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見他沒有說話,林妧搶先打破沉默氛圍,“跟我離開這裡,好嗎?”
明川目光怯怯,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拒絕的意思。
林妧被哽了一下,嘗試轉換成下一個話題:“那……你在看什麽?”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我、我在看童話故事。”
童話故事?
林妧心生困惑,走到少年身邊。
和那些栩栩如生的回憶場景一樣,明川面前居然還懸浮著好幾處縮小版本的半透明場景畫面,只不過主人公不再是他,而是各個童話故事裡的角色。
被擄進山洞的少女被強盜灌下毒酒,口吐鮮血地倒地死去,強盜們奪走首飾與錢財,在她冰涼的身體旁哈哈大笑。
這是《強盜新郎》。
孑然一身的女孩獨自行走在大雪紛飛的雪夜裡,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走投無路之下,她只能蜷縮在角落裡點燃一根又一根蠟燭,最終在溫暖幻覺中緩緩閉上眼睛。
這是《賣火柴的小女孩》。
穿著紅色兜帽的小姑娘把蛋糕放在桌面上,沒想到臥床的外婆突然掀開被子,露出尖利爪牙。低啞狼嚎與女孩的哭喊一同響起,猩紅色血霧四處彌散。
這是《小紅帽》。
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故事,全都以幻象的形式呈現在他們面前。屬於孩子的童話本應該輕快溫暖,在他眼底卻盡數成了居心叵測的恐怖故事,主人公們在血與刀刃中奔走嚎哭,死亡如影隨形。
“我的世界很糟糕吧?”
明川說話時沒有看她:“對不起,你一定被嚇壞了。”
林妧習慣性地想摸他腦袋,卻發現在自己尚未發現的時候,跟前的少年已經比她高出許多。她輕輕歎了口氣,低聲告訴他:“沒有。”
“你騙人。”
明川雖然用了無法反駁的強硬語氣,氣勢卻很快就軟下來,更像在不著痕跡地哭訴:“對不起……我也不想變成這樣。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整個世界都一團糟,我努力想要做得更好,到頭來卻淪為這副模樣。我真的……不明白該怎麽辦才好。”
他說著擁有捂住腦袋,不想讓林妧看見自己此時此刻狼狽的模樣,聲音裡隱隱出現哭腔:“影子是夢的主人,在這場夢裡,誰都贏不了他。我們沒有任何逃出去的希望,注定死在這裡。”
“你才是這場夢真正的主人啊。”林妧放柔聲音,輕輕按住明川肩膀,“影子只是一個贗品,無論如何都不會比你更強。”
“可你知道的,我做不到。不管是控制夢境,還是使用那些超乎尋常的力量,我統統做不到。”
他咬住嘴唇,後背止不住地顫抖:“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我再強一些,就不會害你們和我一起被困在夢裡。我真是……和那些壞掉的童話一樣,從骨子裡爛透了。”
林妧安靜地看著他,桃花眼中無波無瀾,平緩得猶如風平浪靜的湖面。忽然她輕輕開口,小心翼翼念出少年人的名字:“明川,不是這樣的。”
等後者終於垂下眼睛與她對視,林妧上前一步,走到形形色色的幻影前。
接著她深吸一口氣,勾唇朝他笑了笑:“想聽一聽我的童話嗎?”
明川不明白她的意思,茫然眨眨眼睛。
“這是一個寒冷孤寂的冬夜,販賣火柴的小姑娘獨自行走在街道上。路過的行人對她視而不見,火柴一根也沒有賣出去,女孩是那樣傷心,於是靜靜蜷縮在一個小角落裡。”
她說出的內容與原本故事一模一樣,而幻影也按照她的敘述逐漸發展,看不出有什麽不同。林妧的目光遊離於幻象之間,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她衣著單薄,因此想點燃一根火柴取暖。就在女孩從紙盒裡拿出火柴時,她……嗯……”
話語在這裡停頓一秒,隨即林妧眸光一亮,嘴角笑意更深:“她聽見了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女孩好奇抬頭,居然看見一隻銜著黃金葉子的燕子。”
明川的大腦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隻迷迷糊糊地想,“銜著寶石的燕子”出自《快樂王子》。
那是個與賣火柴女孩完全不相關的童話,名叫“快樂王子”的貴重雕像憐憫於民間貧苦,於是拜托一隻燕子把自己身上的寶石與黃金葉片全部贈送給城市裡的窮人,最終因為不再美麗,被丟進垃圾堆裡。
“燕子扇動翅膀,把金葉放在女孩手上。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兒,那隻鳥就迅速飛走了。”
敘述沒有停止,幻象中的情景居然與這個故事保持了同步。女孩無比珍愛地捧著黃金樹葉,眼睛被街燈照得閃閃發光——
“有了它,一大家子的人終於能熬過這個冬天。”
林妧正值興頭,彎起雙眼時扯了扯明川衣袖,示意他看向另一個場景:“再看這個。柔弱的少女在森林中慘遭擄掠,被強盜們關在荒無人煙、機關重重的山洞密室裡。正當盜賊頭頭拿出匕首,即將劃破她的喉嚨,少女聽見密室前傳來一陣陌生的青年聲音——門外那個人說:‘芝麻開門!’”
這是《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
樵夫阿裡巴巴無意中發現強盜的藏寶地,並聽見了“芝麻開門”的暗語,雖然並不打算將寶藏據為己有,卻被強盜們視為眼中釘,為除後患,密謀要將他殺害。阿裡巴巴鬥智鬥勇,屢屢化險為夷,最終將惡人們一並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