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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在裏•耶斯提傑王國的弗藍西亞宮殿舉行的宮廷會議上,葛傑夫維持不動姿勢,站在坐在王座上的國王──蘭布沙三世的身旁。他在聚集的眾多貴族當中發現了六大貴族的身影,稍微睜大了眼睛。
所有人到齊是很難得的狀況。
領土僅次於國王的六大家族各當家,在軍事力量或財力等方面中,至少有一項力量在國王之上。因此,他們對於國王的召集常常藉故缺席。尤其是反王派──貴族派的盟主博羅邏普侯爵甚至毫不隱藏對國王的輕視,有一段時期還讓人懷疑王國可能從內部瓦解。
葛傑夫的視線,接著捕捉到在場的三位王子公主。
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女「黃金公主」拉娜•提耶兒•夏爾敦•萊兒•凡瑟芙。
接著是於惡魔騷亂之際,繼國王之後為了人民挺身行動而聲名大噪的次男,賽納克•瓦爾雷歐•伊格納•萊兒•凡瑟芙第二王子。
最後是長男,巴布羅•安德瑞恩•耶路德•萊兒•凡瑟芙第一王子。博羅邏普侯爵正在設法讓這個體格壯碩,鬍鬚修剪整齊的王子當上下任國王。這次大概也是在王子請求之下,才來參加宮廷會議的吧。
有身為貴族派的博羅邏普侯爵參加,本次宮廷會議必定會是一團糟。葛傑夫不想正視如烏雲罩頂般令人憂慮的現況,望向集合的六大貴族。
隸屬於擁王派的三人當中,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在這宮廷當中衣著最為豪華的勃魯姆拉修侯爵。
這位年紀將近四十,相貌頗為端正的貴族,領土內坐擁金礦山與秘銀礦山,藉由出產的貴金屬而擁有王國第一的財力。不過傳聞此人**深重,甚至有不好的風聲說一枚金幣就能讓他背叛家人。
實際上,葛傑夫也聽說此人窩裏反,把王國的情報賣給帝國。之所以放任這種人為所欲為,簡單一句話,是因為提不出足夠證據證明此人的罪行。若是沒有明確證據就將擁王派的勃魯姆拉修侯爵斬首,跟隨他的貴族都會變成反王派。如果此人是仗著這一點大搖大擺地出賣情報,那可說是最惡劣的小人。
接著葛傑夫移動視線,轉向大貴族當中最年輕的俊美青年,佩斯培亞侯爵。
此人娶了國王的長女,在結婚的同時繼承了家業。雖然能力與個性方面還有些不明之處,不過由於父親是位能力人格兼備的優秀人物,葛傑夫認為年輕的佩斯培亞侯爵應該也會如此。
相反地,六大貴族當中年事最高的是烏洛瓦納邊疆伯爵。此人已經頭髮花白,而且發量稀少,看起來幾乎像光頭。手臂與身體如枯樹般細瘦,但具備了德劭年高之人特有的威嚴。
烏洛瓦納邊疆伯爵,是大貴族當中最具有個人魅力的人物。
與他們面對面在對面排成一列的,是貴族派的三人。
首先是貴族派的中心人物,大貴族當中擁有最大領土的博羅邏普侯爵。此人臉上有著許多傷疤,是位有如戰士的盟主。
由於年紀已進入五十大關,從前鍛煉到毫無破綻的強壯肉體,已成為過去的榮耀,不過洪亮的嗓門與讓人聯想到猛禽類的眼瞳,都還殘留著戰士的渣滓。
身為戰士的他已逐漸衰老,但作為指揮官的他恐怕比葛傑夫更優秀,在這王國當中也稱得上是無人能及的人物。
站在他身旁的是李頓伯爵。
這個給人狐狸般印象的男人,在六大貴族當中由於能力輸人一截,因此千方百計想提升自己的價值。此人人品低劣,只要是為了擴大自己的力量,別人如何受苦都不關他的事,所以其他貴族對他都沒多少好感。大概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攀附博羅邏普侯爵,以逃避其他人的敵意吧。
最後一位是目前置身於貴族派的人物,此人一頭金髮往後撫平,擁有一雙眼角細長的碧眼。
他的臉色呈現不曬太陽的人特有的病態蒼白,再加上高瘦體格,給人蛇一般的印象。年紀應該還不到四十,但因為白得病態,看起來蒼老許多。
葛傑夫素來對他──雷文侯爵抱持著複雜的觀感,於是轉移了目光。
繼承王位的問題,使得王宮的權力鬥爭更形複雜。
貴族派的博羅邏普侯爵、李頓伯爵以及擁王派的烏洛瓦納邊疆伯爵擁戴巴布羅第一王子成為下任國王;與派系無關,許多貴族都擁戴國王的大女婿佩斯培亞侯爵;雷文侯爵支持的是賽納克第二王子;勃魯姆拉修侯爵則不打算介入這個問題。
這種狀況,間接形成了國王至今無法退位的理由。因為一旦國王現在指名繼承人,恐怕會引發內亂。
不久之前葛傑夫還覺得誰當國王都沒差,不過現在他個人支持賽納克第二王子,或是拉娜第三公主這匹黑馬,不過王國史上沒有出現過女王,恐怕希望渺小。
「那麼會議現在開始。」
