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薛琳的後事都辦完了,石大山等人卻還未從安縣回來,因此那筆買賣自然是遲遲沒有定下。眼見都八月底了,商社的人開始有些坐不住,特別是手裡壓著貨的商戶,一個個都過來催著韓四道。韓四道心裡也很是煩躁,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就妻死妾亡,不管怎麽說,對一個男人來講都是巨大的打擊。周圍已開始有人在暗中對他指指點點,他娘更是因此特意請了好些法師來家裡做法事驅霉運,他的三哥卻反被那些法師的胡言亂語嚇得躲在房間不敢出來。每件事都需要他去安排才能處理得妥當,每個人都得他去過問才能放得下心,一截蠟燭兩頭燒,他越來越感到身心疲憊,有苦難言。
而商場上的事本來就充滿了不定性,再加上家裡的事亂成一團,如此種種直接影響到他在買賣上的很多決定。更何況旁邊還有絲行虎視眈眈,於是除去石大山的那筆生意依舊懸著外,商社內其它數筆買賣也在他把握不準的情況下,連接吃了暗虧。由此引起的惡性循循環簡直讓他焦頭爛額,商社裡的幾位老管事對他開始有了諸多不滿,卻就在這樣的當口,又聽說姬禦風馬上要回永州了。韓四道真恨自己分身乏術,之前商社在他的帶領下,勢頭一日比一日好的時候,姬禦風不在,如今形勢轉下的時候卻突然要回來,偏這會兒…他也不知要怎麽去解釋這些事。於是韓四道不得不將心思整個撲在商社裡,無論如何也要盡量挽救之前下的那些錯誤決定。如此,錦繡林裡的買賣,他一時間也顧不上了…隻好一股腦地先交給二掌櫃去打理。
與商社的形勢相反,絲行在之前無數不利流言中穩穩站到現在,並且在莫璃暗中授意下,從商社手裡搶走數筆買賣。之前那些惡意中傷,在眼下的事實面前,忽然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即便阿聖還未回來,但對於不明莫家內情的商人來說…他們也不再特意去關心這樣的事。更何況中秋一過,莫璃和莫三老太爺一番細談後,她即馬上安排人手,將太子殿下親自向莫家下訂單,要二十匹傾世碧顏的事給悄悄放了出去。
如莫璃所料,此消息在商場上起了很大的反應,不過數日,之前因阿聖的事暗暗遠離的商戶們…如今又開始過來拉攏關系,兼並打聽虛實。莫家的買賣眼見有轉好的趨勢,生意場上的風雲變幻…在這前後的事上,足足讓人看了個盡致淋漓。
“十五丫頭,若是上面的貴人怪罪下來…………”雖說莫家的勢頭因莫璃的主意和安排漸好了,但莫長青心裡卻還是有些憂慮。畢竟如今太子和三皇子之間並未真正分出高下,阿聖那邊也沒個確切的消息傳回來,若是萬一太子要棄莫家不顧的話,那定是不願太多人知道他曾經跟莫家有過這樣的牽連。
權力的爭奪,比生意場上博弈還要讓人驚心百倍,權力場上的輸贏,更是比生意場上的風雲還要莫測千倍。
“眼下還有什麽流言能壓得過這樣的榮耀…更何況此事本就屬實,並非莫家憑空捏造。至於萬一……若是真有莫家被棄的那一日,到時多一份怪罪和少一分怪罪,估計情況也相差不了多少。”莫璃目光淡淡,說著往廳內看了一圈,此時族中的這些長輩雖還有人面上帶著幾分不讚同…但在實際的好處面前,倒也沒有人要出言反對,於是她接著道,“我聽說姬禦風快要回來了,依我看,他這次回來定是做了充足的準備,莫家若是不趕緊將形勢扭轉,到時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莫長青沉吟片刻,也隻得點頭,莫璃便道:“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余的事三堂伯公就看著辦吧,我店鋪那邊還有些事要忙。”
