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頓了頓,環顧四周:“遲玉沒在你身邊嗎?”
在她的記憶裡,在這場任務期間,自己一直是和遲玉共同行動的。
林小妧略帶了戒備地看著她:“遲玉?那是誰?我從沒聽過——”
她話沒說完,就被另一道從沒聽過的聲音打斷。順著聲源看去,是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跑啊,你們還能跑到哪裡去?這裡是十三樓,如果強行跳窗離開,以你那對破破爛爛的翅膀,只能是自尋死路吧?”
天使沒說話,用身體將林小妧擋在背後。
“事已至此,還要保護她嗎?”
研究員冷笑一聲:“為了這樣一個平凡的人類,居然敢背叛公司……你可別忘記是誰給了你第二次生命,身為天使,居然要背棄把你們創造出來的神明嗎?”
金發青年神色淡淡地與他對視,半晌輕聲開口,語氣裡滿是冷漠:“你不是我的神。”
以林妧對他的理解,這段對話本應該到此結束。
然而天使微微偏頭,在月光下凝視近在咫尺的少女面龐。有晚風輕輕掠過,他的語氣前所未有地篤定:“她才是。”
林小妧睜大眼睛看著他,耳朵和脖子紅成一片。在如此緊迫的環境下,天使居然垂眸笑了笑,湛藍色雙瞳裡映了月色,讓她想起暗潮洶湧的海面。
天使問她:“怕高嗎?”
林小妧搖頭。
“相信我嗎?”
她狂點頭。
研究員意識到不對勁,趕忙下令讓異生物們發起進攻,而金發青年一把將少女抱在懷中,身體毫不猶豫地往後一仰。
月色如水,浸濕紛飛的白羽、轉瞬即逝的影子,以及滴落在半空的血滴,忽然羽翼一扇,撩起呼嘯而過的風。
林妧在心裡發出驚歎,站在窗邊抬頭。
金發碧眼的俊美青年沐浴著皎潔月色,純白雙翼縱使沾染了血汙,看上去依舊莊嚴得恍如神祗。可他的目光卻是極為溫柔虔誠,看向懷裡的小姑娘時,好像正在望著某種不可侵.犯的寶物,柔和笑意能把人淹沒。
“塞維爾,”林小妧用手臂抱住他脖頸,叫出青年原本的名字,“我們在飛!”
翅膀上的劇透時刻撕裂神經,他努力把疼痛壓下,咬著牙讓自己不至於痛得失去意識。過了好一會兒,用很低的聲音問她:“喜歡嗎?”
聽見女孩肯定的答覆,天使無聲勾起唇角。
只要像現在這樣,一直守護著她就好。就算前方是九死一生的懸崖,就算要步入萬劫不複的地獄,就算傷痕累累、拚盡剩下的最後一口氣,只要林妧能平平安安,他就自始至終甘之如飴。
只因為,她是他唯一信奉的神明。
身為一名天使,他似乎真的很不夠格,可要論敬神愛神,塞維爾絕對穩坐頭把交椅。
懷裡的小姑娘笑得彎了眼睛,等快要降落在地面時,忽然抬起腦袋,吧唧一口親在天使臉頰。
在撲面而來的檸檬清香裡,他聽見她的聲音:“可是比起飛行,我更喜歡你哦!”
遠在十三樓的林妧遙遙看見,本來還不緊不慢扇動著的翅膀猛地一顫,險些讓那兩人一起摔在地上——
雖然不知道林小妧對天使先生說了些什麽,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絕對害羞了。
讓她看看誰是那個無關緊要的電燈泡。哦!原來是她自己。
林妧默默吃狗糧,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對勁:看這兩位的表現,十有**有戲,那遲玉該怎麽辦?難道在這個世界裡,自己當真不認識他?
距離回程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好在這家公司距離收容所並不遠,她小跑著回到收容所進入監控室,假意敲門引工作人員出去後,趁機把畫面切到遲玉所在的房間。
視線所及之處是一片黯淡燈光,少年孑然一身坐在床上看書,影子被拖成長長一條。
他的目光平靜得近乎死寂,仿佛世界上所有事物都與自己無關。漆黑瞳孔裡看不見笑意,與林妧所熟悉的遲玉不同,他的眼睛是一片深不見底且毫無溫度的寒潭。
他手裡拿著一支筆,本來在認認真真地做記號,卻不知怎地走了神,指尖微微一動,在空白處畫了個什麽東西。
林妧放大畫面,心臟狂跳。
那是一個女孩清麗的側臉輪廓,靈動又活潑。他的筆頓頓停在半空,似乎想為她添上五官,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彼此分別太多太多年,遲玉已經快要忘記她的模樣。
原來在這裡,林妧從沒打開過他所在的房間,也未曾與遲玉重逢。
他自始至終都獨自呆在那間小屋,重複著一遍遍死去又一次次復活,苦痛與寂寞都沒有盡頭。她會慢慢長大、戀愛與死去,不管過去多少年,遲玉都永遠是獨自被關在地下六層的怪物少年。
心頭像是壓了什麽東西,沉重得喘不過氣。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麽,眼前的景象就驟然一變——
她回到了收容所的鏡子前,身邊是同樣目露驚異的德古拉與陵西。想必是鏡子的使用期限到了頭,他們哪怕沒待夠一個小時,也不得不被強製遣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