國王的語氣,跟平常給人的感覺有些不同。耳朵尖的人應該早已知道今天受到召集的理由,不知道的人也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神情嚴肅起來。
「帝國派來了佈告官。把此人帶來的帝國宣言文念出來。」
一旁待命的侍從遵旨,宣讀寫在羊皮紙上的文章。
內容歸納如下:
巴哈斯帝國認可大魔法吟唱者安茲•烏爾•恭魔導王率領之納薩力克組織為國家,兩國之間已結成同盟。
追根究柢,耶•蘭提爾近郊本為安茲•烏爾•恭魔導王所佔領之土地,裏•耶斯提傑王國現在是不當佔領。因此,王國應將該土地物歸原主。
若王國不聽善言,帝國將協助安茲•烏爾•恭魔導王,對王國展開侵略行動,奪回安茲•烏爾•恭魔導王的領土。
這是正義的行為,目的是讓該地脫離不當統治。
宣讀的內容簡直成篇歪理,還強迫王國從命,根本是瘋了。
「為了確認事實,我讓人翻閱王國歷史進行調查,但沒有任何歷史提到有號叫安茲•烏爾•恭的人物統治過耶•蘭提爾近郊領土,當然這項要求也毫無正當性。」
「也就是說這連強詞奪理都算不上,根本是瘋子在胡說吧!」
一陣吼叫般的英勇嗓音響起。
博羅邏普侯爵過去以勇武聞名,他的魄力似乎給了眾人勇氣,許多貴族都出聲表示贊同。
「雖然時期拖得很晚,不過這應該是帝國每年的侵略行動吧。他們每次都搬出一些牽強附會的理由,這次大概是沒藉口,才搬出魔法吟唱者的名字吧。還起個魔導王這種誇張的名號……真想看看那人的長相!」李頓伯爵的一番話引起了輕笑聲,是他的跟班發出來的。
「不過──」
伯爵那雙只能用奸詐狡猾來形容,有如狐狸的細眼──其中帶著瞧不起人的眼色──朝向葛傑夫。
「這個自稱什麼魔導王的瘋子,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啊。我說錯了嗎?史托羅諾夫戰士長閣下。」
「……應該就是我前往耶•蘭提爾近郊時,出手相助的魔法吟唱者閣下不會錯。」
李頓伯爵挖苦地輕聲一笑,冷冰冰地說:
「原來如此,他是把村民當成自己的臣民了,所以才出手相助啊。」
貴族之間傳來竊笑聲,沒有人出聲勸阻。因為貴族派的大多數貴族,都嫌棄平民出身的葛傑夫。
若是自己這一派的人這樣說,國王想必會出聲解圍,但因為李頓伯爵屬於敵對派系,國王也只能皺皺眉頭。
「……我看燒毀耶•蘭提爾近郊農村的,應該還是帝國幹的好事吧!雖然戰士長閣下認為是教國所為。至於前來搭救的……是叫鞏嗎?那個魔法吟唱者會不會跟帝國是一夥的?之前似乎有哪位講過,那個魔法吟唱者可能是想潛入我方當間諜。戰士長閣下沒有看到讓您苦戰的那些人的屍體,對吧?」
六色聖典的強者們的身影閃過葛傑夫腦海,同時還有安茲•烏爾•恭的身影。
「……關於屍體一事,正如李頓伯爵所說,但我認為雙方並非同謀。在我前往卡恩村時,來襲的那些人之強悍,絕非帝國騎士所能比擬。他們役使天使戰鬥,所以一定是斯連教國的手下不會錯。」
「教國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哪知道。
要是能這樣一句結束,不知道有多痛快。
葛傑夫答不上來,正在苦思如何回答時,李頓伯爵身旁有人幫了他一把。
「別管那個瘋子魔法吟唱者了!我們該決定的,是如何回覆假皇帝的宣言,您說對吧,陛下?」
「博羅邏普侯爵所言正是,我們必須決定的,是王國的回答。」
「請准許我發言。」佩斯培亞侯爵稍微走出行列。「我認為那皇帝的宣言很難令人接受,因此只能開戰。」
在場貴族的氣氛熱烈起來。
「喔!這次輪到我們擊退對方,就這樣直接反攻帝國了吧。」
「完全沒錯,也差不多厭倦只是擊退帝國了。」
「是時候讓帝國那些愚蠢的傢伙見識我們的可怕之處了。」
「沒錯,侯爵大人所言甚是。」
貴族們笑著說,每次講的都是同一套,讓葛傑夫厭煩至極。
這幾年來,王國與帝國在卡茲平原的戰爭總是定期上演。
今年又要開始兩國對峙,或是王國這邊多少有點損失時就結束,一成不變的小規模戰爭了,貴族之間散發出這種司空見慣的輕鬆氣氛。
然而──葛傑夫順著戰士的直覺,開口說道:
「各位大人不可將這次的戰爭,當成與往年相同的小規模戰爭!」
貴族們彷佛被潑了桶冷水,對葛傑夫投以責備的視線。
「原來如此,我的戰士長是抱持這種看法,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是,陛下,這是因為──」一名人物的黑影在葛傑夫心中敲響警鐘。「──是的,就是那個大魔法吟唱者,安茲•烏爾•恭的存在。」
「原來如此,各位當中只有戰士長與此人見過面,那麼你的意見,應該具有一定程度的份量,不過你的根據是什麼?」
