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下修百态,修道不易(第1/2页)
宗字头的法脉出现在北邙岭,简直是天大的稀罕事儿!
毕竟这片地界儿,只手遮尽三千里,位居众修最上头的两座大山,也就“派字头”。
何曾见过“宗字头”的巨擘?
当中还隔着一个“教字头”的千年府邸呢!
二等车厢内如同平湖砸下巨石,掀起轩然大波。
众人引颈张望,议论声、惊叹声交织一片,嘈杂四起。
“太符宗!我滴个乖乖……那可是雄踞溟沧大泽,传承万载的法脉巨擘!”一个中年修士声音发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错不了,这定是传闻中的‘玲珑法楼’!离地飞空千丈高,瞬息挪移百里地,乃筑基真人之法驾!”旁边一位见多识广的老者捻着胡须,语气笃定。
“不知是哪位真人法驾亲临?听闻太符宗内有十大真传,个个皆是攒齐五行的天骄道材,莫非……”有人低声猜测。
车厢内不乏有见识、有眼界的法脉修士,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未久。
那座玲珑法楼通体清辉一敛,旋即化作耀眼流光裂空而去。
只余下隆隆雷音震荡开来,满天层云都被涤扫一清。
来得突然,走得更是迅疾!
过了好一会儿,车厢内的动静渐渐平息。
姜异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旁的杨珣。
后者兀自出神,好似难以忘怀。
想来对于矢志求道的下修而言,筑基真人便如盘旋云端的神龙,可望而不可即,能够遭逢一次,都是了不得的谈资。
“让你看笑话了。”
杨峋回过神,苦笑着摇摇头,那张长脸秃眉的凶相面庞上,难得浮现一丝落寞。
“老夫打从少时接触修行,便盼着有朝一日登顶十二重楼,像照幽派那富氏、康氏两大道族一般,在这北邙岭站稳脚跟……可惜啊,岁月不饶人。”
姜异腼腆一笑:
“不瞒阿爷,我踏入道途的第一天,就想着自己能天赋惊世,引得那些大教大宗争着抢着要收我入门哩!最好还能混个什么道子、圣子当当!”
他这番天真烂漫的话语,冲散方才的沉重气氛,引得杨峋开怀,心里郁结消散不少。
爷孙俩闲话家常间,陆舟已缓缓驶向三和坊。
“收收脚!各位道长可要灵食好药充充饥?上好的灵米磨成粉,做的劲道面条!五十符钱一碗!”
“我这儿还有八宝灵粥啊!一等一的烧酒!可甜的山泉露!”
“到地方了,龙华山三和坊!要下车的赶紧……”
姜异感觉得到陆舟行进的速度变缓,紧紧贴着地脉的长龙车身一点点慢下。
杨珣指着掩映在群峦雪岭间的建筑群:
“那儿就是三和坊了,咱们先下去。”
姜异透过窗户仔细打量,隐约可见各式楼宇阁台错落其间,青紫赭红的颜色在雪色映衬下显得醒目。
总体来说,规模不小。
片刻后,陆舟各个车厢的门户洞开,众多修士鱼贯而出。
姜异和杨峋所在的二等车厢还算有序,空间宽敞,不至于太过拥挤。
“异哥儿!我在这儿!”
刚下陆舟,姜异就听见贺老浑的呼喊。
循声望去,只见对方一只手使劲挥动,另一只手提着松垮的裤腰带,夹着腿踉跄走来,活像只跛脚的鸭子。
“贺哥,你这是?”
姜异微微一怔,贺老浑这是遭遇什么?
“害,可别提了!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湿鞋!”
贺老浑咬牙切齿,气哼哼地道来:
“我那三等车厢人挤人,密不透风,旁边坐着三男一女。女修士长得蛮清秀,没成想是个捞偏门的!险些叫我栽了跟头!”
姜异心下一惊,贺老浑这般老江湖也着外道的手段了?
杨珣眼光毒辣,冷笑道:
“无非就是被美色所迷,落到局中了。左右离不开什么女修中奖,来不及兑换,然后让人低价买走凭据;
或者回家探亲,家当被偷,要卖身筹钱,寻好心人相助的路数……你是哪个?”
