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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辞别张虞侯等人,郁竺便一路小跑来到城楼上,此时已经在这里呆了有一个多时辰。
但是出乎意料地,城楼上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因为,这是一场很奇怪的攻城。
若说攻势不猛,那密集的石块和箭羽肯定不能答应。
可若说攻势猛,也看不见这么强的火力掩护下,有多少敌军玩命抢城。
“他们更好像是在玩一种攻城的游戏。”
她心里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戳了戳身边的武松,说给他听。
“确实如此,像打着玩的,咱们撑到朝廷大军来不成问题。”
武松点了点头。虽然郁竺说的词儿他半懂不懂,但不妨碍他能理解她的意思
青州城墙坚固,此前布置的防御工事也没有撤下,梁山军的“石林箭雨”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故而,他俩才能躲在由盾牌临时搭起来的掩体下,聊着与周围紧张氛围不符的话。
开过玩笑,郁竺开始思考起梁山此次攻城的用意。
毫无疑问,他们此行是为了救人,不过这救人的方式吧......郁竺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凭她对吴用的了解,这个主意一定是这位智多星想出来的。
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把简单的工作复杂化,以达到“举轻若重”的效果。
比如智取生辰纲,设计精妙环环相扣,又是枣贩又是蒙汗药,最后一伙人推着七车赃物住客邸,下一子就被官府破了案。
比如江州救宋江,抓了萧让金大坚伪造蔡京家书,又给戴宗跑了个够呛,最后忘了交代戴宗如何回蔡九的话,弄了个鸡飞蛋打,还得全伙劫法场。
再比如这次,为了救六个人,搞出这么一大场土匪扮演官军的群戏......然后因为晁盖的口音问题,骗开城门的计划华丽丽地失败了。
不过他们现在如此猛烈地攻城,难道吴用是改了主意,想从正面强行攻入城内,再将人救走吗?
想到这里,郁竺示意武松扛着盾牌,两人猫着腰沿着城墙往西边走去。
不过五十余步,只见韦喧和秦明黄信三个人也缩在一处,秦明那狼牙棒跟支帐篷似的,将那巨大的旁排顶在三人身后。
一一打过招呼后,郁竺直接问道:“诸位大人,不知可有什么法子,在这等情况下,能不留痕迹地从城外悄悄潜入城内?”
“?,郁押司不必担忧,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未等郁竺说出自己问此话的用意,秦明直接否定了这个假设。
一边的黄信也点点头,劝解道:“若说悄悄进城,这四周都防得如铁桶一般,便也只能从地下挖了,只是此计耗时良久,贼寇明显攻城心切,断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黄信是无心之言,郁竺却被他点醒了??地道战可是可经久不衰的经典战法,且不说后世,就官渡之战的时候,袁绍不就这么搞的么?
按照吴用的脑回路,不是没有这样做的可能!
这方面她着实没什么经验,便虚心求教道:“可倘若贼寇真采取这种方式,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如曹阿瞒那样在城内挖一圈长堑吗?”
“非也。”韦暄听罢立刻开口解释,“《墨子备穴》中便有解法,穿井城内,伏听之,鼓橐熏之,拥穴堵之,再辅以兵器阻之即可。”1
郁竺被他一连串词儿说的云里雾里,不过也能大概明白,对于地道战阻击这件事情,古人还是有相当完善的经验的。
于是她放下心来,诚恳地劝说道:“私以为,诸位大人还是不能轻视,只观贼寇攻城方式,便可知其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得在此处多加防范。”
她不怕梁山挖通地道救人出去,就怕他们摸进城来,大开杀戒,血洗青州。
韦暄听罢也点点头??确实,任谁都能看出贼寇这城攻得十分诡异,万一他们真的采取这种潜入城内的方式,官军没有防备,就酿成大祸了,还是小心为妙啊!