葛傑夫語塞,他答不上來。無法具體說明,就只是戰士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次的戰爭絕不能判斷錯誤,否則會非常危險。
「國王陛下……能否將耶•蘭提爾近郊讓給帝國……不,是讓給那個魔法吟唱者?」
一瞬間的沉默之後,辱罵聲飛了過來。
「孬種!你這傢伙!知不知恥啊!」
是擁王派貴族的怒罵。
「你受到陛下如此厚愛,竟然敢叫陛下把領土拱手讓人!你的君主什麼時候變成冒牌皇帝了!更何況你根本沒回答陛下的問題!」
對方罵得有理,葛傑夫無言以對。因為若是立場顛倒過來,自己也會是一樣的想法。
「好了。」
為自己解圍的,正是自己敬愛的國王。
「可是!」
「你是為了我著想而動怒,我感謝你的心意。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也能想起,我的戰士長絕不會背叛我。他好幾次為了我赴湯蹈火,不可能說話損害我的利益。」
怒罵葛傑夫的貴族向國王低下了頭。「正因為如此,」國王一邊看著這位貴族,一邊繼續對葛傑夫說:
「我寄予無比信賴,我的左右手戰士長啊。縱然是你的提案,我也無法答應。不動干戈就將領土拱手讓人,不是統治者該有的行為。況且想到當地的居民,這種破壞人民安寧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
讓渡領土時想把當地的居民全數帶走,不啻是癡人說夢。不,就算有辦法將居民全數帶走,也終究無法提供他們與以往相同的生活基礎,結果還是得讓他們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
「陛下所言甚是,請原諒我的愚蠢發言。」
聽到國王為當地居民著想的發言,葛傑夫低頭謝罪。換成愚蠢的貴族──只把領土人民視作生財道具的人,一定說不出剛才這番發言。正因為國王宅心仁厚,葛傑夫才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半年前,前往卡恩村的途中,副長對自己說過的話重回腦海。
『你需要幫助時,不曾期待貴族,或是擁有實力的人相助嗎?』
『什麼叫明知有危險也願意捨身相救的勇者,什麼叫幫助弱者的強者。』
當年參加禦前比武的葛傑夫,一定說不出這種話來。那時自己跟副長一樣,以為天底下沒有貴族會為了平民捨命。
抱持這種偏見的葛傑夫,自從隨侍國王左右之後,才知道也有這種貴族,只可惜他們沒有力量。
很遺憾,多得是來不及挽救的生命,貴族們的無聊矜持也有好幾次從中作梗。
即使如此,自己侍奉的主子並沒有腐敗,總是以君王的身分,試著建立人民能夠安居樂業的王國。
葛傑夫以自己的君王蘭布沙三世為傲,若不是這樣,過去在戰場上受到帝國皇帝(吉克尼夫)挖角時,他也許早就跳槽了。
他雖然做如此想,心中卻湧起了一片烏雲。
國王說的是事實也是正論,這點不會錯。國王向來慈悲為懷,即使是老百姓也一視同仁,同施仁愛。但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葛傑夫知道國王講話為何如此強硬。
因為在那場惡魔騷亂之後,派系間的勢力大幅失衡了。
王國二分為擁王派與貴族派,進行勢力鬥爭。兩派之間長久保持均衡,但現在擁王派擴大了勢力,貴族派則是縮小了。
這是因為國王領軍擊退了亞達巴沃,讓一些貴族對國王產生了強悍之王的印象,於是很多人都跳槽到擁王派來。因此,國王不能在這裏示弱,原因在於──
「可是,戰士長閣下的發言或許也沒錯吧?只要交出一個都市,就能避免開戰了。事前設法避免人民悲歎,也是國王的職責。只有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人民悲痛的人物,才是真正的王者,不是嗎。」
講出這番話的是貴族派的人。講得好聽,目的不過是想減少國王的領土罷了,擁王派的人馬上嗆回去。
「那塊土地是國王的直轄領地!想送敵人領土,送你自己的不就好了!」
對方也不甘示弱。
「胡說什麼!帝國要的是耶•蘭提爾近郊,把我距離那裏十萬八千里遠的領地交出去能避免什麼!講話要用腦好嗎!」
擁王派增強了勢力,導致貴族派的弱化。他們為了取回勢力,比以前更加倍地扯國王的後腿。
葛傑夫不安的原因就在這裏,因為派系間力量失衡,貴族派試圖削弱國王力量的動作更大了。今後王國很可能一分為二,互相鬥爭。
正因為如此,國王才要表現自己強悍的一面,讓貴族派不能造反。這個想法本身並沒有錯,但是──
無法示弱,難道不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嗎?
