舊淡淡地說:「哦。」
瀾淵扒著門縫說:「籬清,讓我進屋吧,外面冷啊。」
籬清吹熄了燭火說:「不行。」
瀾淵哭喪著臉說:「籬清,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麼還在乎呀?」
籬清再沒理他。
籬落笑得跟管兒一起在地上打滾。
狼王墨嘯對狼後蘭芝說:「真想看看瀾淵生孩子會是什麼樣子。」
蘭芝白了他一眼:「如果到最後是你扮生孩子,你就別進房了。」
「不會、不會……」狼王笑得胸有成竹,「就他那點風流債,籬清能嚥得下這口氣才怪。就算嚥下了,籬清的性子我還能不知道,怎麼可能當眾說出這種話?哼,我看他以後還敢得意。」
轉眼三天,墨嘯和擎威一早就趕到了狐王府。
「哎喲,這麼早就來了?」管兒正抱著精罐子橫躺在椅上吃糖。
「如何?」墨嘯掃了一眼籬清和瀾淵的座位問管兒。
丟一顆糖到嘴裡,管兒笑道:「還在生氣呢,近都不許他近身。」
「呵……」二人相視而笑。
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勾畫出瀾淵女人般躺在床上痛呼生產的模樣。哈……從今以後看他還敢不敢得意。
「籬清……」幾日不被允許進房的太子顯得有些憔悴,墨藍的眼中透著憂鬱的神情。
籬清抬起頭,金色的眼對上他的瞳。一時,周圍的人也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我愛你。」
「我也愛你。」嘴角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金色的眼中目光柔和下來,映出一點點淡淡的墨藍色。銀髮白衣,冰雪初融,當真絕色無雙。
「啥……」眾人的眼鏡碎了一地。
墨嘯手一緊,懷裡抱著的娃娃吃痛,「哇哇」地痛哭起來。墨嘯家的一哭,擎威家的也跟著扯開嗓子哭起來。嘹亮的哭聲中,兩位獸王臉色慘白,還瞪大著眼睛,連手裡的孩子尿了自己一身也沒察覺。
「怎麼著?」瀾淵搖起扇子得意地看著兩人,「服不服?」
藍衣金冠的太子搖著金扇帶著愛人揚長而去,衣袂飄飄,儷影雙雙,風雲得意。
管兒在記事本上認真地寫道:
先生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狼王和虎王一走,那個並不怎麼樣的太子就跪在了王的書房前。聽說王要讓他跪一夜呢。
活該!誰讓他死要面子!
先生說,五十步笑一百步是不好的。我看他根本是兩百步笑一百步,更不好。活該!
王說,打賭不是好事,叫我不要向他學。
我才不會學他呢,哼!
最後還有一行小到幾乎看不見的字:
其實王自己也很想看狼王和虎王扮女人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