想到这里,他连忙让郁竺选上一些靠谱的民壮,火速在城墙四角各挖掘一个深井,又让武松挑选四个耳力过人的士兵,待那井挖掘完之后,持着听下去,仔细听听敌军有无掘洞的动静。
二人领命,拱手称是,旋即各自行动。
秦明看着城下龟缩不出的梁山军,见丝毫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仰天一声长叹:“唉,无趣至极!我本想领教下那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枪棒,不想他们竟这般畏首畏尾。”
与此同时,十字路口法场处,四五十个狱卒横七竖八到了一地。
“幸亏百姓闭户不出,周围空无一人,不然脱身可就麻烦了。”鲁智深边寻思,边扭动肩胛,将插在背后的那条蹭了出来,斩条下方赫然黏着一根细细的铁丝。
他用嘴衔着斩条,递给一旁的李忠。
李忠闯荡江湖出身,使枪棒、卖膏药,三教九流的把式都略通一二,自然有一双巧手。他接过铁丝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跌宕起伏再三的心绪,三下五除二就通开了鲁智深身上那重枷的锁。
恢复自由后的鲁智深,捡起地上刽子手的砍刀,一把将李忠身上的枷锁劈了个四分五裂,然后又回身,将自己卸下的那副枷锁也了劈了个对半开。
李忠刚被松了手脚束缚,稍微缓了下神,揉了揉自己酸痛不堪的手腕,就立即捡起地上掉落的朴刀,直接朝那些晕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的狱卒砍去。
刀未落下,鲁智深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不要多生事端,尽快离开此处。”
李忠却不肯松开刀:“?,费不了多久的功夫,让我将这些狗杂种剁碎了再走。”
他这些天受尽了狱卒磋磨,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此时如何放得他们过生。
鲁智深与李忠因为史进的原因相识,性格却并不相投,虽然费心将他救出来,此刻却也不愿再为他多解释,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盯着李忠,兀自将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李忠如何拗得过鲁智深,见对方不肯放手,当下也只好恨恨地松开刀把,那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二人均不作声。
片刻后,鲁智深扒了两套狱卒身上的衣服,一套留给自己,一套扔给李忠,二人换上之后,迅速逃离了刑场。
郁竺自领了打井的任务,便下城楼寻找起身强力壮的民壮,恰好遇到马三等人。
只见马三带着他一众兄弟,跟在一些军士身后,被?来喝去、忙前忙后。
原来他们一众人自恢复良民身份后,还没在找到长久的营生。也因他们本就是山民,并无田地,如今流居城内,自然饱受排挤,只能趁着现在兵临城下的特殊时期,跟在那些军士卖把子力气混口饭吃。
郁竺还未出声,却那马三见到自己,双眼瞬间一亮,满脸堆笑迎过来:“押司,可有需要小的们帮忙的地方?”
这可是他们的恩人兼福星,若非那日郁竺大胆采用金汁御敌之计,他们早已被关到了牢城营九死一生去了。如今恩人再次现身,马三自然喜出望外??要是能安排个御敌的差事给他们,再混个功劳就好了。
郁竺一听这话,恰似瞌睡之人被递了个枕头,连忙道:“有有有,你们一起跟我打井去!”
于是,满怀报国壮志的前土匪马三,带着一众小弟,跟着恩人郁押司,奔赴城墙的四角,哼哧哼哧挥锤敲击着那开凿深井用的铁锉………………
与此同时,青州府衙内,慕容彦达正在大发雷霆。
他一脚踢开正抱着自己大腿哭得涕泪横流的张虞侯,冲着身边公差发火道:“去!将那几个人都叫来。”
郁竺和武松匆忙赶到府衙时,只见青州大小一众官员均已在公堂等候,四周气氛十分凝重,韦暄的脸色亦是阴沉。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是为了什么,但还是表现出一脸错愕,讶然问道:“大人,这是发生了何事?”
话音未落,就见张虞侯已戟指指向自己,控诉道:“是她!就是她放走了贼寇!”
郁竺心里一惊,旋即怒容满面:“张虞侯,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这话从何说起?”
张虞侯连忙调了个方向,向慕容彦达砰砰磕了两个头:“大人明察啊!这城墙四处围得和铁桶一般,那贼人就算跑了,如何出得了城?定是被她用妖法转移出去了,且我无缘无故,为何会突然晕倒!一定是她做了手脚!”
他说得信誓旦旦,郁竺听了却是松了一口气??她还当张虞侯掌握了什么自己和鲁智深私下联络的确凿证据呢,原来尽是些猜测。
于是郁竺立即反驳道:“张虞侯此话差矣,我从出了府衙便和你等分道扬镳,如何做得了这些手脚?”
