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往常趙瑾玉肯定就覺得自己有些太衝動了,可是這會兒原本就憋著一肚子氣,又被老夫人這麼一訓斥,火氣騰騰就冒了上來,說道,「祖母,我原本就是個沒有規矩的孩子,你現在才知道?」
「你這個丫頭!」老夫人氣的差點跳起來。
趙瑾玉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見老夫人越發強硬,那一股不服輸的倔勁兒就湧了上來,說道,「看來,那個白三公子確實是有妾了,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讓我嫁過去?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嗎?」趙瑾玉一句接著一句就像最嚴厲的質問,讓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變的難看了起來。
老夫人說道,「你敢這樣質問我……,你這孩子可真是……,那白三公子身邊是有個妾,可那也不過是個妾而已,他們家答應你嫁過去之前就會把人安置掉,有什麼可怕的?」
「一個妾?隨意打發了是嗎?」趙瑾玉心漸漸的沉了下去,說道,「祖母,你當初嫁給祖父的時候要求祖父只有祖母一個,怎麼輪到我的時候卻是說一個妾不算什麼?」
老夫人氣的差點仰倒在地上,呵斥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老夫人說道這裡氣的手指顫抖的指著她,回頭對著李嬤嬤說道,「難道我費心費力的把她找回來,又想著好好給她操持一樁婚事,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就換來這樣狼心狗肺的報答?」
李嬤嬤趕緊上前去給老夫人順氣,說道,「老夫人,大小姐還小呢,不懂事也是正常,你慢慢教就是。」
「她還小」老夫人說道,「我像她那麼大的時候已經和老太爺成親了。」
李嬤嬤變成了夾心餅,急的汗水都冒了出來。
趙瑾玉直挺挺的站著,,目光裡有種不服輸的傲慢和冷硬,就好像眼前的祖母突然變成了一個讓她無視的陌生人,而這樣的態度越發激怒了盛怒中的老夫人,她何曾受過這樣的蔑視?氣的抖著身子吼道,「把這個不聽話的丫頭給我關祠堂裡跪著,不認錯就不許出來!」
李嬤嬤心神一震,這大小姐一看就是個倔脾氣,老夫人越是強硬她就越是不服輸,老夫人和大小姐之間又沒有相處的情誼,全靠著一點血脈相連,在這麼下去別是把這麼一點情誼都給耗光了。
她趕忙走了過去,對著趙瑾玉說道,「大小姐,你趕緊給老夫人認錯,她最疼你了,只要你認個錯,她是不會捨得罰你的。」
趙瑾玉咬著嘴唇,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句,問道,「我就是想知道,我的婚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實情?難道就要把我當傻子蒙在鼓裡?」
老夫人原本還指望趙瑾玉說點軟話,誰知道又冒出這麼一句不遜的話來,說道,「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也是讀過書的,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趙瑾玉心裡漸漸沉了下去,只覺得渾身無力,剩下都是滿滿的無奈和失望,她真是傻……,這幾日祖母疼愛著她,順著她,幾乎要把她寵上天了,弄的她都快分不清現實了,無論祖母如何心疼她,在祖母眼裡她也不過是一個需要聽她擺佈的孫女,連婚姻的自由都沒有人而已。
其實這也怪不得祖母,祖母就是受了這種傳統思想的人,她還能跟祖母去理論婚姻自主的重要性?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只是雖然這樣想但心裡哪一點積攢起來的孺慕之情就這樣沒有了。趙瑾玉平靜的說道,「我不過希望祖母將心比心而已。」
老夫人看著平靜下來的趙瑾玉忽然就覺得有點慌。
趙瑾玉回頭對著李嬤嬤說道,「嬤嬤,祠堂在哪裡?」
李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回頭看了眼臉色鐵青的老夫人,磕磕巴巴的說道,「大小姐,祠堂常年不開火,如今又是最冷的冬季,冷風嗖嗖的,地板磚涼的跟冰塊一般,你要是真去跪了,這腿恐怕就要廢掉了。」李嬤嬤後面這句話是說給著老夫人聽的。「大小姐,你趕緊聽嬤嬤的話,快給老夫人認個錯就行。」
「廢就廢掉吧。祖母想要的就是一個聽話的孫女而已,缺不缺腿的誰在乎?那白家三公子明顯是沖著祖母的和白家老夫人的情意才同意這樁婚事的,那既如此,我就是瘸了,瞎了,他們家看著祖母的情分也不會退婚吧。」趙瑾玉又說道,「祖母連有個妾侍都覺得是稀鬆平常的事情,那我瘸了腿嫁過去,過的好不好更是無所謂了不是?天大地大,哪裡有什麼比祖母的顏面更重要?」趙瑾玉這話說的特別平靜,卻是比剛才帶著怒氣還要戳人心窩。
老夫人幾乎是跳了起來,吼道,「就這樣不肖的孫女,真要是跪死在祠堂裡,我就當沒這樣的孫女!你快給我把她帶到祠堂去跪著!」
李嬤嬤快哭出來了,說道,「老夫人。」
「怎麼?連你都要忤逆我?」老夫人沉著臉說道。
趙蕊芝得了信兒趕過來的時候老夫人已經氣的病倒在床上,屋裡彌漫著藥味,李嬤嬤愁的頭髮都快白了,拽著趙蕊芝的手不肯放開,說道,「蕊芝姑娘,你可算是來了,老夫人和大小姐置氣,都把自己氣病了,這前幾日病才好……,這可如何是好?」隨即一臉殷勤的說道,「蕊芝姑娘,我知道你向來是個懂事的,知道怎麼哄著老夫人高興,你可不要推辭,好好的勸一勸老夫人,嬤嬤這裡代替老夫人多謝你了。」說完就要下蹲行禮。
趙蕊芝又怎麼會讓李嬤嬤真的行禮,趕忙單手扶著她說道,「李嬤嬤,你是祖母身旁的老人,就是老太爺也敬重的喊你一聲嬤嬤,我又怎麼能受你的禮?再說,我做一個孫女的孝敬祖母不是應該?你就不要跟我客氣了。」隨即又擔心的問道,「可是看過郎中了?是怎麼說的?」
李嬤嬤見趙蕊芝這般識時務,比起那個油鹽不進,桀驁不馴的趙瑾玉好說話許多,心裡暗歎,如果趙蕊芝才是趙家血脈該多好?當然這念頭一晃而過,很快就被李嬤嬤壓了下去,如果趙蕊芝真的是趙家血脈,她還能這般謙虛謹慎,受了委屈也會自己忍著嗎?