漸漸陷入沉思的葛傑夫,承受到擁王派幾名貴族的強烈視線,這才回過神來。由於自己提案將國王的領土交給敵國,那些貴族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背地裏倒向貴族派了。同時他們也在責備葛傑夫只是個平民,竟然忘了國王提拔的恩情。
「哼!那你可以請國王恩准,將自己的領土換成耶•蘭提爾近郊國土,不就得了!到時候愛送人領土隨你便!」
「哪有那麼容易就交換領土的啊,蠢蛋!」
「你才是蠢蛋!」
這種小孩吵架似的口角開啟了戰端,現場一口氣變得吵鬧起來。如果是以前的話,爭論應該會以平手收場。然而如今擁王派的聲音比較大,貴族派的聲音則越來越小。
以往國王總是會親自勸阻,現在卻不動聲色,這也是因為擁王派的聲音比較大的關係。
不管是什麼人,都很難在對自己有利的狀況下喊停,至今的不滿恐怕也有影響。
(好像被灌了甜蜜的毒藥一樣。)
葛傑夫感覺得出來,貴族派的人眼中漸漸帶有冰冷的陰險意志,一道冷汗沿著背脊流下。
一切都起因於大惡魔(亞達巴沃)的襲擊。
那時由國王帶頭作戰,是那個狀況下最好的做法。要不是有國王帶領大家,戰線早已崩潰,冒險者全滅。若是失去「蒼薔薇」,王國之後將會陷入最慘的狀況。
然而,看到目前的狀況,他也不禁有種想法,覺得那時或許該選擇別的手段。
如果在派系維持均衡的狀態下開始這場宮廷會議,情況會變成怎樣?
(我不知道,不過,對,如果與帝國開戰落敗了,會發生什麼事?會有人主張抗戰到底嗎?還是不會?擁王派必然會一口氣失去力量,貴族派抬頭,大幅傾斜的勢力均衡會再恢復平衡嗎?還是就這樣失去平衡而崩潰……開始將王國一分為二的戰爭?──這樣不會有問題嗎?)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好像受到某種力量操縱,以為是自己在做選擇,實際上卻是受到巧妙的誘導。
(該不會……從與恭閣下第一次見面以來,一切就都安排好了?不,我希望不是如此。雖然與閣下之間只講了三言兩語,但我感覺他不是那種人。)
葛傑夫到現在還是忍不住加上敬稱,即使如今成了敵人,對於安茲•烏爾•恭這個魔法吟唱者,他就是無法抱持壞印象。
(……如果是那位人士,說不定能意外地和平統治……啊,這可不好,有這種想法等於是叛國。)
「差不多該停止這種小孩鬥嘴了吧。」
聽見男人陰沉的聲音──貴族們聽出是誰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
這本來應該是國王的職責,卻變成別人來勸戒大家,讓葛傑夫咬緊了嘴唇。
(那場勝利就像蜜糖。)
他認為不會有問題,但這蜜糖會不會讓國王忘了自己是誰?葛傑夫引以為傲的君王會不會就此消失?他無法完全抹除內心的不安。
「陛下,既然確定帝國即將入侵,我們也得備戰。」
「雷文侯爵,就由陛下自己──」
貴族派的人說到一半,被雷文侯爵打斷了。
「──且慢,若是萬一陛下的軍隊落敗,您認為帝國會入侵到哪里?我為了保護自己的領土,打算全力對陛下提供協助。」
沉默降臨眾人之間。
王國士兵是受到徵兵的一般市民,實力與身為專業戰士的帝國騎士有著天差地別。為了戰勝兵強將盛的帝國,王國只能打人海戰術,這幾年都是這樣應付過來的,要是連人數都輸給對方,結果不言而喻。
聽了雷文侯爵的發言,貴族派的那些人,似乎也想像到帝國騎士攻進自己領土的光景。
最先說定提供協助的,是在王都與耶•蘭提爾之間擁有領土的貴族們,接著是與這些貴族交往甚密的貴族們,最後所有貴族都同意了。
「好,那麼我這就對帝國送出回信,在宣戰佈告送達之前,先將士兵──戰場應該是在往年的地點,所以就將士兵召集到該地吧。當然,我也會出戰。」
「我也要與您一同出征,父王!」
至今站在一旁的第一王子巴布羅大聲說道。
「……不,不。不需要勞煩擁有第一王位繼承權的兄長吧,這次我去就行了。」
在巴布羅第一王子的相反位置出聲說話的,是賽納克第二王子,巴布羅給他的答案極為簡單明瞭。
「免了!」