韦暄一听郁竺开口驳斥,当下放下一颗心来,也连忙作证道:“依你所言,你们巳时三刻赶到法场,这之后人犯才丢失了,她已时一刻便已到城楼,如何有时间去施什么法术?且我已派人查看,那枷锁分明是被利刃劈开,哪有什么法术的痕迹?
张虞侯,休要胡乱攀咬!”
勾结贼寇乃是重罪,韦喧更倾向于这是慕容彦达为了给自己使绊子,趁机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的左膀右臂身上。
黄信也在一旁帮腔:“这三山贼寇本就是郁押司设计擒拿的,她为何要做这前后矛盾之事?”
“她定是收了贼寇好处!”张虞侯毫无顾忌地说道。
如此指摘自然是苍白无力的,秦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劝解道:“今早,若不是郁押司及时察觉城下来人的异样,青州恐怕早已被攻破。若她真要勾结贼寇,又为何要提醒我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列举的理由都十分有力,听得慕容彦达也不禁心生疑虑,皱眉看向张虞侯??莫不是这厮自己弄丢了人不敢承认,随意找了个背锅的,在这边拿自己当枪使?
张虞侯见四下都将矛头指向自己,当即一个滑跪:“大人明察啊!贼寇不翼而飞,除了这会妖法的女人还有谁啊?”
此言一出,慕容彦达心里的天平又摇摆起来??是啊,整个青州城内,除了她,没人有着本事大变活人了。
郁竺冷眼旁观慕容彦达的神色,心中暗道不好,她原本只想着行事不要留下蛛丝马迹,却没料到毫无痕迹竟成了对自己最为不利的证据。
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将此事推给城外之人,正要开口,却见那本该在城边掘井的马三,突然冒冒失失闯进公堂。
只见他浑身湿透,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听瓮,也来不及叩头,惊慌道:“诸位大人,大事不好!地下有动静,那梁山贼寇像是在城下挖了个洞啊!”
武松反应极快,闻言立即大声道:“定是梁山贼寇趁咱们人不备,挖通地道,迷晕了张虞侯他们,将人犯救走了!”
此言一出,瞬间解除了郁竺的嫌疑。确实,比起妖法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还是这个解释更有说服力。
众人不疑有他,当下皆是惊慌起来??梁山人马居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城内了!
慕容彦达更是惊得差点从太师椅上弹起来,急声吼道:“快!快去找洞在哪里!”
于是,片刻之后,除了少数在城门上镇守的官军,整个青州全部官吏、公差、军士全都倾巢而出,在城内一寸一寸搜查地道入口。
郁竺也带着马三等人一行人,参与到这地毯式的搜查中。
“对了马三,你可知道是何人听声辨出这梁山贼寇在挖掘地道的?”趁四周人稍微散去,郁竺开口问道。
“嘿嘿,正是小人,小人耳可好了,外号顺风耳呢!只是,呃......”马三挠了挠头。
郁竺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奇道:“有话直说,莫要藏着掖着。”
马三闻言,挥了挥手,让四周自己那些手下都去往别处,而后压低声音对郁竺说道:“实不相?,小人在西面城墙处确实听到了敌军掘土的声音,不过那声音远得很,后来便听不到了。依我看,恐怕是他们挖错了方向,没打通,便放弃了。”
“那你刚刚......”郁竺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马三见郁竺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略带羞赧地解释道:“我本想去向大人禀报这个情况,却在门外听见他们冤枉押司您,我寻思着这事儿肯定不是您做的,就自作主张将这话说了一半嘿嘿……我没做错吧?”
“没有,这次多亏有你。”郁竺神色郑重,朝马三深深作了一揖。
“?,押司莫要折了小人的草料。”马三连忙推辞,随后又满脸担忧,“只是,若是搜遍全城,也找不到这洞,该如何是好啊?“
“你那些手下,可靠吗?”郁竺问道。
“可靠,都是能与我生死与共的兄弟。”马三拍着胸脯保证。
“那挑一两个靠谱的,现在立刻去挖一个。”郁竺眸光闪烁。
马三带着两个手下在城门西北角鬼鬼祟祟地挖着坑的同时,地下不到四米的地方,白胜也正带着几个喽?忙活着。
他们不停地摇着手中的钻头,沉闷的声响在逼仄的地下空间里回荡。
洞里黑咕隆同,一丝风也透不进来,闷得如同蒸笼。
白胜摸了摸额头的汗珠,心里暗暗骂道:“越个狱而已,有甚难的?想当初我白日鼠在牢里的时候,使了点钱不就出来了,怎么轮到这英雄好汉,军师就让我干这脱裤子放屁的事情,真是累死老子了。”
这吴军师打听到那些个好汉们被关在青州大牢里的消息,不知从哪里弄到了整个青州城的地图,竟让他直接从城外一直掘到那牢里!
