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看到趙瑾玉的時候她已經「醒了」過來,小臉慘白的靠在床上任由丫鬟珍珠喂濃稠的牛乳,這還是前幾日老妻特意讓人尋來給趙瑾玉的,他見了就忍不住歎氣……,明明是很疼愛這個孩子,為什麼要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
他過來不到半刻鐘就把前後因果搞清楚了,其實在他看來兩個人都沒什麼錯,錯就錯在少了坦誠。
如果趙瑾玉是老妻從小養在身邊的,感情深厚,即使是有了不滿趙瑾玉也會因為敬重而給予包容,畢竟是自己的親祖母,但她偏偏是養在外面的,她養父對她甚至是恩重如山,所以她對老妻的就缺乏應有的信任和感情,稍微有些懷疑就會這樣直接的表達出來。
而老妻的性格十分的要強固執,又加上她閱歷深厚,說白了就是當家作主慣了,根本就不能容忍有人質疑她的決定,這個人是即使是親孫女也不行。
兩個人原本就都不是好脾氣,趙瑾玉看似溫順聽話,但是內裡藏著桀驁不馴,老妻看著通情達理,但其實卻十分的固執頑固,沒有分歧的時候還好,一旦有了分歧……,就只會造成矛盾,甚至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趙興坤坐在床沿上,溫聲問道,「腿還疼嗎?」
趙瑾玉對於裝病這種事還是很心虛的,趕忙搖頭,說道,「沒事,已經上過藥水了。」
趙興坤也仔細問過診脈的郎中,知道趙瑾玉並無大礙,點頭說道,「瑾玉,你以後可不能這麼犯倔了。」
趙瑾玉低著頭不說話,陰暗的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有種莫名的固執。
趙興坤越看越像是……,兒子趙應冠犯脾的樣子,心裡咯噔一下的,只覺得現如今的場景和之前的重疊在一起,讓他心裡惶惶然了起來。
「你知道你祖母把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你卻這樣氣她,你覺得合適嗎?」趙興坤越發小心翼翼的說道。
趙瑾玉說道,「是祖母瞞著白三公子有妾的事情。」
趙興坤見趙瑾玉還能把心裡話說出來,很是松了一口氣,想著願意說話還是好的,說道,「祖父上次跟你說過了,都要你自己做主,你既然不喜歡嫁過去就跟祖父說,即使怎麼艱難祖父都會幫你擋住,可是你不能衝動的當眾去質問你祖母?那不是讓她下不來台嗎?」
趙瑾玉低頭不語。
趙興坤又說道,「你要相信你祖母才是。」
趙瑾玉說道,「相信祖母?我好好跟她說她會聽嗎?」其實趙瑾玉早就看出老夫人是個十分霸道的人,只是因為以前總是碰不到她的底線,又想著雖然過於獨斷專行,但是都是為了她好,所以也就沒去計較,但是婚姻大事卻是讓她覺得很是憤怒。
趙興坤一時語塞,想起老妻的性子,還真就是聽不進去的樣子,她一旦決定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趙瑾玉看到趙興坤的面色就知道自己說的對,越發繃著一張臉不說話,心裡卻想起諸多事情……,她喜歡微微辣的口味,可是祖母卻說吃辣容易長豆豆,很是不雅,讓她不要再吃了,天知道長豆豆這種事就是看體質……,她從小就習慣吃辣根本就不會長,諸如此類的事情還很多,祖母可以從她的衣食住行管到言行舉止,讓她十分不自在。
趙興坤找了半天的話,最後無奈的說道,「你就好好養著吧,不想嫁給白家那小子也好,我現在就過去跟你說這件事。」然後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鬢角,滿目的疼愛。
等著趙興坤走了之後趙瑾玉就靠在迷茫的想著自己的前路。
她覺得自己前面一片迷霧,根本就看不清方向……原本以為白三公子是個品性靠得住的人,誰知道他竟然還有個美嬌娘藏在屋裡頭……,顧兆成的話還猶言在耳,說白三公子對那女子很是不同尋常,其實所謂的安置就是等著她嫁過去之後再接回來吧?