那語氣流露出強烈敵意。
賽納克這樣說並沒有錯,國王已經親赴戰場,連長子都去就太危險了。這點巴布羅應該也明白,但他仍然拒絕了,因為他把賽納克視為眼中釘。
這也是起因於那場惡魔騷亂。
賽納克在惡魔騷亂之際巡視王都,獲得了眾多國民的讚賞。相較之下,巴布羅並沒有離開王宮,這點造成推舉賽納克的貴族一口氣增加。
其貌不揚的賽納克勇敢的身影,形成的反差格外顯眼。相反地巴布羅因為看起來相貌堂堂,反而被人認為膽小。因此,他為了拂拭這種負面傳聞,才想站上戰場,讓國民看見自己英勇的模樣。第一王子(巴布羅)正如他的外貌,作為戰士還算有點本領。話雖如此,他畢竟終究是受人保護的一方,還沒強到能贏過嘔心瀝血地一再鍛煉的拉娜公主的隨身士兵克萊姆,但是在王族當中已經是最強戰士了。就他的立場,應該不甘心在英勇方面輸給光是揮劍身體都會重心不穩的賽納克吧。雖然雷文侯爵說:「王族劍術了得又有什麼意義」,但因為巴布羅知道自己的頭腦不比賽納克聰明,所以更不想輸在自己引以為傲的部分上。
不管如何,在王位繼承競爭上,他不能落於人後。
葛傑夫想到今後潛藏於王國內部的危機,整個胃就痛起來。
他本來想只要國王退位,自己也要引退,過著只保護國王的生活,這下恐怕很難了。
再說自己不作為戰士長效力,拯救能拯救的生命,或許不是國王的忠臣該有的態度。真要說起來,他也猜想國王可能不會准許。
如果有人能與自己匹敵,就能將戰士長的位子交給他了,但葛傑夫想不到這樣的人物。若只就力量而論,只有一名人物能與自己平分秋色,但他絕不會願意繼承戰士長的位子。
(布萊恩那傢伙今後不知有何打算,他在想些什麼?)
他成為拉娜公主的直屬部下,但葛傑夫有種預感,覺得他隨時可能不告而別。如果他消聲匿跡,一定是為了進一步提升自己的劍術。入宮侍候的葛傑夫有點嚮往他這種生活方式。
葛傑夫想起他那削鐵如泥的劍法。
惡魔騷亂結束後,葛傑夫與布萊恩較量了一次劍術。
那場真刀真槍的勝負,結果是以葛傑夫的勝利做結,然而每當自己被刀切傷,掀起的風削掉頭發時,他都強烈感覺到布萊恩花費在鍛煉上的時間。
那也讓他有種預感,將來大概再過幾年,布萊恩就會比自己更強。
(要是布萊恩願意做下任戰士長就好了,我可以培育後進。這麼一來,王國應該有機會獲得更優秀的戰士。)
「我同意!」
博羅邏普侯爵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現在不是遙想未來的時候。
「只要國王准許,我將把我最強的士兵借一部分給王子兼做貼身護衛,不知國王尊意如何?」
「唔,戰士長啊,你認為呢?」
葛傑夫不方便說「我沒在聽」,裝出認真考慮的模樣。雷文侯爵一邊眉毛動了一下,他裝做沒看到。
推舉巴布羅成為下任國王的博羅邏普侯爵,似乎在提議讓巴布羅上戰場,但不能保證這是正確答案,所以葛傑夫的回答只有一個。
「但憑陛下尊意。」
國王深深點頭,葛傑夫產生了些許罪惡感。
「是嗎,原來如此……好吧……那麼你也隨我來吧。」
「是!我定會砍下那假皇帝的項上人頭,獻給父王!」
聽著巴布羅氣勢十足的回答,葛傑夫只希望接下來的忙碌日子,能趕走自己的不安。
●
六大貴族之一,政治手腕無人能出其右的雷文侯爵,其發揮才幹的公務室想必也相當氣派,然而實際上並非如此。要是知道左右王國將來的許多決定,都是在這麼狹小的房間裏做出的,一定會有很多人感到驚訝。
房間所有牆壁都安裝了書櫃,書籍與貼著便條的羊皮紙等等整理得乾乾淨淨,彷佛顯示出房間主人的性格。然而,並不是這些東西讓房間顯得窄小,即使它們的確是原因之一。
最大的原因,在於看不見的地方。
雷文侯爵的宅邸以磚瓦牆蓋成,再抹上灰泥,以貴族府邸來說是極為普通的構造。那麼公務室呢?與其他房間的結構並無不同。
只是在牆壁的內側,埋進包住整個房間的銅制板。
這是為了妨礙竊聽、監視與目標搜索等魔法。
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的狹窄房間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但是考慮到性價比,只能屈就於禁得起實用的大小了。
