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父說的沒錯,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醒來後,我確實沒有露宿荒野,但是一睜眼就聽見劍聲鐺鐺還頂在脖子上是鬧哪樣。我嚥了嚥口水,看著圍觀我的人,訕笑,「幾位大俠怎麼稱呼?」
一人冷冷盯來,「大半夜擅闖山谷,非奸即盜。」
另一人道,「師姐,殺了她吧。」
我驀地哆嗦,「我、我只是路過,從山上摔下來。要是真的是來偷盜,怎麼會把自己弄的一身傷,那也太笨了。」
那人擰眉,「聽聞昨夜山上有異動,正派圍剿水東流……你是……」
我正色,「我當然是魔教的人。」
正派人士怎麼可能會對陌生人拔刀相向,像太師父和幾位師伯,都是將人請到桌前,喝個茶,探討一下人生,等發現對方是奸佞之人,立刻碎桌開打。這才是正派的作風。他們笑的一臉小人模樣,怎麼可能是跟我同一個陣營的。
那人微挑了眉,「魔教總舵分支皆離這裡甚遠,殺他幾個弟子也神不知鬼不覺。正好宮主缺個人練銀針……」
我抖了抖,宮主……銀針,又是山谷裡,詫異,「這是邪月宮?」
那人輕笑一聲,「是。」末了又哼聲,「好打不打偏偏在這玩什麼圍剿,活該被我們抓。」
頓時倒抽一口冷氣,掉哪裡不好,竟然掉進狼窩裡來了!
邪月宮本來叫明月宮,後來他們前前前任宮主嫌棄太正派,喊出來也不霸氣,實在無法凸出邪惡形象,於是改名叫邪月宮。
還有……要不是我腳踩空了,誰願意來這卷大餅!我瞧瞧身邊,不見那小鬼的蹤影,差點抬頭問跟我一起的小傢伙去哪了。話到嘴邊硬生生嚥下去,要是問了我簡直就變成了豬隊友。
我厚著臉皮道,「我身負重傷,再不療傷命不久矣,還怎麼做針靶子,是吧?」
然後我得到了一瓶金創藥,接著被踹進地牢。
聽聞邪月宮的金創藥非常不錯,可惜份量太少,半瓶都用在了手背上。摸摸臉,也擦傷了不少,動動腳,又疼的嘶嘶抽氣。在破相和變瘸子之間要死要活掙扎一番,最後悲壯的把藥用在了腳上。
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抱住師父的大腿哭訴,然後領兵十萬踐踏邪月宮。想到明天要被抓去做針靶子,頓覺前途晦暗無光。
躺在乾稻草上,抓了一把草抱在懷裡,還好是夏天,不然一夜過後肯定凍成冰棍。
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聽見聲響,實在是又困又餓沒力氣睜眼,橫豎死不了,要抓去做靶子也逃不掉,乾脆讓他們拖著去好了,我還是多睡一會吧。
鐵門果然光當打開,能感覺得到地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聽就是高高手,那就更不用反抗了。誰想那人停在耳側,聲音極不耐煩,「死了沒?」
我微微睜眼看去,那人正對著地牢小窗亮色,一身月牙白長衣,絲毫未襯得他膚色黯淡,反而在傾照月光下更顯白淨,如仙人臨世。狹長眉眼微垂看來,又皺眉,「沒死就快起來。」
「你是……」忽然想起方才在破廟裡擠隊形,師姐心神蕩漾指著前面一個白衣人說,那個就是衡山最年輕的師叔,武功蓋世英俊瀟灑,但不近女色真是太可惜了叭啦叭啦。現在他可不就是白衣加一臉禁慾,又是來救自己,不是帥師叔能是誰。我一把抓了他的手,借力而起,淚流滿面,「師叔,我就知道組織沒有忘記我。」
「……」他抿高唇角,斜乜,「出去後,人情兩清,你若再敢這麼抓我的手,我就將你大卸八塊。」
說罷,面露殺氣,連眼裡的煞氣也懾人。我哈哈低笑,「師叔你真是幽默。」
他扶額,憤憤抓了我的手,「我要趕緊把你丟出去,從此天涯不見!」
「嗷嗷……」我渾身一抖,「別抓我左手,抓右手。對,師叔,你進來的時候有沒看見個小鬼?」
他換了隻手繼續拉著我往前走,頭也沒回,「沒有。」
「就是一個穿著白衣,一臉你這個蠢貨不可一世又毒舌又欠揍的小屁孩,大概七八歲的模樣。」
「……沒有!」
沒有就沒有不要吼嘛,誰說帥師叔散發著禁慾氣息了,分明內火旺盛。不過為什麼師叔你把自己裹的跟粽子一樣,連手指頭都不露一個。不能揩油我表示很憂傷呀。
我一邊哆嗦一邊跟在他後面跑,師叔求憐香惜玉,我臉不受傷還是挺好看的,真的是一塊美玉,您能不能跑慢點,再這麼跑下去就真變瘸子了。
