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著發不出聲音,淚水在血霧中填滿眼眶。
“不會的……我是神,我不會死,不會死!”
人們想象中高高在上的神祗匍匐在地,從喉嚨裡咳出一灘血跡。他已經喪失了大半血色,掙扎著捂住胸口,末了神色癲狂地大笑起來:“重創了我又怎麽樣?我的信徒馬上就可以全部趕到,你們倆都得死在這裡!”
他說的不錯。
從門外湧進來的敵人越來越多,所謂“千裡之堤潰於蟻穴”,要論單打獨鬥,林妧的實力絕對大大凌駕於他們之上,但要是對方像這樣一窩蜂地湧上來,在持續不斷的重重攻勢下,恐怕連奧丁本人也無可奈何。
腹背受敵,她堅持不了多久。
——今天注定要葬身於此了嗎?
“上啊,都給我上!只要解決了這個麻煩,整個世界的人類都會變成我們的奴隸!”
奧丁激動得渾身顫抖,眸底金光大作,又咳了口血:“他們將奉我為神跡,偉大的眾神之王——”
蒼老沙啞的聲線回蕩在暗室之中,然而還沒等他把這段話說完,就忽然神情一滯,瞪大眼睛滿面震驚地望向暗室入口——
在明滅不定的燈光裡,在廝殺動亂的人影下,奧丁看見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那是對充滿恨意的狼瞳,在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微微眯起,泛出洶湧澎湃的血光。
一個深藏在心底、被他視為禁忌的名字緩緩上浮,男人想起多年前的預言,以及水晶球詭譎幽暗的冷光。
“您會死於巨狼之口。那畜牲將咬斷您的喉嚨,在諸神盡數隕落的黃昏。”
“請您不要忘記,‘芬裡爾’,這是它的名字。”
令人心生畏懼的狼嚎瞬間席卷整個暗室,傷痕累累的巨狼伸出前爪,竟一掌將牆壁整個掀翻。在漫天飛舞的塵土裡,與林妧戰鬥的怪物們不約而同停下動作,駭然回頭。
那隻被他們禁錮多年的惡狼不知為何掙脫了束縛,正在幾步之遙的地方惡狠狠注視著房間裡的每一個身影。它身形大得可怕,低吼著咧開嘴時,能望見內裡鋒利如刀的獠牙。
怎麽回事?它不是應該被鎖在巨石旁邊嗎?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
在場的信徒們幾乎都欺辱過這隻任人宰割的困獸,這些問題的答案無從知曉,他們只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一場無比殘忍的報復。
芬裡爾縱身一躍,跨步跳到林妧跟前,把小姑娘牢牢護在身後,其余人大驚失色地後退幾步,試圖與它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芬裡爾……”
林妧心臟狂跳,伸手撫上它幾乎被折斷的後腿。她從沒想過它會來,更不會想到,這隻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巨狼會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站在她面前,擋去所有洶湧澎湃的殺機與惡意。
“我們有什麽好怕的?它只不過是個快要瘸腿的廢物!”不知道是誰這樣喊,“一起殺了這畜牲!”
眼看熙熙攘攘的人潮再度湧上前來,壓抑了數百年的痛苦與屈辱在此刻魚貫而出。芬裡爾目露凶光地發出怒吼,繼而伸出血跡斑斑的爪子,揮舞利爪時,掀起凜冽如刃的冷風。
現場幾乎變成了單方面的碾壓,林妧得以暫時脫離戰場,跑向角落裡失去意識的遲玉。
長劍貫/穿了少年單薄的胸膛,從胸口處洇出大片血跡,將整件衣服染成深紅。他的呼吸近乎於停滯,纖長睫毛在眼底投下兩片死亡般的陰影,如同被折斷的蝴蝶翅膀。
就像睡著了一樣。
明明彼此追逐了那麽久,明明好不容易知曉了全部真相。遲玉吃了那麽多苦,她卻沒來得及送給他一點糖。
他們早就經歷了錯過,怎麽能忍受再一次失去。
“遲玉,你一定要挺住,我帶你離開。”
眼淚控制不住地一個勁往下掉,林妧手忙腳亂地從挎包裡拿出繃帶做好緊急包扎,耳邊響起男人嘶啞的冷笑,像是即將報廢的破風箱:“沒用的,這是專門用來誅殺邪祟惡魔的寶劍,沒有魔物能在劍下幸存。惡魔被神明殺死,這不是從古到今約定俗成的劇情麽?”
林妧目光冷淡地看他一眼,隻覺得可笑又可悲。
“神明”自始至終都不曾存在過,有的只是一群野心勃勃、妄想佔領世界的異生物而已。這個事實再明顯不過,奧丁卻活在由人類編織的美夢裡,堅信自己虛假的神祗身份。
暗室中央的寶石比之前黯淡不少,想必是因為奧丁身受重創,無法提供足夠的能量。外層的玻璃罩已然消失,她不費工夫便將它握在手中,當指尖觸碰到寶石表面時,在房間角落出現了一道似曾相識的黑色通道。
寶石若隱若現的藍光越來越淡,失去了能量供給,通道想必也無法維持太久。林妧把它放進包裡,一手架起遲玉身體,停頓一秒後,又把不遠處江照年的骨骼用另一隻手扶起來。
“別走,別走!把寶石還給我,我……等我封神之後,賞賜給你整個國家的領地!”
奧丁眼眶通紅,臉頰已然泛起死色,每個字都說得格外吃力,像是用盡了渾身力氣:“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你快死了。”
林妧只是冷冷看著他,聲音很輕:“你從來都不是神,別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