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蹬蹬蹬跑進廚房, 先端碗再拿筷子。
今天晚上是蒸的熱騰騰的白米飯, 在蜂窩煤爐子上蒸的嘛, 生鐵鍋子,鍋底下面有一層金黃色的焦圈兒,所以, 二蛋自己盛飯,先給爸爸一大碗, 再給媽媽一小碗,嗯,分次盛完了 ,自己抱著鍋就吃開了。
「所以, 二蛋到底考了多少分?」聶博釗問。
端著鍋的二蛋就又苦惱上了, 回頭, 以求助的眼神去看陳麗娜︰「媽媽。」
「孩子飯才吃到嘴裡,這個問題等吃完飯再問行嗎?」陳麗娜於是替孩子開脫。
「小舅,二蛋考了61分, 而且呀,他還得獎了呢。」劉小紅也連忙來幫二蛋求情。
果然, 臉像撲克一樣的爸爸嘴角終於鬆動了︰「得的什麼獎?」
「最佳進步獎。」
「還有這麼個獎?怎麼得的?」
「他期中考試才考了8分呀,期末61, 進步了整整53分, 我們全班第一。」劉小紅說。
二蛋也趕忙點頭,要說,不是家裡有這麼倆學霸壓著, 進步了53分的人,為什麼不能驕傲?
「好吧,爸爸小時候也沒有進步過這麼多,可喜可賀。來,給你們的獎勵。」
吃完了飯,聶博釗從包裡掏了幾樣東西出來,就放到了桌子上。
「爸,這是鉛筆呀,但怎麼它的筆芯這麼細?」
「兒子,這叫自動鉛筆,能幫你們流利的書寫作業,而且,這東西現在市面上可沒有,只能在家裡寫,不能拿到學校去。」
「為什麼呀爸爸?」聶衛民賊好奇了,壓著自動鉛筆蹭蹭蹭的響。
「因為,這東西是小鬼子生產的,看到上面的字了沒,日語,現在嚴禁市面上流傳這種東西,咱們國內還沒有,爸也是為了研究才打報告審請來的,不準拿出去亂傳亂送啊。」
一人一支,還配一盒細細的自動鉛筆芯子,二蛋一壓,斷了,再壓,又斷了,折磨的孩子滿頭大汗。
「那爸,晚上咱們怎麼睡呢?」三蛋兒突然就問了一句,大家都不說話了。
「劉小紅會回農場的,媽媽,是不是啊,她要回農場。」聶衛民連忙說。
陳麗娜搖頭︰「不行,外面下雪了,開車不安全,媽就不送她了,她得待在家們家。」
「那晚上讓她跟你睡吧,我要和爸爸,二蛋三蛋一起睡,不要跟她睡。」
家裡倒是生著兩面火牆了,但聶博釗的小書房是絕對不允許孩子們進入的,所以,要睡覺,就只有兩張炕。
「聶衛民,你們的炕足夠大,而且也燒的很熱,今晚,你們四個必須一起睡。」聶博釗說。
「好!」二蛋和三蛋異口同聲。
「不好。」聶衛民堅決反對。
「這孩子,小紅上學的時候可沒少幫你吧,你媽忙著摘棉花的時候,可全是她給你們幾個做飯,你鬧的什麼 脾氣?」
「小姨,我還是回農場吧。」劉小紅連忙就說。
「不行,今晚這麼冷,我是不會開車再出去一趟的,要睡就睡,不想睡聶衛民就自己一個人去睡倉庫,給咱們守著羊肉去,小心老鼠偷吃了。」陳麗娜說。
聶衛民回屋抱上小被子小枕頭,氣鼓鼓的,還真的就要往小庫房裡去睡。
一家子人,二蛋和三蛋圍著姐姐,倆大人也在生氣,就劉小紅最尷尬了。
「行了,今晚你睡爸的鋼絲床,可不準三更半夜跳蹦蹦床,敢跳,我就把你扔出去。」
「可你們偶爾都跳,為什麼不讓我跳?」
……
「早點睡吧,我聽著呢,衛民乖乖兒睡著了,沒有折騰那張床。」聶博釗說。
陳麗娜給手上塗完了雪花膏,耐心聽了一會兒,說︰「不對,你這兒子不對勁兒,我得去跟他談談。」
翻過年就八歲了,聶衛民也是大男孩了。
陳麗娜上輩子養的狗多,沒養過孩子,但一直以來,認為其性是相通的,只要給他們吃飽了穿好了,平時多帶出去溜溜,基本就會乖乖聽話。
像聶衛民這樣喜怒不定還找不到原因的,可真不多。
陳麗麗懷孕了,雖然她自己對劉小紅還一如繼往,但養母馬上就有了親生孩子了,女孩子又心思敏感,這時候劉小紅是最需要關懷的時候,到姨媽家做客再給排斥,孩子心裡肯定不好受嘛。
「衛民,開門。」
好半天,聶衛民才開了門,嗖一下,就鑽被窩裡去了。
嗯,他果然沒跳蹦蹦床,是在看書,看他爸初中時候的物理書。龍生龍鳳生鳳,聶衛民和他爸一樣,對於數理化,似乎是家傳式的一點就通。
「我問你,為啥不要小紅,你沒吃她做過的飯嗎,農場裡但凡有細面蒸了饃頭,她都給你攢著,在學校裡吃乾糧,別人都吃冷的,就她要給你們全把饃烤成金黃了才給你們吃,你為啥不要她?」
「我不是不要她,只是不要和她一起睡,小陳同志,這完全是兩種概念。」
「為啥,都是小屁孩兒,你有多大了就不跟她一起睡?」不會是,這麼小的孩子他居然也懂男女之事了吧?