雷文侯爵一從王宮回到宅邸,立刻一直線前往這個連魔法防禦都十分完善的房間,在厚重辦公桌後方唯一一把椅子上一屁股坐下。那是個疲憊不堪的人什麼都不想管了的坐法。
接著他用手遮住了臉,任誰來看都會覺得這不是在王國擁有首屈一指權力的大貴族該有的模樣,只是個累壞了的普通中年人。
他胡亂把散落垂下的金髮往上一撩,靠在椅背上,表情扭曲。
可能是精神有點鬆懈了,在宮廷會議累積的壓力化為怒火燃起。怒火一下子就突破了臨界點,變成咆哮砸向半空中。
「盡是些蠢蛋!」
所有人都不了解現況。不對,如果他們明明瞭解,還容許今天會議的這種狀況,那可真是老謀深算。
現在,王國被逼入了困境。
帝國一再進行示威行為,慢慢造成了糧食問題等各種潛在危機。之所以沒有出現明顯破綻,是因為貴族們認真地以為「只要忍耐到打垮敵對派系就行了」。
帝國擁有騎士這種專業戰士,但王國沒有。因此,要對抗帝國的侵略,必須召集平民組成軍隊,結果導致各地村莊出現一段缺乏勞力的時期。
帝國對王國的這種體制瞭若指掌,當然都選在收穫期下戰帖。
在農忙期一個月沒有男丁幹活,問題有多大不言自明。一定會有人覺得既然如此,不要徵集平民就好了。但是面對身為專業戰士,無論是訓練或武裝都十分精良的帝國騎士,不徵集多出幾倍的士兵,很容易就會被打敗。
事實上,的確有一次因為沒徵集太多士兵,而導致死傷慘重。那時以葛傑夫為中心的反攻作戰成功,擊斃了兩名「前」四騎士,而以兩敗俱傷的結果終止了戰爭。然而實際上應該是國力低下,失去許多人民的王國輸了。
明明處於這樣的狀況──
「人渣吃裏扒外!白癡搞權力鬥爭!蠢蛋唯恐天下不亂!」
六大貴族之一的勃魯姆拉修侯爵背叛王國,把情報賣給帝國。貴族們分成擁王派與貴族派大玩權力鬥爭,兩個王子則是虎視眈眈,互相爭奪國王的後繼寶座。
雷文侯爵用力拍打辦公桌,發洩滿腔怒氣。
「國王也真是的!我知道您不是笨蛋,也不是受到**驅使,但也太欠缺考量了!難道不知道不早點讓位,只會讓爭端越演越烈嗎!多虧了拉娜公主製造出對擁王派有利的狀況,就應該趁現在將權力轉讓給後繼人選啊!」
惡魔騷亂之際,提議恭請國王出戰的,正是黃金公主拉娜。
這樣做的結果,使得擁王派一口氣增強了力量。要是趁那時推舉賽納克第二王子成為國王,應該有辦法通過才對。然而──
「可憐自己的長子,結果搞成這樣。我明白您的心情,但難道沒有人有點腦袋,能想想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嗎!」
實際上是有這種人,只可惜他們大多屬於雷文侯爵的派系。
當初真不該讓他們加入自己的派系,而是應該讓他們進入其他派系,從內部加以操縱。雷文侯爵不但對自己過去的選擇悔之莫及,也對其他貴族身邊沒有半個聰明人的離譜狀況氣惱得抓頭。
「盡是些乏善可陳的傢伙!」
雷文侯爵對這些只看得見眼前香餌,只有哥布林等級智商的貴族發出怒吼。
「可是──該怎麼辦?我得快點想啊。」
雷文侯爵一邊調整粗重的呼吸,一邊苦思。
苦思王國面臨即將到來的苦難歲月時,如何繼續維持國家運作。
「首先,這次與帝國的戰爭肯定相當危險。據說安茲•烏爾•恭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必須預估會造成一萬人以上的死傷,應該摸索下一個手段,同時要讓王子成為下任國王……這點恐怕很難?」
他發出聲音講出口,以整理思緒。其實他很想找人商量,所以才會推舉賽納克第二王子。
第二王子是王族當中唯一的──雖說最近又多了一位拉娜公主──自己人。王子跟自己一樣知道現況有多危險,是能放眼將來行動的同志。
只要能請他繼承王位,自己就能放下右肩的重擔了。
「……他說要給我宰相的地位,大概不是在開玩笑,所以左肩的重擔還是放不下就是了。但就算如此,還是能稍微改善王國的狀況吧。」
