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爺才說你了不得……”
風天涯干看著琉璃夜,半響,噗嗤一聲笑出來。
“作甚哦,神神秘秘。”
琉璃夜扭過頭,笑道:“小爺極少誇獎人,你竟還不領情。”
風天涯伸直腿,向後躺下去。“莫講些有的沒的,老實趕路要緊。”
琉璃夜一鞭揮下,馬兒拉著車不緊不慢地在山路間穿行。又過了一會,琉璃夜對風天涯道:“小美人,你可知道我們要去的是什麼地方。”
風天涯正閉目養神,聞言答道:“梅月居哦。”
琉璃夜:“燕子同你提起過?”
風天涯:“沒有。”
琉璃夜抿著嘴,笑意連連。風天涯本等著他接著說,但琉璃夜似是咬定了風天涯會再問,偏是不開口。
風天涯久等不下,嘆了口氣坐了起來。她歪著脖子看著琉璃夜,道:“你可知,我發現浪人有個共同的特點。”
“哦?”琉璃夜道,“什麼特點。”
風天涯:“幼稚。”
琉璃夜:“……”
風天涯邊說邊伸了個懶腰,道:“你真想讓我發問,我問就是了。說吧,梅月居是什麼地方,瓏玉是什麼人。”
“喲。”琉璃夜斜眼一瞥,“你還知道瓏玉。”
風天涯:“不能知道?”
琉璃夜目光古怪地看著風天涯,“你都知道些什麼,燕子同你講的?不可能啊……”
風天涯說得不耐煩了,她皺著眉頭道:“你說還是不說,不說我就歇著了。”
琉璃夜眨眨眼睛,“不說。”
“……”風天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好,好。”說完兩字,她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琉璃夜贏了一局,心情大好,手上馬鞭揮起,一路向南。
其實,不用風天涯問詢,因為就在第二天,他們便來到了嶺南夷城。
夷城三面環山,只有一個城門,是個極為幽深的小城,。鎮周圍的山脈地勢特殊,盛產珍貴藥材,所以夷城雖然不大,可是卻異常富裕。
踏入嶺南地界,琉璃夜心情輕鬆,可燕孤鳴卻越發的沉默了。風天涯能感受到他的變化,但她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問。
進了城,琉璃夜乾脆從馬車上下來,徒手牽著馬匹走。他伸出一隻手,朝前面的一條小徑指過去,問風天涯道:“小美人,看著前面的那條道了麼。”
風天涯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在巷口處,生長著茂密的樹叢,在樹叢中間,隱約有一條青石路。這裡幾乎走到了最深處,人煙稀少,也不見有商販來往。
風天涯眯起眼睛看過去,道:“那是何處。”
琉璃夜:“到了就知道了。”
他們走到巷路的盡頭,馬車再不能向前,風天涯從馬車上跳下來,朝那青石小路看過去。石路埋在樹叢之中,蔓延到山坡上,一眼看不到頭。
另一邊,琉璃夜後退幾步,來到燕孤鳴身邊。燕孤鳴靠坐在馬車邊沿上,眼睛看著風天涯的背影。
琉璃夜抱著手臂看著他,道:“怎麼,重回故地,有何感想。”
燕孤鳴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嘁。”琉璃夜嗤笑一聲,“走了。”
“我們不同你一起去。”燕孤鳴忽然開口道。
琉璃夜轉過頭,“哦?你的意思是,現在便要走?”
“嗯。”
“呵。”琉璃夜匪夷所思地笑了一聲,道:“你還真的只是送我回來?”他轉過頭看向風天涯,道:“小美人,你不想去看一看?”
風天涯砸吧砸吧嘴,“有什麼好瞧的沒。”
“有啊。”琉璃夜挑著眉道,“瓏玉善養毒,梅月居里有許多新奇的玩意。”
“養毒?”風天涯道,“毒怎麼養,是養毒蟲?還是養蠱?”
琉璃夜搖搖頭,道:“不是毒蟲,也不是蠱,只是養毒,藥毒。有很稀罕的東西哦,不想去看看?”
風天涯圓溜溜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琉璃夜。浪人想留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看人倒是通透,知曉風天涯會喜好新鮮東西。
風天涯的確在猶豫是不是要上去。不過,吸引她的並不是毒,而是藥。
是藥三分毒,藥毒自古不分家。這座梅月居里既然有毒,自然也有藥。風天涯想了想,燕孤鳴現在的身體想要快些復原的話,需要許多藥材。他們臨走時,右山人送給他們的藥材馬上就要用光了,他們也沒有帶太多的銀兩,如果此時離開,想要藥材的話就要費些功夫了……
“嗯……”
“丫頭。”風天涯剛想開口,身後燕孤鳴低沉的聲音傳來。風天涯轉過頭,看見浪人目光深沉,靜靜地看著她。
風天涯看了看琉璃夜,轉身走到燕孤鳴身邊,小聲道:“蠢燕,要不我跟他上去拿些藥怎樣。”
“不必。”
風天涯:“很快的……”
“丫頭。”燕孤鳴抬眼,與風天涯直直相對。“已經送到了,我們這就離開。”
琉璃夜見燕孤鳴如此堅持,臉色也漸漸有些難看。他道:“燕子,你現下如何想我大概能猜到。但不論如何,過往情分總還在,你當真一步也不願踏進梅月居?”