卻剛回雲裳閣,還不及往裡走,賈黑就趕緊走過來,壓低了聲音道:“東家,謝大人回來了,剛剛已經使人過來留了話,讓東家一回來就去他那兒一趟。
莫璃呼吸一窒,站在那僵了片刻後,才忽的轉身重新往外走去。
眼下已是九月初了,謝歌弦這一趟足足走了兩個月,期間除了送回阿聖雖是還在獄中,但人無礙的消息後,就再無別的隻言片語。之前她和莫家派去的人,根本接觸不到那樣的上層,銀子是花了不少,但確切的消息卻一點沒打聽出來。這段日子,若非有謝歌弦將這等消息送回,她還真以為阿聖就此消失了。
出來開門的依舊是平安,走去書房的路上,還看到已經有九個月大肚子的王瑩,正扶著丫鬟的手在院子裡散步。莫璃急著要去謝歌弦書房,王瑩卻將她叫住,輕笑著打了聲招呼:“莫東家過來了。”
“是,夫人今兒的氣色真好。”莫璃隻得站住隨口道了一句,然後不等王瑩再開口,她就又急忙道,“請夫人見諒,我此時有急事要問謝大人,先失陪了。”
瞧著莫璃疾步往謝歌弦書房走去的背影,扶著王瑩的丫鬟不禁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她這是什麽態度,夫人肯跟她說話是瞧得起她,竟這般不知好歹!”
“她也是擔心她的丈夫罷了,這有什麽可責怪的,這樣的女人,連我也不免有幾分羨慕。”
那丫鬟呵呵一笑,一邊扶著王瑩回房間,一邊道:“夫人是皇城的金枝玉葉,之前去謝府小住的時候,就是那裡的幾位奶奶對夫人也都是極客氣,那府裡的姑娘對夫人更是仰慕得緊,夫人怎麽反倒羨慕起那樣粗俗的商戶女。她也就容貌生得不錯,但終究是上不得正經台面的人,在我看來,可是連夫人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瑩搖了搖頭,輕輕一歎:“你懂什麽我有的,她不見得是想要的,但她有的,卻是我盼也盼不來的。”
那丫鬟更是不解王瑩卻不想再說,改口讓她將孩子的小衣裳拿出來,看看還有哪些沒準備全。
莫璃進了書房後,就滿臉緊張的看著謝歌弦,張了張口,卻一時間不知該從何問起,甚至心裡頭有些不敢問就怕會聽到不好的消息。
“他已經出獄,但暫時還回不來,不過目前看來應該是無大事了。”謝歌弦抬眼,看了莫璃片刻,終於開口道出她最想聽到的消息。秋日的陽光從紗窗外透進來,將他的面容映照得愈加俊秀,兩月個的時間,他經歷了數起權力爭鬥的風波皆是暗潮洶湧。如今暫告一段落回來,面上難免透出幾分疲憊,但眼裡卻還是帶著幾分淡淡的欣喜。
他的妻子即將臨盆眼前的女子看著亦是安好,這很好,對他來說,至少是個安慰。
“是嗎,是嗎………………”聽到這句話,莫璃呆了半響,然後才終於反應過來,隨即雙眼就模糊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懸在心上的那把劍,如今總算放了下去。如阿聖當時離去的那般她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似乎怎麽擦都擦不淨,只是這樣的場合實在不是她該哭的地方。於是一時手忙腳亂,與往日的端莊大方比,顯得狼狽許多。
謝歌弦沒有勸她,也沒有起身給`她遞手絹只是坐在那靜靜看著。
“他倒真是有幾分幸運………”許久後,他不禁自語般的輕輕一歎,而這會兒莫璃也總算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然後這才想起問阿聖既然已經無事,那為何還不能回來。
“皇上喜他禦馬之術,暫時將他留下了。”謝歌弦說著便又解釋一句,“前段時間草原那邊進貢了十幾匹性子極烈的神駿,宮中的馴馬師無人能馴服得了,結果卻唯他可駕馭。”
莫璃放了心,隨後又問:“那當時,他是因為什麽入獄的?”