雷文侯爵眼下的目的,是讓賽納克王子繼承王位。一旦失敗,王國將會往分崩離析踏出一步。
「再加上還有拉娜公主協助,我以為會比以前輕鬆一點……」
雷文侯爵一邊碎碎念著自己的想法與策略,一邊深思熟慮,深深歎了口氣。
即使是雷文侯爵,有時也會想拋下一切,一了百了。
他也好幾次因為太過惱火,巴不得自己親手破壞一切。
這種狀況就像自己在蓋沙堡,旁邊卻有小孩在撒野。在這種狀況下,會產生破壞衝動也是無可厚非。即使如此他仍然能堅持下去,當然是有原因的。
叩叩敲門的聲音傳來。
發出聲音的位置很低,雷文侯爵一瞬間露出不像雷文侯爵的表情。就像原本的表情溶化,眼角下垂,嘴角不爭氣地鬆懈下來。
「哎呀,不好,不能擺出這種表情。」
由於憑著意志力沒辦法繃緊表情,他輕輕拍了拍臉,整理了一下亂髮,然後發出隔著加裝金屬的門也能聽見的大嗓門,並不忘注意讓聲音聽起來溫柔慈祥,以免讓對方以為自己在生氣。
「進來吧。」
打開沉重門扉的速度,讓雷文侯爵知道正在推門的人期待了多久。
出現了一名年幼的男孩。
天真可愛的男孩,臉頰由於肌膚白皙,染上了美麗的粉紅色。男孩差不多五歲吧,噠噠噠地跑過房間,來到雷文侯爵的膝前。
「在房間裏奔跑很粗魯喔。」
一名女性的聲音追著男孩而來。
這名女性雖然五官秀麗,卻隱約有種陰沉的氣質,很適合用「紅顏薄命」來形容。身上的禮服也是,品質很好,色彩卻偏暗。
女性對雷文侯爵輕輕點頭致意,露出一絲微笑。
雷文侯爵也稍微──帶著少許羞赧──笑了笑。
妻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會笑了?
無意間,雷文侯爵想起了過去的事。
雷文侯爵在更年輕的時候,曾經抱有才華洋溢之人會有的野心,也就是對王座的野心。
他曾經懷抱過篡奪王位的不敬之夢。
年輕而恃才傲物的雷文侯爵,認為沒有比這個更適合自己的生涯目標了。於是他朝向這個目標默默邁進,擴大勢力、積攢財富、增加人脈、打垮政敵──
娶妻也不過是手段之一罷了,只要侯爵夫人的地位能賣個好價碼,什麼女人都無所謂。結果他娶到一個長得漂亮但似乎天生命薄的女人,但雷文侯爵並不介意,因為重要的是與娘家之間的人脈。
夫妻生活平淡如水。
不,平淡只是雷文侯爵的個人想像。他在跟眼前的妻子結婚時,只把她當成一件工具用心對待,但沒有任何愛情。
這樣的雷文侯爵,因為一件小事而有了改變。
雷文侯爵的視線,轉為對著來到自己膝下的親生兒子。
起初當他知道自己的兒子誕生時,他只覺得多了一件工具。然而,當這個剛出生的孩子握住自己的手指時──雷文侯爵內心的某個部分就此崩潰。
小孩子軟綿綿的,不像人倒像猴子,雷文侯爵並不覺得他可愛。只是感受到手指傳來的微溫時,他覺得一切好像都變得無聊至極。
王座感覺變得像垃圾一樣。
燃燒野心的男人,不知不覺間死去了。
後來雷文侯爵對產後的妻子道謝時,她的表情在雷文侯爵的心中──雖然他絕不會說出口──到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好笑,那種一副「這誰啊」的表情。
當然,妻子起初一定以為這只是生下子嗣,所帶來的一時性變化。然而自從孩子誕生以來,雷文侯爵異常的變化,似乎讓她真的以為丈夫發瘋了。
看來如果要妻子從以往的丈夫與變化後的丈夫中選一個,她比較喜歡後者,因此她給人的感覺也有點改變了。換個說法,兩人就此成了真正的普通夫妻。
雷文侯爵伸出雙手,抱起想爬上自己膝蓋的小孩。
小孩發出開心的笑聲,坐到雷文侯爵的膝蓋上。小孩特有的熱呼呼體溫隔著衣服傳來,適度的重量感覺很舒服,平穩的充足感填滿了他的胸口。
如今雷文侯爵只有一個目的。
「將自己的領地在完美的狀態下讓給兒子」。他的目的已經變成了這種貴族父親常有的想法。
雷文侯爵溫柔地注視著坐在膝蓋上的寶貝兒子,問他:
「怎麼了呢?利利?親親~」
在這世界上只有兩個人,能看到大貴族噘起嘴唇說親親的樣子。
屬於其中一個的小孩子發出咯咯笑聲。
「──老公,用幼兒語跟小孩子講話,會影響小孩子語言能力的。」