贺老浑脸色尴尬,讪讪答道:
“执役法眼如炬。他们合起伙来,两招一起使,让我大意了。”
听完来龙去脉,姜异不禁无语。
原来那女修先是假装中了三和坊的大奖却急需用钱,愿意低价转让兑奖凭据;见贺老浑不上当,又改口说家道中落,需要盘缠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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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贺老浑分神之际,旁边同伙趁机割断他的裤腰带,想要偷走藏在褡裢里的符钱。
“幸好我多留了个心眼,把真家伙都缝在兜裆布里了。”
贺老浑庆幸地拍了拍裤裆:
“虽然硌得慌,但确实稳妥。”
“赶紧换身道袍吧,贺哥!半片腚都露出来了。”
姜异憋着笑道。
贺老浑倒也没脸没皮,嘿嘿一笑,奔着外边茅房去了。
经过这段插曲,三人重新缚着甲马符急急而行。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片熙熙攘攘的坊市就出现在眼前。
只是外围景象寒碜得很,低矮棚屋连绵成片,显着乱糟糟的,丛杂无章。
“往里走才是正经坊市。外边,多是没门路、难入法脉的下修存身之处。”
杨峋并非头回来,见怪不怪,率先前行。
姜异四下观察着,发现路旁随处可见或坐或卧的修士。
他们大多衣衫陈旧,面色灰败。
修为自是不高,有些甚至堪堪开脉,勉强算个练气一重。
“这些都是没处可去的‘黑户’。”
贺老浑也来过两回,熟悉情况,低声道:
“他们抵押掉‘照身帖’,来历不明,正经法脉不会招这等凡役做工,因此只能在这儿干些日结杂活。”
姜异替牵机门招过新人,自然晓得“照身帖”是重要凭证。
没得此物,法脉大门都不让进。
毕竟天下皆可修道,哪里都不缺耗材取用,有的是人争抢着来。
“为何要抵押?”
姜异问道。
“缘由多了。有被让人牙子拐过来,这帮家伙丧良心,专门从穷乡僻壤拐带亲戚,到坊市做些黑工;
有管不住腰包,吃吃喝喝耍个痛快,过不下去便拿它应急的。
押等干几次日结杂活,又将其赎回,然后下次又会押走……”
贺老浑叹气,大概是以前见得多:
“再者,坊市里头的坑很多,骗你下矿山的,拉你去试药的,放印子钱的,数不完。”
姜异轻轻皱眉,这般修道,活得困苦,还不如返回凡俗踏实过日子。
“谈何容易。”
走在前头的杨珣停步,给姜异买了一碗奶皮子。
“这个喷香,味道颇好,我头回来就尝过,而今还开着,算老字号了。”
姜异接过瓷碗,细细一尝,果然奶味儿浓郁,很是可口。
且有丝丝冰凉之气化开在百骸,产生极细微的滋补效果。
然后他又听杨珣继续说道:
“俗世草芥,非练气乡族出身,吃的是五谷杂粮,喝的是苦咸凡水,半点灵物都碰不着。
凡夫会饥会渴,年岁渐老,百病缠身,唯有修道,可以改命,能够翻身。
这条通天之路放在眼前,哪个忍得住不走?走了便得任劳任怨任由驱策了。
再者,便是老实回乡又能如何?没手艺傍身,又未曾学过法,照旧要给乡族做佃农,面朝黄土背朝天罢了。”
姜异默然。
吃完那碗奶皮子,他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喧哗,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运足中气,扯起嗓子喊道:
“火云石矿洞!急招人手!日结,三十五符钱一天!管一顿灵食!
要求练气二重,筋骨莫要太差,能耐酷热能吃苦的!只三十个!”
原本或坐或卧,靠在路边的修士们,瞬间蜂拥而上。
“我!选我!我练气二重!”
“管事老爷!我力气大,能连续干六个时辰不歇气!”
“我只要三十符钱!选我!”
姜异深叹,未曾回头。
原来入得法脉做凡役牛马,竟已不算最底层。
这三和坊内的下修百态,让他顿觉道统高远,如日悬天。
谁都看得见,却休想碰得着。
“纵是千难万苦,总归要修的。”
姜异定住心念,不再多想。
正如阿爷所言,这道途再坎坷,终究是条通天路。
换作比前古更久远的年代,凡夫挣扎一辈子也摸不着门槛,无以奢谈“修行”二字。
“正因大道难行,所以才要步步为营,逐步攀登。”
姜异如此想道。
言谈之间,三人终于进到坊市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