趙蕊芝是伺候慣了老夫人的,很快就有條不紊的把事情安排好,然後端了藥過去,她走到床邊,對著閉著眼睛的老夫人,溫聲說道,「祖母,喝藥吧?」
老夫人只當沒有聽見,別過臉去。
趙蕊芝也不生氣,越發耐心的說道,「祖母,姐姐剛從外面回來,所以不懂規矩,難免會衝撞祖母,但其實姐姐心裡是向著祖母的,我上次還聽姐姐說要親手縫個額帕給祖母。」趙蕊芝說道這裡就見老夫人動了動,心裡百般滋味,又是嫉妒又是憤恨……,嫉妒趙瑾玉惹下這樣的禍事也能讓老夫人心裡疼愛著,憤恨卻是覺得自己付出那麼多努力,卻抵不過血脈兩個字,只是這些話她自然不敢說,壓在心底,面上卻是一點也不顯,繼續柔聲勸道,「那祠堂那麼冷,現如今都已經跪了快一個時辰了吧?要是膝蓋真給跪壞了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睜眼,冷冷的說道,「她說不在乎。」
「姐姐年紀小不懂事,祖母怎麼能跟姐姐一般見識?」趙蕊芝無奈的笑,「祖母怎麼也跟小孩子一般鬧脾氣?」
老夫人聽了這些話心裡很是妥帖,只是還還不解氣,說道,「當著那許多人頂撞我,也不想想我平時是怎麼對待她的?」老夫人說道這裡眼眶一紅,說道,「當真是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愛若珍寶也不過如此,她怎麼能那樣說話?簡直就是戳我心窩子!」
「祖母,姐姐是一直長在外面所以不懂祖母的心情而已。」趙蕊芝好聲好氣的說道,「再說,祖母你一板著臉,別說是我了,就是祖父也會害怕,姐姐從來都沒見過,她脾氣又是倔強的,自然就忍不住頂撞兩句,其實都是骨肉血親的,沒什麼隔夜仇,誰不是為了誰好呢?」
老夫人聽了心裡十分感動,握著趙蕊芝的手說道,「你真是個懂事的,要是青鸞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趙蕊芝羞澀的笑,說道,「這都是祖母多年教導所致,也是我的福氣。」隨即又擔憂的說道,「祖母,你趕緊讓人去把姐姐叫回來吧。」
老夫人心裡畢竟疼著趙瑾玉,只是找不到臺階下而已,聽了這話,輕輕的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李嬤嬤心裡火急火燎的,一直等著這話呢,趕忙說道,「奴婢這就過去領大小姐過來給老夫人認錯。」
誰知道李嬤嬤去了半個時辰,回來的時候卻是一個人,她尷尬的說道,「大小姐說她……」
老夫人心下一沉,喝道,「她說什麼?」
「她說她沒錯。」李嬤嬤哭喪著臉說道。
老夫人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揮手推開一旁扶著她的趙蕊芝喊道,「就讓她跪著,跪死了算我的!就是被我給慣壞了,不懂規矩,我這次要讓她知道知道什麼是趙家的家規,頭一條就是不得頂撞父母長備。」
「祖母……」趙蕊芝好容易站起來,恐慌的喊道。
「你別替她說情了,我這次主意已定!」老夫人眼睛裡噴著火喊道。
其實李嬤嬤回去之後趙瑾玉就後悔了,祠堂裡真的很冷,地板磚又跟冰塊似的,不過一會兒就感覺到膝蓋冷的都沒有知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那樣的骨氣,竟然對李嬤嬤說她沒有錯?