「哼!無稽之談,你說的這些只是沒憑沒據的謠言。」
雷文侯爵雖然這樣說,心裏卻覺得不能對小孩的教育產生壞影響。
既然是自己的孩子,一定很有才華,不,沒有天分也不要緊,只是身為父母,當然要幫助孩子發展才華。要是反而給孩子壞影響,那就糟了。不過,只有充滿愛的稱呼方式,他絕對不肯讓步。
愛就是最好的教育。
「欸,利利?嗯?怎麼了嘛?是不是有事想跟爸比說啊~?」
雷文侯爵將顯得有點傷腦筋的妻子屏除到視野之外,重問了一遍。
「嘿嘿嘿,跟你說喔。」
小孩像要說悄悄話似的,用楓葉般的小手遮住嘴巴。看到他這副模樣,雷文侯爵整顆心都化了,眼角鬆弛,露出一副不像是人稱毒蛇的男人會有的表情。
「是什麼啊?你要告訴爸比啊?哇~什麼事啊?」
「今天的飯飯啊~」
「嗯嗯!」
「是爸爸喜歡的東西喔。」
「哇~!爸比好高興喔~!……晚餐是什麼?」
「是,是奶油香煎加貝拉魚。」
「這樣啊──怎麼啦,利利?」
雷文侯爵看到寶貝兒子氣鼓鼓的樣子,連忙問他。
「我想自己告訴爸爸嘛!」
雷文侯爵背後彷佛劈下一道雷光。
「這樣喔……嗯。就是嘛~是爸比不好,對不起喔,利利……你幹嘛告訴我啊。」
被雷文侯爵皺著眉頭一瞪,妻子好像覺得沒藥醫了,用手遮起了臉。
「利利,那你願意告訴爸比嗎?」
心情變差的小孩氣嘟嘟地把臉轉向一邊,相較之下,雷文侯爵露出大受打擊的表情,一副絕望到要尋死的樣子。
「對不起嘛,利利。爸比太笨了,所以忘記了~所以你跟我說,好不好?」
看到寶貝兒子在偷瞄自己的表情,做爸爸的判斷只差一步了。
「你不肯告訴爸比喔?爸比要哭了~」
「是喔~跟爸爸說喔,是爸爸最喜歡的魚魚。」
「這樣啊!爸比好高興喔!」
雷文侯爵在自己兒子粉紅色的臉頰上親了好幾下,似乎弄得小孩很癢,發出天真無邪的笑聲。
「好~那就來吃飯飯吧!」
「──晚飯似乎還沒准備好。」
「……是嗎?」
正高興的時候被潑了桶冷水,讓雷文侯爵顯得有點不滿。要廚師加快動作很容易,但廚師都是按照正確的準備、程式與時間進行調理,如果因為自己任性而打亂廚師的步調,一定做不出最好的料理。
所以雷文侯爵雖然不滿,但沒有下命令,因為他想讓寶貝兒子總是吃到最美味的料理。
「來,爸爸在工作,我們走吧。」
「好~」
看到小孩精神飽滿地回答,雷文侯爵隱藏不住寂寞的心情。
「咳嗯!等等,工作已經結束了。」
「真的嗎?」
「嗯,放心吧,工作真的已經結束了。」
「……真的嗎?您不是想擺到明天再做吧?」
「…………」
即使遭受妻子的白眼,雷文侯爵仍然不肯放下膝蓋上的寶貝兒子。豈止如此,還越抱越緊。一緊緊抱住,就感覺到小孩子熱呼呼的體溫,雷文侯爵喃喃自語著好溫暖好溫暖。
「……事情正好遇到了瓶頸,反而也不是急著今天得處理。」
這不是藉口,目前的確沒有緊急的公務。
妻子似乎看出了這一點,點了幾次頭。
「我明白了,不過……真是苦了您了。」
「就是啊,我已經不需要手腳了,我想要的是頭腦。」
「我的弟弟呢?」
「他雖然也頗為優秀,但光是管理你娘家的領土,就忙不過來了吧。不好把他叫過來塞工作給他。你還有沒有認識什麼人能夠擔當大任的?」
他對妻子問了問過好幾遍的問題,得到的也是一樣的答案:沒有一位貴族能有您這樣的事務水準。
實際上要是有,他也用不著這麼辛苦了。再來就只能從平民裏找了,然而先不論由國家主導施行教育的帝國,照王國的現況,要發掘埋沒的人才可是件苦差事。只能搜集賢才的傳聞,再跟當地領主交涉。
做起來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與勞力。雷文侯爵正感到厭煩時,坐在膝蓋上的寶貝兒子開口說自己有好主意。
「爸爸,我跟你一起努力工作。」
「哇~謝謝利利!最喜歡你了!」
雷文侯爵在嘴巴甜的寶貝兒子臉上親了好幾次,這對他來說是最幸福的時光。
是能忘卻每天事務繁忙,放鬆心情的時光。
雷文侯爵內心堅定地想,即使要付出生命,也要保護這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