其實換成別人趙瑾玉不一定就這麼反感,主要是她原本就不屬意白三公子,而妾侍的事情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一個原本就不大結實的牆壁越發的殘破,只輕輕一推就倒下了。
她的出路到底在哪裡?
要進宮嗎?雖然之前在祠堂和石頭說過進宮的事情,但其實冷靜下來就發現都是玩笑話,石頭是心智如同孩子的石頭精,他又怎麼會確定皇帝會喜歡自己?實在是太冒險了。
以後養父以後的處境會怎麼樣呢?趙瑾玉只要一想到自己離京之前趙長春皮包骨的樣子就想哭。越發覺得事情一團糟,就好像胸口心口壓著一塊石頭一般鬱結。
趙興坤從趙瑾玉的院子裡出來他就直接去了老夫人住的地方……,不過在門口站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見到老妻。
這件事之後趙府裡越發的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流,丫鬟婆子也都小心翼翼,就算是春日臨近,可以換上輕薄的衣衫也沒有讓她們的臉上沾染笑意,反而有種死氣沉沉的沉悶。
趙瑾玉和老夫人毛氏一直都在冷戰,誰都不肯先低頭,老太爺趙興坤夾在中間也是十分難做……,趙瑾玉肯見他,但是不願意多談這件事,而老夫人則是見都不肯見他,一來二去的白家婚事也自然就耽擱了下來。
選秀的事情則還是僵持的狀態,趙興坤總覺得事情有些奇怪……,二房和五房的兄弟們就好像提前串通好一般,堅持要讓趙瑾玉入宮,他自然不肯,所以說起來現如今趙家最難受的反而是老太爺趙興坤。
前幾日還陰冷的不行,忽然間就開始穿暖花開,陽光明媚了起來,趙瑾玉家裡悶了許久,終於決定出去走走。
趙瑾玉和顧芙英約好去郊外的枯榮寺上香。
等著趙瑾玉穿戴整齊出了二門才發現老夫人毛氏竟然也在,她沉默的的站著……,一旁的李嬤嬤的趕緊走了過來,說道,「大小姐,你怎麼不跟老夫人請安呢?」
趙瑾玉這才走了過去福了福說道,「祖母。」
老夫人哼了一聲,轉過頭上了馬車,嘴裡涼涼的說道,「原來她還知道有個祖母。」
李嬤嬤尷尬的笑,扶著老夫人上了馬車……,趙瑾玉心裡憋著一股氣頭也不回的上了另一輛馬車。
這一天天氣很好,春光明媚,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老夫人穿著一件紫竹色的夾袍,把頭髮整整齊齊的挽成一個髮鬢,戴著鑲嵌翡翠的額帕,看起來既雍容也很優雅……,老夫人繃著臉的時候很嚴肅,但是趙瑾玉知道她看著自己笑的時候卻是帶著滿滿的包容和疼愛。
趙瑾玉後來無數次想起這時候的場景,想著如果那時候她要是不意氣用事就好了。
早上出發的,下午才到,枯榮寺的主持早就得了信兒,準備好了齋飯,趙瑾玉不可避免的坐在了老夫人的旁邊,另一邊則是趙蕊芝。
吃飯的時候趙蕊芝非常殷勤,;臉上帶著端莊溫柔的笑,既能照顧好老夫人也能顧及到趙瑾玉……,趙瑾玉覺得如果不是之前的事情,她還真就要喜歡上這個人了。
晚上是要歇在這裡的。
趙瑾玉等到夕陽余暉盛滿院子裡也沒有看到顧家的兄妹兩個人,這讓她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和顧芙英明明就約好了的,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原來兩家人要一起來,但是顧芙英說要等哥哥就讓她先過來了。
這會兒趙瑾玉穿著一件嫣紅色的妝花褙子,面白如玉,身材窈窕,站在滿是夕陽的樹下有種十分靜謐美好的感覺,如同一副美人圖一般讓人矚目。
白三公子走過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眼中湧出幾分驚豔的神色來,溫和有禮的說道,「趙小姐。」
趙瑾玉見來人是白三公子趕忙朝著左右看了一眼,站在入口的珍珠朝著她福了福,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來,似乎在說奴婢也是沒辦法了,趙瑾玉很快就知道了……,她就說祖母怎麼會突然跟她一起來枯榮寺,原來還是沒有死心的要撮合她和白三公子。
這會兒趙瑾玉心中充滿了一種被壓制的憤怒,就好像她是一個人偶,祖母如何安排他就要聽從一般。
