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躬身低頭下去,就要去把倒在地上的鄭向東給拉起來,卻被鄭向東給一把推開了。
他沒力氣,就這樣往車軌上去爬。
他不想活了。
沒了薑舒蘭,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這下,兩個列車員乾事也懵了片刻,上前去拉,“哎,就算是抓你去公安局,也不會判死刑,你這人怎麽的?”
朝著火車軌去,這還是不要命啦!
鄭向東跟沒聽見一樣,只是用力地往火車軌上去爬。
一點點去爬,胳膊肘擦在地上拖曳,擦出一片紅色的血絲,混合著站台下鋪著的煤渣,染成了暗紅色。
眼看著拉不住。
兩個列車員乾事,急得火星子亂冒,上面人讓他們解決這個扒火車的同志,可是沒說,讓這同志去死啊!
關鍵時刻,還是薑家三哥從外面站台另外一頭跑了過來。
在得知本該吃了安眠藥在家昏迷的鄭向東跑了以後,薑三哥就知道壞了,怕鄭向東壞事,家裡人立馬讓他跑一趟火車站。
把鄭向東給攔下,哪裡料到。
竟然見到這一幕。
鄭向東在尋死!
鄭向東是誰啊?
那可是他們公社十裡八鄉的牛皮哄哄的人物了,這麽一個讓外人懼怕到骨子裡面的人,竟然會自己去尋死!
要不是薑三哥真的看到這一幕,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忙跑上去,拽著鄭向東的胳膊,咆哮道,“鄭向東,你不要命了!”
已經在鐵軌邊緣的鄭向東,生生地被薑三哥他們幾個合力給扯了回來。
鄭向東雙眼無神,在看到是薑三哥的時候,他眼神動了動,聲音苦澀,“薑老三,薑舒蘭不要我了。”
鄭向東多囂張的人啊!
這般無力的樣子,是薑三哥沒見過的樣子。
他拽著鄭向東的身體往後拖,“我妹妹結婚了,她肯定不能要你!”
拖的時候,他才注意到以前多健康的一個人啊!
就這三天,不止是瘦成了一把骨頭,連帶著頭髮也全部成了暮年的老人一樣,頭髮花白。
這幅樣子的鄭向東,薑三哥也罵不出來,本該恨透的了一個人。
在這一刻,竟然會覺得他可憐。
真是見鬼了。
薑三哥朝著對旁邊的列車員乾事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暫時離開下。
不然他怕在這樣刺激下去,鄭向東別真去臥軌了,人要是沒了。
這一條命還背在他妹妹身上,他小妹多冤啊!
等列車員乾事離開後。
薑三哥自己跟著鄭向東一起並排坐在站台的邊沿處。
他想了想,記得鄭向東是抽煙的,他從兜裡面掏出煙,遞給他,“抽嗎?緩緩?”
煙是個好東西,能夠緩解精神緊繃的狀態。
鄭向東看了一眼煙,向來煙癮極大的他,竟然搖搖頭,“薑舒蘭不喜歡抽煙,她會不高興的。”
所以,他就是煙癮再大,也不會當著薑舒蘭面抽煙。
這——
薑三哥愣了下,把煙遞過去,“我小妹不在。”
“你是薑舒蘭的三哥!”
鄭向東說完這話,就沉默下去。
若不是他是薑舒蘭三哥,他也不能拽起自己。
鄭向東自有一套邏輯,但凡是和薑舒蘭相關的,在他這裡都值得特殊對待。
薑三哥自己也把煙給收了回去,看了跟沒了半條命一樣的鄭向東,他說,“鄭向東,我以前還覺得你挺不是個東西的,現在瞧著,你倒是挺可憐的。”
鄭向東沉默下去。
薑三哥也沒話說了,以前恨不得跟對方拚命的人,這會倒是能坐在一起談心,也是奇怪。
“算了,我也不說別的了。”薑三哥語氣淡淡,“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再這樣下去,是不是想我小妹結婚了日子過得不好?”
一直沉默的鄭向東,突然抬頭,“他敢!”
聲音帶著幾分狠厲。
周中鋒敢對薑舒蘭不好,他要了周中鋒的命!
“不是他敢不敢的問題,鄭向東,你再這樣下去,我小妹真的可能會被對方嫌棄。”
哪個男人受得住妻子被其他男同志幾次三番糾纏?
這下,鄭向東再次沉默下去了,他低垂著頭,因為瘦得太多,隻顯得腦袋大大的,脖子上跟要掛不住了一樣。
他只是喜歡薑舒蘭,好喜歡薑舒蘭。
眼看著鄭向東還是聽不進去,薑三哥不打算再和他談心了,他讓公安把他抓了算了!
一了百了。
就在薑三哥準備離開的時候,鄭向東突然抬頭問道,“薑舒蘭希望我做個好人是嗎?”
薑三哥腳步一頓,他點頭。
鄭向東站了起來,“那好,我當個好人!”
他鄭向東當壞人的時候,薑舒蘭怕他。
那他便當個好人,守著薑舒蘭,只希望薑舒蘭以後不要再怕他了。
車上。
在火車發動的那一刻,薑舒蘭終於有了勇氣,她走到窗戶口,看向了窗外。
只能見到原先的鄭向東慢慢變成一個黑影,然後黑影倒地。
砰的一聲。
隔著老遠,也能聽到摔得極重。
薑舒蘭下意識地捏緊了手,抿著唇,收回目光,眼裡的波濤洶湧慢慢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