陳麗娜想來想去,沒發現家裡有啥能勾壞小孩子的東西呀。
聶衛民被子蒙頭,突然就蹬起了床板︰「媽,能給我再買條線褲嗎?」
「咋啦,新補過的線褲穿著不是挺好的?」叫媽了,這是有求於她了嘛。
「嗚,屁股上的牛頭實在太丑啦!」
說著,他賭氣掀開被子,隻露了個圓翹翹的小屁股出來。
陳麗娜頓時噗嗤一聲,差點笑的沒喘過氣來。
是的,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而邊疆又是個特別特別浪費布料的地方。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得換衣裳,都得用布來衲。
聶衛民的小線褲屁股破了,於是補上一塊,結果下面沒補牢,線頭竄到了上面,於是左補一塊,右再補一塊,倆小的經常脫了衣服就笑他,說哥哥屁股上掛著個牛頭。
好吧,他不想跟劉小紅一起睡,大概只是單純的,怕小姑娘會笑話他屁股上的補丁吧。
「小紅是妹妹,又不會笑話你。「
「太丑啦,我在學校裡都不敢上廁所,因為王繁和錢狗蛋總笑我。」哇的一聲,孩子真哭啦。
好嘛,陳麗娜哄了又哄,才把哇哇而哭的孩子給哄住,要面兒的聶衛民,大概也就在陳麗娜面前,才會這麼任性的又哭又撒嬌啦。
「陳小姐,該到交公糧的時候,你怎麼老坐在縫紉機前,我有時候懷疑,你愛的壓根就不是我,而是這台縫紉機。」
躺在炕上準備著要作一套廣播體操的聶工很不滿。
縫紉機咯蹬咯蹬,剪了聶博釗一件老線褲的屁股,拆了聶衛民線褲上那五花八門的圖案就給貼上去了。
好吧,這下聶衛民應該不會再恥於露屁股了吧。
「聶工同志,你們實驗室不是現在被中央非常重視嘛,都不準出去軍訓要專門搞實驗,怎麼你這個月的工資反而低了那麼多?」
打開縫紉機下面的檔板,從櫃子裡搓出幾張大團結來,陳麗娜說︰「這個月才一百二,礦區這個月都給我發了六十呢。」
「怎麼,不夠用嗎?」聶工一幅老子掙錢養家老子就是爺的態度︰「快點上炕,我馬上得去趟北京開表彰大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不夠,非常非常的不夠用。好吧,棉花不要錢,但是布總得花錢來扯吧,土布做線褲,就是衛民現在這個樣子,你得要出門,不能短了你的衣服,那麼,我就得給他們縫破衣服,你大兒子對於衣服有著嚴格的要求,我兜裡沒錢,變不出好衣服來。」
「小孩子嘛,隨便扯點土布給他弄件衣裳不就得了?」
「那你去參加表彰大會的時候,我也給你條補過襠的破線褲,行不行?」
到了北京,得去住國賓館,當然不可能一人佔一間房子,都是兩個專家湊一對兒一起住,雖然說在大慶或者延邊,估計大家都是破褲衩子伺候著,但畢竟到了首都嘛,這時候給對方看到補了襠的秋褲,當然不行。
那種秋褲,就只能在家裡穿。
「他還是個孩子,又不出門,自家炕上滾,難道還怕弟弟們笑話他?「
「對於二蛋來說無所謂,你讓他光 出去,他都不怕人笑話,對於你好面子的大兒子來說,在學校裡脫褲子蹲坑,只要有一點補丁他也不肯,他要憋著回家上廁所。」
「那行,下月工資發了,我多給你二百塊,這月工資應該會高的,上來睡吧。」
拉燈,上炕,已經進行過賽前預熱的聶工就準備要正式上場,進行一月一度的性/生活。
但是原本每一次都卯足了勁兒,回回都能弄的聶工像核/彈爆炸一樣爽一回的陳小姐今天興趣缺缺。
啪的一聲,她一拽燈繩子,又把燈給拉著了。
「說吧,錢哪去了?不要再撒謊,我問過王繁他媽了,王總工這個月工資一百八,加上過年發的補貼,總共二百塊,你是工程師,還帶著倆學生,工資不可能比他低,而且還有年終獎呢,你哄誰呢你。」
聶工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