趙瑾玉心裡壓著怒火,臉色自然就不好看,冷冷的說道,「白三公子,我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怎麼明知道我一個人在這裡還過來見禮?難道不知道孤男寡女要避嫌的道理嗎?」
白三公子臉色變的十分的難看,卻還是忍著怒氣說道,「趙小姐,你可能對我有所誤會了。」
「什麼誤會?」
「我已經把玉娘送走了。」白三公子說道這裡露出幾分心疼的神色來。「趙小姐,你雖然是趙家的大小姐,但是從小養在外面,恐怕都沒好好學過女戒,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趙小姐卻在言上做的不大妥當,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可是趙小姐你卻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向你祖母告狀,沒有容人之量……」
趙瑾玉忽然就覺得十分的噁心,說道,「真是難為白公子了,不過你沒有聽我祖母說過嗎?我已經決定入宮了。」
白三公子的臉色頓時有些發青,越發難看。
趙瑾玉說要入宮其實不過是一句敷衍的話,就是想氣氣白三公子,因為她實在是受不了白三公子那一副我娶你就是看得起你的表情,還沒成婚就跟她說什麼三從四德,女戒,實在是輕瞧她,她就想讓他知難而退,而搬出入宮的事情自然是最好的藉口。
果然熟讀聖賢書的白三公子自然知道侍奉陛下是最榮耀的事兒,然後就知難而退了。
趙瑾玉本想去找祖母質問,又想到兩個人如今冰冷的關係,不想再生出是非來……,只好憋著一口氣回到了準備好的齋房內,只是越想越是氣憤,祖母是不是覺得她就是個人偶,她指著東,她就得朝著東邊走?
與其這樣受祖母「為你好」的擺佈,乾脆真的進宮算了。
反正事情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了。
趙瑾玉晚上特意在老夫人面前吃了加了大紅辣椒的白菜豆腐,讓老夫人氣的臉都紅了,說道,「我聽白三公子說,你要執意入宮?」
趙瑾玉抬頭,強硬的說道,「對。」
「你是不是糊塗了?入宮是那麼好的?多少人一輩子連聖顏都沒有見過?」老夫人氣的狠狠的放下筷子,「你這是在氣你祖母?」
趙瑾玉說道,「祖母,你就知道我嫁給白三公子好?你憑什麼那麼確定?」
「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難道就不應該聽老人言?再說,婚姻之事就是父母之言,哪裡輪得到你自己來定奪,我是你的祖母,我讓你嫁給到白家,你就得嫁過去!」
「是啊。」趙瑾玉見老夫人絲毫不見愧疚,反而越發的強硬,心裡越發的失望,說道,「祖母當初就是這麼對父親說的吧?說他作為一個世家子弟不能娶一個草莽出身,行走在刀尖上的江湖女子。」
老夫人暮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趙瑾玉悲哀的說道,「祖母,你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都多,但是過日子就像是穿鞋行走,那鞋子合不合腳就如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祖母你怎麼就知道父親娶了那女子會不會幸福?或者在你眼裡,所謂的世家顏面比父親的幸福重上許多?又或者是祖母你受不了向來聽話的父親忤逆你的意願?」
等著趙瑾玉回了房間,老夫人卻是被氣的上了火,她嘴裡起了泡,連水都喝不下去,這些年來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逝去的兒子,今天卻是被趙瑾玉這樣冷不防的提了出來,就好像被人用一把刀戳到心裡一樣疼痛難忍。
趙瑾玉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其實關於趙應冠的事情都是她按照祖母和祖父的性格猜測的……,不過看今天祖母的反應,應該是真的。
只是她是不是有些過了?
就在這時候,珍珠突然臉色慘白的跑了進來,她驚慌失措的喊道,「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
「外面有一群人把寺廟都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