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行歌的傷比想像中要難恢復,這十天來,我臉上的傷都見好了,他胳膊上的傷口卻漸漸發黑。明明沒毒,卻好像一發不可收拾。看他面色,除了略顯蒼白,倒也不見虛弱。底子好就是好啊,被插幾刀都沒事,如果是我,早就趴下了。
幫他換好藥,我終於忍不住提醒他:「一路過來,大夫貌似都不可靠。再這麼拖下去,胳膊可能會廢掉,要不我們去萬神醫那裡?」
「不用,很快就能好。」他往窗外看看,又問道,「快初一了?」
「嗯,再過兩天就初一了。」我忍笑,「難道教主大人又要外出一天?」
水行歌讚許道:「猜對了。」
「……你……」我默默的想水行歌你真是比女子每月來葵水還準時外出,想完這事去倒水,回來時腹中作痛,竟然是葵水來了。
一晚上趴在床上痛的死去活來,水行歌在外面敲門說「上路了」,我披了衣裳掙紮著起身,開了門,他帶著探究的神色看來:「你臉上寫著『縱慾過度』。」
呸!
我有氣無力唾棄了他一口:「今天不上路,我要休息。」
水行歌問道:「你哪裡受傷了?我看看。」
我苦了臉,還是趁早老實交代吧,悄聲:「來……葵水了。」
水行歌微挑了眉,總算是沒多問離開了。我鬆了一氣,剛躺下不久,又聽見他敲門。我憤然掀開被子,要是有磚頭我立刻掀了他!
女人來葵水就跟被一打的利箭刺穿小腹那麼痛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好吧,他不會知道的。
我打開門,他抬手一拎,一個髮型凌亂哆哆嗦嗦的大叔被丟了進來:「大夫。」
「……」
大夫要被嚇瘋了好麼……
恭送風中凌亂的大夫回去,水行歌也跟著去取藥了。屋裡一靜,我頓感人生美好。睡得迷迷糊糊,門又被敲響了。
不理!
「藥熬好了。」
我嘆了一氣,掙扎一番忍著劇痛要起身,水行歌就進來了。
江湖中人向來把門視為窗,窗才是正門。以他的輕功,要進屋輕而易舉。我忙拿被子遮擋好,遠遠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人長的好連拿個碗都像拿了個金磚,立刻覺得水行歌全身都泛著金光,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他不為所動,手一伸:「喝了。」
我只好仰脖喝完,苦的直皺眉,去扒他的手掌:「以前爹爹都會左手拿藥右手備糖的。」
這個習慣本來很獨特,至少以前我生病師父師娘不會在手上準備糖,師兄們也不會,最多是爽快的把整罐糖丟來。可水行歌的右手竟然有糖,小小的油紙包著,打開一看,五六顆糖蓮子。
我愣了片刻,仰頭仔細看他:「水行歌,你該不會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水行歌俯視盯來:「我可不記得有親人流落在中原。」
我搖搖頭,碰巧吧,難道手裡藏糖,還是跟爹爹一樣,都是藏糖蓮子的都是我親戚不成:「有龍妙音的消息沒?」
宋毅他們在江湖上如網撒下,可尋了快半個月,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沒有。」頓了片刻,他又開口,「已經讓血鴿回西域找雨千尋過來了。」
我詫異道:「那個只要是個人就逃不過她追蹤的雨千尋?」
「嗯。」
早就聽聞魔教奇人多,那雨千尋便是其中一個,只要有一點蛛絲馬跡,她都能在一個月內找到那人。通常被找到的人不外乎有一種待遇,被她暴打一頓然後再交給僱主。
我暗喜,本來還擔心找到龍妙音後不敢下手怕沈家列祖列宗責怪我欺負自家人,可要是雨千尋動手就完全不一樣了。
水行歌忽然正眼看來:「你是屬老鼠的?」
我莫名:「啊?不是,我屬羊的。」
他抿了抿唇角:「哦,那別這麼笑。」
我琢磨了一會這話,看著他拿碗出去,才猛地反應過來,憤然:「你才是老鼠!」
而且,你真的見過會笑的老鼠嗎!
那大夫的藥一點效果也沒,我依舊痛不欲生。
第三天總算好轉了些,日暮而落,吃過飯,水行歌說道:「待會我就出去,你在這裡等我。」
「哦。」我默默扒著飯,怎麼有種小娘子等著相公歸來的感覺,完了完了,最近越來越喜歡胡思亂想了。我們是合作關係,關係非常好的盟友!
