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奕名,快起來,我餓了。」
床上的男人猛地睜開眼,泛著血絲的雙眼望著對面刷白的墻壁,良久才挪開視線停在床邊的小櫃子上,幾本財經雜誌整齊放著,旁邊是個玻璃杯,耳邊仿佛能聽見那人的呼吸,似乎一切都沒變過。
徐奕名揉了揉額角,有些憤怒,那人離開已經有半年了,徹底從他的世界消失,在把他的生活攪得面目全非之後,不給他半點喘息的機會。
徐奕名掀開被子下床,目光在地上擺著的深棕色拖鞋上停了一下,踩著左邊的淺灰色拖鞋走進衛生間刷牙洗臉。
在對著鏡子刮胡子的時候,透過鏡子隱約看到青年站在他身後對他微笑,徐奕名有些晃神,刀片在下巴上留下一道小口子,他失笑著搖頭,眼底發紅。
從衛生間出來,徐奕名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優雅樣子,從他身上看不出半分失控的痕跡。
桌上的手機發出震動,徐奕名看到來電顯示後皺了下眉,他剛按下接聽鍵那頭就傳來略帶公式化的聲音,「徐先生,您預約的就診時間是今天上午八點。」
「我現在過去。」徐奕名說完就掛了電話。
市立醫院精神科
四十多歲的中年醫生翻著面前的病歷和資料,偶爾擡頭打量對面的男人,國內著名畫家,名氣大的連他這個外行都知道。
四個多月前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他接到這個病人的時候,對方剛從手術臺上下來,脫離危險沒多久,跟行屍走肉沒區別,現在的狀態倒是恢復了不少,但是卻更加消瘦,確切的說是一次比一次嚴重。
「徐先生,上次開的那些藥都有按時吃嗎?」
「嗯。」
中年醫生拿筆在病歷上寫著,「現在還會出現幻覺嗎?」
徐奕名垂下的目光微動,「沒有。」
停下筆,中年醫生眉頭一皺,通過幾次接觸,他已經斷定這個男人並不配合,眼睛裏也沒有他接過的其他病人的那種面臨未知的忐忑不安和對生命的渴望,只有波瀾不起。
或者說是在排斥某個指定的部分,如果他一旦無意間踩到,對方就會強烈反抗。
中年醫生照例問了一些基本情況,徐奕名自始自終都有問必答,跟之前每次一樣順利,就像是在完成一項工作。
從醫院出來,徐奕名直接去了電視臺,他以前從不接受任何一家電視臺和報社的采訪,這次是半年前就約好的,當時那個人還在,說想在電視裏看到他,他就答應了。
主持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拋開一些職業習慣,她看徐奕名的目光和大多數異性一樣。
觀眾席是滿的,能從激烈的掌聲中看出觀眾對這個優秀傑出的畫家給予的熱情。
場面化的開場白後主持人開始,從童年趣事到年少成名,轉了一個大圈,話題終於扯到另一半上面。
外人知道的是徐奕名三十六歲了,有名有利,只有婚姻那塊還是空著的。
早在幾年前就有傳聞徐奕名的性取向和他的愛人,加上徐奕名從沒有想過要遮掩隱瞞,出席圈內的場合和一些慈善晚會都帶著同伴,同一個青年,英俊耀眼。
徐奕名眼簾半垂,身子後仰著靠在沙發背上,笑了一下,「他不肯和我一起白頭到老。」
三分責怪七分寵溺的語氣讓主持人一楞,竟忘了接話,現場也跟著安靜下來,大概臺下的觀眾,包括電視機前的觀眾都料想不到徐奕名會在這種場合給出答復,直白的讓人措手不及。
直到臺下的導演舉著提示板不停擺動,主持人才從震驚中回過神,她再次看向對面從容穩重的男人,為什麼會有一種對方很可憐的錯覺?以那種優秀的條件,肯定有太多選擇的機會。
她搖搖頭,把臉頰邊的頭發弄到而後,借機調整了一下心情。
徐奕名臉上看不出別的表情,他感受著那些半開玩笑的安慰,所有人都以為他失去了一段長達五年的感情,卻不知道他真正失去了什麼。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夕陽西下,余暉印在玫瑰園上方,美的不真實,有風拂過,玫瑰搖曳,露出一個小土包,在大片艷麗的玫瑰中間,多了悲涼。
徐奕名在原地註視著小土包,眼睛裏浮出很多情緒,痛苦,憤怒,恨意,最後沈澱的是濃郁的思戀,他一步步往園子裏走,小心避開那些玫瑰,因為這是那人留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
土包很小,光禿禿的,從遠處看就是一個土疙瘩,誰也不會知道在那層土下面睡著一個青年。
徐奕名站的筆直的身子緩緩蹲下,用手摸摸土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掌下的土已經有了溫度,而他卻不知厭倦,仿佛撫摸的不是粗硬的土,而是那個人的身體。
「晚上到我的夢裏來吧。」徐奕名閉上酸澀的眼睛,嗓音有些哽咽,「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