不得不說帥師叔的武功實在不錯,從地牢跑出去,一路都能看見倒地的宮人,氣息未絕,但卻挺身不動,身上無血,分明就是被點了穴道。能了無聲息這麼做的,武功深不可測。
我頓時又崇拜起來,要是能再體貼點就好了。實在是跟不上,腳一崴,師叔又仍在跑,幾乎是將我拖了出去,整個身子垂在地上,手還被他吊著。
「嗷……」我痛苦的壓聲嚎叫,「師叔,其實您是邪月宮派來折磨我的吧。」
師叔滿是嫌棄,伸了伸手,又縮回,又視死如歸伸手,似乎終於是狠下心,咬牙,「我從沒抱過女人。」
我大感欣慰,「人生難免有第一次的。」
說罷乖乖抬手求抱。
師叔果然不會抱人,抱的姿勢十分奇怪,還不肯聽從調整,說這樣抱著舒服而且跑的快。我只好憋屈的以怪異姿勢窩他懷裡,不過比起被他拖著像個神經病那樣跑實在是好太多了。
邪月宮並不算是江湖大反派,但勢力也並不小,與恆山勢力相當。他們深居谷底,主要以販賣古墓珠寶玉器為生,令江湖中人所不恥。
身為盜賊,也怕有賊來順手牽羊,因此這邪月宮的地盤素來是易守難攻,在四面也有機關佈置,一旦進來,幾乎難以逃出。
雖然不知道師叔找到法子沒,但是有個小夥伴在身邊,還是覺得安心無比。
傷勢有些嚴重,神志也越發不清。我舔了舔乾得要裂開的唇,嘀咕,「師叔,你有肉包子嗎?餓……」
「沒有。」
「有水嗎?渴……」
「沒有。」
「有……」
「你夠了……」
碰到個不會照顧人的,估計出去都半條命了。我迷迷糊糊想著,師叔忽然停了下來,側身站在牆後,低聲,「有人。」
我緊閉了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師叔左右看了看,往反方向繼續跑,又顛了起來。
師叔輕功很俊,即便抱了我,落地也幾乎無聲,不由感慨原來衡山的輕功這麼厲害,今年的正反武林大會大有為正派出一口惡氣的希望。
正顛的習慣了,他又頓下步子,滿目肅色看著四下。我弱聲問道,「怎麼了?」
他沉思片刻,「這裡不對勁。」
我掙紮著偏頭看去,確實有點不對。剛才經過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人把守,可這裡卻空無一人。凌晨的風不該這麼冷,可輕刮而過,無端端的抖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該不會是邪月宮的禁地吧?」
「禁地?」
我認真點頭,抓著他的衣裳往他懷裡鑽,「是啊,那些江湖大反派在自家門派裡不都愛弄這些?蛾子,故作玄虛嗎?」
他扯了扯嘴角,「既然是故作玄虛那就無妨了。」
我惶恐!腦袋嗡嗡直叫,「師叔!叔叔你不要想不開啊,重點是你不要帶著我想不開啊!」
「再吵丟你回地牢。」
「去吧!師叔!」
「……」
這裡絕對是禁地,無論是從構造還是氣氛,擺明了就是話本裡說的那種地方。穿過大片竹林,月沉邊緣,天已迎著朝陽漸抹明媚亮色。
天地明亮起來,我也稍稍恢復了些精神。師叔的步子依舊輕快,我頓時感嘆我真是身輕如燕,沒有給他帶來一點負重感。正美滋滋想著,師叔步子猛地一頓,只是剎那,身子下沉。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不就是踏空麼,難道還要再滾一次?!
我立刻抱緊他,生怕他將我甩了出去,誰想底下猶如無底洞,瞬間將我們兩人吞噬。師叔反應極快,伸手抓住凸石,能感覺他大腿在探石壁,尋借力點。還未找到,手上攀著的石頭呼啦一鬆,又再次往下墜去。
風聲急過左耳,呼嘯聲響,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肯定要沒命。
不過以師叔的輕功,一人上去不是難事吧。我驀地鬆手,將他一推,看著他滿目詫異,忽然想我半吊子了十六年,終於做了一件可歌可泣的事了。還沒等我給自己點個贊,師叔滿臉黑線,竟然沒往上飛,而是往我這靠,一把將我撈了回去。
嗚嗚嗚,不愧是名門正派,萍水相逢還生死不離。
「師叔。」夾著風聲,聲音都走樣了,見他斜乜而來,我扯著嗓子繼續喊,「求嫁!」
師叔陡然落地,急剎不止,抱著我踉蹌三步,一臉要將我丟去餵狼的模樣,「誰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