好家伙,这可有整整一里路呢!白胜越想越觉得离谱,不过幸亏这次带了个新的钻探工具,挖起洞来还算轻松些,要是像从前那样一锹一锹地挖,那可真要挖到地老天荒了……………
几个喽?也跟着抱怨了一阵,又无奈地拿起工具,哼哧哼哧地继续向前钻去。钻头与泥土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这黑暗闷热的地道里绵延.....
夜深露重,寒星闪烁,城楼的砖块也被冻得梆硬。
鲁智深和李忠自换上了狱卒的衣服后,在城里东躲西藏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终于寻了个机会摸上的城墙。
他们还不知道,此刻地上地下两处人马都在为他们掘着洞。
鲁智深拽着李忠,身子弓得像只大虾,沿着城楼悄无声息地走了许久,终于寻得一处合适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探出身子,俯身往城下看去??这处已经是青州城墙最矮的地方了,估摸着不过十七八尺,城下皆是些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老树,无人走动。
“就从这儿跳!”鲁智深向下指了指,也不顾李忠的迟疑,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样那冰凉的砖块,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他皮糙肉厚,跳下去后闷哼一声,忍住剧烈的撞击带来的疼痛,借着下落之势在地上迅速打了个滚,然后便爬了起来。
李忠见状,心中虽仍有惧意,却也只能鼓起勇气,一跃而下。
却听“哎呦”一声??他摔折了腿。
鲁智深见状,只好一把背起他,朝着城外梁山军帐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他记着自己答应郁竺的话??要让梁山的人看到他一眼。
夜色如墨,梁山军的攻势早已暂停了下来,此刻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两处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
树木在夜色中犹如张牙舞爪的怪兽,不远处的小河泛着粼粼寒光,荒草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夜晚的路并不好走,鲁智深还背着个百十来斤的人,好不容易摸到那最中间的军帐边。
“公明哥哥,派下去的探子来报,呼延灼的前路大军离青州不过五十多里了,最迟今夜三更,无论救不救得出人,都要撤退了。”
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
“唉,早知如此,当初便直接抢了城去,也未必攻不进去。”
另一个声音在旁边恨恨道。
鲁智深支起耳朵,想听听那人会怎么说。
果然,不出片刻,宋江的声音传来:“唉,退兵吧,梁山众多弟兄的性命不容闪失,终究我对不住那些兄弟啊!”
最先那声音劝解道:“唉,公明哥哥已经尽力了,如今这般决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不必过于自责。”
鲁智深声听闻,嘴角微微一撇,心中暗自冷哼一声,正欲有所动作,却听背上的李忠突然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瞬间吸引了帐内众人的注意力。那吴用绕出来一看,却见是两个贼头贼脑的官府公吏装束的人,不由得大惊失色,疾呼道:“快快将人拿下!”
宋江闻声,也连忙从营帐中赶出,待看清来人,竟和鲁智深打了个照面,他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惊喜:“诶!不可不可,都是自家兄弟!”
边说边快步向前,似要迎接他二人。
鲁智深谨记着答应郁竺的事,而且他本就无意加入这水泊梁山。未等宋江再有何言语,他背着李忠,转身撒腿就跑。
他这一跑,将宋江等人惊得立在原地,还是吴用最先回过神来,一挥手,大声指使左右:“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四周一片漆黑,淡淡的月光洒下些许斑驳的光影。鲁智深背着李忠在这夜色中狂奔,脚步逐渐沉重,口中喘着粗气。
他毕竟许久未曾好好进食,只觉体力渐渐不支,李忠的重量也愈发沉重起来。
所幸梁山追来的人还有些距离,鲁智深看准一处茂密的林子,猛地一闪身,钻了进去,找了个隐蔽之处,将李忠轻轻放下,自己也靠着树干瘫坐下来,打算稍作休息。
却听黑暗之中,李忠的声音突然传来:“哥哥,你自己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