「你是不是傻?」皇帝氣道。
趙瑾玉倔強的繃著臉,說道,「我知道我傻,其實只要認個錯就行,可是我就是不願意,祖母她明知道白三公子有妾侍卻讓我嫁過去,我不是說她這樣做不對,這世上許多父母都是這麼想的,但是她和別人不一樣,她懂的什麼叫一生一世一雙人,卻反過來要求我寬容對待未來的夫婿,你說這公平嗎?」
皇帝吼道,「朕說的不是這個,是這裡又沒有旁人,你怎麼還站著?還真就打算一直跪到底了?」
趙瑾玉,「……」
皇帝繼續說道,「快起來,那邊椅子上有墊子,去那邊坐著。」皇帝又是心疼又是無奈的說道,「沒見過你這麼傻的,都不知道疼惜自己。」
趙瑾玉,「……」
趙瑾玉本來還想硬扛著結果聽皇帝又說道,「你真殘廢了,以後怎麼走路?可就再也穿不了你最喜歡的那件芙蓉色繡百花的十八湘裙了。」
別說,這話比什麼都管用,趙瑾玉就是重生了一次也是愛美的姑娘,本質是沒變的,聽了這話就趕忙站了起來,只是因為跪的太久血液不通,腿麻了,一個踉蹌差點倒在地上,好容易用手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皇帝只恨現在是石頭的軀體不能把人抱在懷裡,好一會兒才能壓住心裡的挫敗感,見趙瑾玉坐在聽話的坐姿放了墊子的椅子上,說道,「你這膝蓋得用藥水搓一搓。」
趙瑾玉這會兒才感覺到難受,剛才就憑藉著一股子怒氣,等著怒氣都消散了就覺得自己確實是有點傻。
皇帝看著趙瑾玉疼要掉眼淚,心疼的不行了,厲聲說道,「去喊你的丫鬟過來,就說你暈過去了。」
趙瑾玉,「可是我沒暈啊。」
「你不會裝暈?」
趙瑾玉,「……」
「真想廢了自己?快點,別廢話!」
趙瑾玉想想還真就是,真把腿給廢了,還不是她自己難受?朝著外面喊道,「珍珠,珍珠!」
「大小姐!」
珍珠不敢隨意進祠堂,所以一直遠遠的站著,這會兒聽到趙瑾玉的聲音趕忙推門走了進來,她看到趙瑾玉慘白著小臉,說道,「我暈了,你叫人抬著步攆過來把我抬回去。」
珍珠,「……」
珍珠愣了下,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趙瑾玉的意思,說道,「奴婢知道了。」然後脫了自己的外衣披在趙瑾玉的身上,說道,「姑娘這是奴婢的衣服,您先披著,我這就去找人。」說完就麻利的走了。
其實珍珠心裡明白的很,趙瑾玉是老夫人唯一的孫女,又是尋了多年好容易找回來的,疼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真的要罰她?趙瑾玉要是沒事還好,要真就是跪出個毛病來,等著老夫人氣消了秋後算帳,說他們不盡心伺候趙瑾玉,到時候就沒好果子吃了。
衣服上很厚實,卻是依然擋不住冰冷,趙瑾玉冷的瑟瑟發抖。
皇帝又是心疼,又是氣急,說道,「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白家的那小子有什麼好的?放著大週一美男的皇帝不要,非要嫁給那樣一個貨色。」皇帝這時候也不忘誇讚自己。
趙瑾玉無奈的苦笑,「問題是我高攀不上皇帝。」
「你怎麼就知道高攀了?我都說我認識皇帝……,他就是喜歡你這樣的。」皇帝又老生常談的說道,這話說的他嘴皮子都要磨破了,無奈趙瑾玉就是不相信。
「如果皇帝真喜歡我……」趙瑾玉摸著發麻的膝蓋,小臉慘白的說道,「如果真是那樣,與其嫁給白公子,還真就不如進宮,反正都是嫁人,都是要看人臉色過日子,幾個女人伺一個男人,起碼讓我低頭的是大周第一的九五之尊,這也算是夠本了。」
「就是個這個道理,進宮是多大的殊榮?」皇帝哼道。
「我也不要皇帝多喜歡我,只要宮裡能有我一席之地,可以讓養父可以好好的度過後半生,讓我能安然的度日,這就足矣了。」
「何止這些?」皇帝見趙瑾玉終於開竅,趕忙推波助瀾,「說不定皇帝不僅僅只是喜歡你,而是把你放到心上呢?」皇帝的目光不自覺的帶出幾分憐愛來。
趙瑾玉被石頭這樣炙熱的目光盯著,心裡頗為尷尬,又覺得有點害羞,說道,「別這麼看我。」
皇帝見趙瑾玉難得露出小女兒的姿態來,只覺得心花怒放,歡愉無比,聲音越發柔軟,說道,「為什麼?」
趙瑾玉喏喏道,「反正別這樣看。」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來,好脾氣的說道,「好。」向來暴虐的皇帝竟然像是一直拔了牙的老虎乖順的很。
僕婦們聽到趙瑾玉暈過去了,大驚失色,趕忙抬了步攆過來,把「暈過去」的趙瑾玉抬著回了閨房。
剛從外面趕回來的老太爺知道事情,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