“……”燕孤鳴沉聲道,“琉璃,非我無情,你自該懂得。”
琉璃夜看了一眼風天涯,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燕孤鳴對風天涯道:“我們走吧。”
風天涯:“可你的傷……”
就在風天涯打算勸他的時候,忽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他若不想留,你如何說也是沒用的。”
“嗯?”在場三人同時怔住,風天涯回頭,看見巷口的方向走來一個女人。她慢慢走近,在馬車前站住了腳。
風天涯打量面前的女子。她已經有些年紀了,未施粉黛,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可是這毫不掩飾她綺靡的風韻。女子的柔順的長發輕輕盤起,被一根髮簪挽在腦後,她穿著寬鬆的灰白綢衣,目光同墨一樣黑。
女子走到燕孤鳴的面前,經過風天涯身邊的時候,風天涯嗅到了風中淡淡的藥香。
女子站定,低頭看向燕孤鳴。她的脖頸如同被清風吹彎的葦枝,順滑而纖細。
“世上有兩樣東西是留不住的……”女子開口,聲音平平淡淡。“一是流逝的光陰,二是想走的男人。你說對麼,燕郎……”
飛燕啼雨夜,郎君何時歸。
風襲過,過得枯葉沙沙作響。葉滑落,落得地面點點情殤。
燕孤鳴抬起頭,女子的容貌逆著午後的陽光,朦朧不明。
不知過了多久,燕孤鳴終於開了口。
“瓏玉。”
瓏玉輕道:“好久不見了。”
燕孤鳴:“……嗯。”燕孤鳴的聲音很低,也很平淡。話語裡似乎沒有多餘的情感。而與他恰恰相反的,瓏玉的聲音裡,那慢慢的情意似乎都要溢了出來。
瓏玉的手臂上挽著一個竹籃,籃裡裝著幾根乾枯的樹枝。風天涯一眼看過去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待她近了再看過去,便認出了那樣東西。
在燕孤鳴與瓏玉相顧無言之際,風天涯指著竹籃道:“那個,是魂草吧。”
瓏玉轉過頭,看見風天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竹籃。她點點頭,“是呀,這確是魂草。”
風天涯猜對了,啪地一下拍了手。“魂草生骨,對斷骨再好不過了!”她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燕孤鳴,“蠢燕……”
燕孤鳴轉頭看她,目光帶著一絲探究,奈何風天涯的眼神裡除了興致勃勃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含義在。燕孤鳴輕笑一聲,埋下頭,一時也道不清自己是放心多一些,還是無力多一些。
他沒說話,風天涯又催了幾句。
“蠢燕,蠢燕?”
燕孤鳴低著頭,雖然沒有說話,可微微鬆懈的肩膀似乎道出了妥協。
風天涯走過去,戳了戳他。
燕孤鳴一把握住了風天涯的手,“隨你好了。”
“真的?”風天涯見燕孤鳴應了下來,興奮地轉過頭去。她本想感謝瓏玉,卻見瓏玉雙眸輕輕地看著她與燕孤鳴握在一起的手,柔嫩尖紅的嘴角似張未張。
“瓏姑娘?”風天涯試探地開口,瓏玉回過神,看向風天涯,道:“還沒有請教姑娘芳名。”
風天涯道:“我叫風天涯,多謝你收留了。”
瓏玉輕笑一聲,“姑娘客氣了,來吧。”
馬車不能再向前,琉璃夜將馬車停靠在山腳下,風天涯扶著燕孤鳴向山中走去。
步上青白的石階,風天涯一路張望著。瓏玉走在最前面,輕軟瘦弱的背影印在空山樹影之中,遠遠看著就像一幅畫一般。
風天涯看著那道背影,喃喃道:“好漂亮的女人……”
燕孤鳴一頓,低頭看她。
風天涯沒有注意燕孤鳴的動作,自顧自道:“當真是好漂亮的女人。”
燕孤鳴低聲道:“你一共才見過幾個女人。”
風天涯搖搖頭,“非是我見識淺,她真的很漂亮,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人。蠢燕,你覺得她不美麼。”
燕孤鳴低頭不語。
“嗯?”風天涯轉頭看他,道:“怎麼不說話。”
又過了一會,燕孤鳴終於開口。
“她,的確是個很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