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說罷與他對視一眼,伸手指向面前不遠處的另一個故事:“還記得它嗎?我們曾經一起經歷過的《小紅帽》。”
幻影裡的女孩已經打開了房門,惡狼蓄勢待發,露出一點點白亮獠牙。
“狼外婆發出一聲猙獰嘶吼,向前伸出鋒利的爪子。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伴隨著女孩的尖叫,居然有道槍聲擦過耳邊——獵人打扮的男人站在門口,手裡舉著的獵槍正往外冒出徐徐白煙。”
她滿意地看著幻境裡惡狼滿臉詫異的模樣,緩聲繼續補充,“狼被一槍致命,獵人挖出它血淋淋的心臟,朝女孩匆忙笑笑。他說自己受到皇后差遣,奉命追殺白雪公主,可獵人不忍殺人,遲遲沒有動手。如今只要謊稱這顆野狼的心臟出自公主身體,就一定能瞞過皇后。”
聽到這裡,連明川也忍不住翹起唇邊,露出會心一笑。
這些大多是無比殘酷的劇情,可當林妧把它們結合起來,殺戮與饋贈居然都變得理所當然又恰到好處。
明明是那麽令人絕望的故事,明明是那樣無力又脆弱的人,卻全都脫離了原本淒慘幽怨的命運,迎來希望尚存的另一種結局。
“雖然許多人對奇跡和童話故事嗤之以鼻,在逐漸長大的過程裡,也的確會遇到許多冷酷的、與童年幻想中完全不同的事情。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想告訴你,在某些時候,請一定要相信童話。”
林妧說:“兩條平行線交叉的時候,會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哦。無論是多麽悲傷的故事,只要遇見不一樣的人,總會有所改變——如果你原本的人生是條直線,在遇見我的時候,或許就得拐一個彎。”
無垠的廣闊黑暗裡,幻象散發出森然幽暗的冷光。四周傳來許許多多嘈雜的聲音,佇立著形形色色光怪陸離的幻影,可明川卻莫名覺得,他的眼睛裡隻望見林妧一人。
她的眼睛裡閃著亮光,向少年伸出右手,每個字都像擊打在磐石之上的清泉,擁有叫人無法抗拒的魔力:“不想和我一起出去,看看拐彎之後的結局嗎?”
心臟開始劇烈跳動,幾乎要衝破咽喉。
明川雖然比她高出一大截,面對林妧時卻仍然像個手足無措的小男孩。鬼使神差地,在大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他不經思索地同樣伸出手,小心翼翼握住林妧指尖。
手指觸碰的刹那,眼前景象陡然變換。刺眼的陽光迫使他眯起雙眼,與此同時聽見影子怒不可遏的咆哮:“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麽會出來?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林妧扭頭看一眼周遭熟悉的景象,沒做多想地手指合攏,將明川的指尖包在掌心,在感受到一陣冰涼後用力一拉——
被層層黑影包裹的少年順著力道往前傾倒,緊緊貼在黑影上的後背猛然晃動,終於從禁錮中脫身而出。
她暗自松了口氣,四下尋找陸銀戈的身影。
黑色觸須仿佛永遠沒有窮盡的時候,斬斷一根後,很快就會有新的作為替代出現。陸銀戈已經用掉了大半力氣,這會兒的動作雖然依舊熟稔,速度卻肉眼可見地慢下來,身上亦是被劃開了幾條大小不一的口子,正往外滲出鮮血。
明川說過,在這場夢裡,影子幾近於創世的神明。
她抬頭與黑影遙相對望,上前一步,把明川擋在身後:“你留在這裡,我去幫陸銀戈。”
“不要去。”少年伸手拉住她衣擺,“你們贏不了。”
林妧並未直接回應,而是沒頭沒腦地出聲問他:“還記得《夜鶯與玫瑰》的故事嗎?”
明川微微一愣。
“你不是夜鶯。”
她身形單薄卻脊背筆直,擋在少年身前說話時,輕柔嗓音裡帶著不容反駁的決意,把寒冷的冬風盡數吹散。林妧說著停頓一秒,與此同時略微側過腦袋,桃花般瀲灩的眼眸斜斜地瞥過來。她似乎笑了,說:“明川,你是我們的男孩。”
明明不遠處就是被死亡籠罩的巨大陰影,可不知怎地,只要有林妧站在他跟前,就仿佛有一道纖細卻明亮的陽光突然出現,把少年與黑暗隔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半被黑影吞噬,一半沐浴著冬陽,林妧是筆直的分界線,靜默無言地站立於正中間。
擋在身前的小姑娘緩緩掏出匕首,在刀口白茫茫的寒光之下,明川沒由來地又想起那個童話,關於《夜鶯與玫瑰》。
【夜鶯飛到青年窗下的玫瑰旁,輕聲叫道:“能否給我一朵紅玫瑰,我願意為你唱最美的歌。”
可是那樹搖頭:“嚴冬已凍僵了我的血脈,寒霜已齧傷了我的萌芽,暴風已打斷了我的枝乾,今年不可能再開花。”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夜鶯徘徊在玫瑰樹旁,“寒冬裡的紅玫瑰,當真不可能存在嗎?”
樹輕輕歎了口氣,用無可奈何的口吻告訴她:“要想獲得鮮紅玫瑰,有且只有一個辦法:你必須將尖刺插進心房,用自己的心血染它。”
夜鶯輕歎一聲:“拿死來買一朵紅玫瑰,代價真不小,然而‘愛’比生命更可貴,一隻鳥的心如何能與人的愛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