謝歌弦沉默了一會,才將當時之事緩緩道出。
原來阿聖在京城內被三皇子使人看起來的時候,皇上在避暑山莊那邊跟太子正說著月氏國的事情時,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他來,於是便讓人去將阿聖帶到避暑山莊。卻不料阿聖這一過去,還不及正經面聖呢,就先衝撞了聖上。聽說當時令皇上差點從馬背上摔下去,如此不敬的行為,自是令皇上心頭大怒,原是要親自問責的,卻偏巧那當口又傳來月氏國那邊的戰事。於是皇上才暫且擱下問責他之事,而三皇子自是趁此機會,以不敬之罪將阿聖打入大牢,並試圖重新翻出天蠶降世不詳之說除去莫家,並意欲借此事將太子牽扯進去。
太子本就防著三皇子的動作,當日亦覺得阿聖衝撞聖駕之事頗為蹊蹺,更何況當時皇上騎的那匹馬,是他幾日前才訓好獻上去的。於是便暗中讓人細問了事因,才知道原來那日,阿聖被帶動去避暑山莊後,無意中發現馬廄裡某匹馬的馬料有些問題。隨後在獵場那兒將面聖時,即看到當時皇上座下的那匹馬,就是之前他發現馬料不對的那匹。
偏那會兒皇上已經甩鞭馭馬而去,阿聖來不及提醒,也沒法解釋,當即搶過一匹馬衝了上去。如此他自是成功阻止了一場意外,只是偏那時候馬匹稍稍現出的癲狂狀,也被人誤以為是因他的關系而受驚。加上當時南邊戰事傳來,故皇上也沒細追,就讓人將人和馬都帶下去,於是便有了接下來的入獄之事。
知曉事因的太子自然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於是當即讓謝歌弦上京這兩個月內朝中具體發生了什麽,太子和三皇子之間的爭鬥詳情,自不是不能往外道的,總歸太子還了阿聖一個清白,又讓他在禦前露了臉,並令他順利得了聖上的青眼。
聽完後,莫璃怔了片刻,便遲疑著問了一句:“那,那他到底何時能回來?”
謝歌弦想了想便道:“再過半個月便是皇家祭祖日,估計那個時候他便該回來了。”
再半個月就能回來了。
回到家後,她還有些不大敢相信這是真的,直到去看朱氏的時候,被朱氏再次問起阿聖的事時,她下意識地沒有再如之前那般避之不談後,才總算是回過味來。
終於……不用再苦苦撐著了!
朱氏就算初始不知道,但整整四個月見不到人,加上莫璃在族裡的地位越來越顯得舉足重輕後, 她跟族中妯娌的來往也較之以往頻繁了好些。因此她不可能不聽到一點風聲,只是因瞧著女兒日漸沉默,並每次她只要一問及阿聖的時候,都會被莫璃三言兩語給帶了過去,由此她也明白了事情多半是不容樂觀。
如今,忽然從莫璃口中聽說阿聖即將回來,朱氏呆了半響,然後才強壓住心頭的激動,含淚笑著點頭:“好好好,回來就好,能回來就好!”
“這段日子,讓娘為我擔心了,其實之前是………………”莫璃看了朱氏難以自持的神情,心裡微有些泛酸,只是躊躇了好一會兒,卻依舊不知該從何解釋起。朱氏拭了拭眼角,就搖頭一歎:“傻孩子,娘都明白,你凡事都有自個的主張,心裡再苦也不願道出來。總歸他人能平安回來就好,只要你們能好好的,比什麽都強。對了,得趕緊的,將這事跟老太太說去,這段日子老太太一直跟我念著這事兒,卻又讓我別老問你,免得讓你難過,連雪兒都被老太太嚴令不許多嘴。”
其實,當她撐起這個家,成為家中支柱的同時,家裡的祖母母親和妹妹,又何嘗不是她心底最堅實的支柱。若沒有她們在身後,她怎麽可能有勇氣一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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