「好好照顧自己。」
我頓了頓:「水行歌。」
他放下碗筷,喝著茶應了一聲:「什麼?」
「別對我這麼好……」
他投以奇怪視線:「你要我虐你?」
我瞪了他一眼,真想掀桌,厚著臉皮道:「你要是再對我這麼好,我喜歡上你怎麼辦?你又不會娶我是吧?你想想,我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要是一頭紮進你的溫柔鄉爬不出來了怎麼辦?是不是?所以別再對我這麼好了。」
水行歌這回倒沒笑話我,似乎認真想了一番,點頭:「好。」末了又道,「我先幫你把臉上的藥換了,我走後,記得喝藥。」
我蔫了看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對一個孤女來說,這種關心話語的殺傷力有多大吧。簡直是比蜜糖還甜,要甜死人了。
浸染著這種甜得滲入五臟六腑的甜,連換傷口時的疼痛也感覺不到了。進屋時我瞄了一眼鏡子,嘖,腮色緋紅,滿眼桃花。雖然只見半邊臉頰……
「等我臉上的傷好了,我就去澡堂幫你找人。」
「如果找不到龍妙音呢?」
我大方道:「反正要沐浴,順便幫你找,不記入交易內。」
上好藥,水行歌去洗手,銅盆裡的水聲嘩啦作響,手指修長,又白,真養眼。我站在一旁拿著乾毛巾,他忽然停了動作,微微偏頭看向外面。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窗外無人,入了夜,也無聲。正要開口,便被他抓住手,拉到屏風後,示意噤聲。
屋內頓時寂靜,仔細一聽,外面……還是沒任何聲音。
水行歌提指在我掌上寫道:有人。
高手!借大腿給我抱抱!
我抬手:多少人?
回:七八個。
我腹誹,提指戳他:揍他們!
水行歌眉頭微擰,往後面窗戶看了看。我也歪頭看去,什麼也沒有,天空烏黑,無月。戶外無風,難道他打算逃跑?!不對吧,高手你拿錯劇本了,你該沖上去揍他們一頓!
再次觸來的指尖微涼,剛才還似一團明火,現在卻是一指寒意。我抬頭看他,唇上染白,面帶疲倦:你病了?
水行歌面色俊然:從窗戶撤。
我點點頭,隨著他的唇形數數字,數到二時,他的面色又變了:客棧院子也有人。
我下意識握住他的手,挨的近了些,生怕他一個體力不支倒下了。那手已經冷如冰塊,即便是中了寒冰毒的人,也不會冷至如此。緊張看他,唇已開始泛紫,神色卻依舊是不容侵犯的王者風範,令人一時忘了他此刻「大病」在身。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寫道:你先走,我墊後。
他怔忪片刻,又收了視線,在掌上寫字時都覺他指關節都僵硬了:留下你送死?
我憤憤戳他:我會活蹦亂跳出現在你面前的!
水行歌低眉看來,已沒有那一直若有若無的疏離,似乎是感覺到外面的人要衝進來,他沒有再用手指寫,淡聲:「如果是化成你的樣子,倒也不是不能逃走,雖然輕功差了點。」
我萬分悲痛的摸摸他額頭,完了完了,他不是瘋了就是燒壞了腦子。
不等我痛心疾首完,屋內轟然作響,無數長白綢緞懸空擊來,伴著聲聲木板斷裂聲,遊走在碎木中,轉眼將我和水行歌纏住,除了腦袋,能動的地方都被裹緊。明明只是綢緞,卻如金絲銀盾,裹的動彈不得。
抬眼看去,屋內皆是清一色的白衣女子,不但個子高低相仿,連身段都無一不是胸大腰細,面龐絕美異常。滿屋白綢飄飛,一時如臨仙境。我嚥了咽:「南海弟子?」
南海不是一個海島,而是一個門派。門下都是絕色女弟子,但門主卻是個男的,因喜好美色所以弟子全都是美貌女子,以靈動飄逸的絲緞做武器,必要時會以色亅誘人,江湖上的正人君子曾傳言,寧可遇上十修羅,不願碰見南海人。
因為一旦遇上,幾乎都會淪陷在美人池中,名聲不再。
她們並未答話,無一例外將我無視,然後直勾勾的定在水行歌臉上。我真想給她們遞手帕,姑娘,擦擦口水吧。
一人笑道:「果真是魔教教主水行歌,與畫像上的無異。」
我悲憤的像只裹好的粽子蹦到水行歌面前,擋住她們色眯眯的視線:「不許看!他病了,快給他找大夫。」
身後的水行歌氣息極弱,若不是靠的那麼近,幾乎要感覺不到。那女子淡然道:「我們可不是懸壺濟世的大夫,在牢裡好好讓周公給你找個大夫吧。若是教主大人願意交出魔教武功秘籍,我家門主倒是可以考慮放你們一馬。」
水行歌忽然開口說話了,雖然聲音微弱,卻絲毫不輸了氣場:「放了她。」
女子搖頭,笑道:「抓你,是為了秘籍。可抓她,卻是為了南海被盜走的鎮教之寶。在你們交出來之前,一個都不能放。」
我欲哭無淚,你大爺的龍妙音,我要把你毆打成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