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我知道我該為J·J終於不再謠言纏身而高興,可現在我能關心的只有J·J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從消息發起到現在,基本上我就沒怎麼吃得下飯!說真的,我都瘦了足足10磅了——我父母幾乎懷疑我患上了厭食症,可我真的只能想到J·J,那天早上看到消息以後,我整個人都垮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了一個早上——」
「是的,我也一樣,從那天到現在,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真的,大半夜醒來我也要打開電腦看看有沒有J·J的新消息,我多希望打開新聞網站的時候看到她清醒的消息,可我每一次等到的都是失望。J·J,我願意把這輩子的好運都分給你,只要你能健康地醒來。」
「我在胸口刺了J·J的名字,希望能把我的心跳傳遞給它,這是照片,還有點紅腫,不過紋身師說很快就會好。」
「J·J感動我們的十個事實,第一:這女孩出生于一個破碎的家庭,在貧民窟中長大,但卻堅持戴著童真戒指,一直到她遇到了生命裡第一個重要的男人,喬什·布蘭奇,這個男人最後成了她的未婚夫。第二,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要上大學,另一位偉大的女性奧普拉幫助她實現了這個夢想,也成為了她的好朋友和導師,J·J之後捐款成立了多個基金會來幫助有同樣夢想的女孩們!第三,她對表演事業的熱愛和堅持……」
「我是紐約聖安教堂的教友,有教友會和我一起去為J·J祈禱嗎?希望神能再次親吻她,讓她塑造奇跡,她是個這麼好,這麼好的女孩——」
「還記得嗎,那時的她笑容是多麼的甜美和幸福,喬什看向她的眼神又有多麼溫柔,她和喬什是我最羡慕的一對,God,媒體現在停止說那些胡說八道的事真是他們的幸運,否則我會真的非常PISS OFF而且去做些瘋狂的事,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為J·J祈禱,她會醒來的,她一定會的。」
「有人見過紮德·魯普嗎?說真的,有人見過他嗎?他們說他是個狂熱的粉絲,也許我們真的在一些集會、活動中和他打過照面,而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那時候就殺掉他!那頭蠕蟲!那個惡魔!這輩子從沒這麼恨過一個人!」
「紮德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他想要從名譽上毀掉J·J,用他惡毒的謊話和謠言來扭曲我們對J·J的認識,但他不會成功的!邪惡註定將自我毀滅,他的結局非常的合適,我聽說他們用了好幾個塑膠袋才把他裝走——我有個朋友在警局對面的咖啡廳工作,他聽到了員警們的談話,據說切薩雷當時對他開了很多槍,以至於他的上半身基本都只有碎塊了——幹得好!」
「讓紮德在地獄裡嚎哭吧,J·J一定能挺過來,她會越來越好!」
面無表情地拖動著滑鼠,觀看著論壇的帖子——雖然有好幾個帖子都有明顯的水貼嫌疑,但瓊恩也並沒有刪除的意思:自從珍妮受傷入院,陷入昏迷的消息傳開,論壇的發帖量就陡然上了一個臺階,許多平時基本不來論壇的珍妮佛粉絲,或者說是有好感的觀眾們,現在也感到自己需要一個平臺來抒發感想,彼此安慰,也因此,論壇的註冊人數、線上流量在幾天內就上了好幾個臺階,在這樣的情況下,之前的壇規難免有些跟不上變化,而管理們也集中把精力花在了刪除那些惡意攻擊、質疑的帖子上,對於這些品質較低,只是在簡短地抒發感情的帖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懷念過去愛上J·J的每一個瞬間,講述自己在這段時間有多麼的心神不寧,甚至患上了各式各樣的障礙症——因為J·J出事的消息而哭著從課堂上跑回家的學生們就不止十個),還有唾駡紮德這個膽小鬼、撒謊者,這基本上是抒發類留言的三大流派,此外還有播報新聞的,傳遞小道消息的,論壇每天都幾乎有數百個新帖,版面刷新的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管理員的群組每時每刻都在響個不停,但瓊恩並沒有參與進去的意思,她也幾乎沒有在管理群組裡再度發言,而網友們也沒有對此發起質問——這些關係親密的網友大多都知道她就是新聞裡那個倒楣的女人質,而考慮到她經歷過的那些,她想要暫時遠離網路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這只是在熟人之間,對熟人們來說,他們總是能得到一個答案的,所以耐心會更為充沛,但對於那些陌生人來說,他們想要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唯一的辦法當然是直接來問瓊恩,而他們可不會那麼體恤她的心情——這幾天,瓊恩的論壇短消息、Facebook、推特等留言資訊則早都已經處於爆炸狀態了,那些在論壇裡發表著懷念J·J,和紮德戰鬥言論的粉絲們,背地裡詢問起那神秘半小時真相的積極勁兒可是一點都不含糊,不管用什麼言辭進行修飾,對瓊恩來說,其實核心問題就只有一個:我們想要知道那半小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而剛好還認識一個當事人,這樣的資源可不能夠浪費。
「瓊恩,還記得我嗎,我是之前在IMDB的AOD2011,這件事真的讓我非常沮喪,我的朋友們簡稱那封謠言信說的都是真的,這讓我非常生氣……」
「瓊恩,能問你個問題嗎,當然,你未必一定要回答,但是如果你能回答的話,我會非常高興的——關於那半個小時,我聽說紮德強姦了她,事情沒那麼恐怖吧?你能告訴我當時都發生了什麼嗎?我絕對不會對別人說的!」
「你好,我是……」
「關於那半小時……」
在那密密麻麻的字母裡,瓊恩能識別出的單詞越來越有限——奇怪的是,很多人都以『受到了身邊人壓力』為理由來索取真相,好像這就能降低詢問隱私的負疚感,當然,還有那些因為瓊恩沒回復就反復轟炸,甚至是粗口謾駡的回復,也一樣佔據了不少份額。
手機輕微地振動了起來,她停止了這機械的流覽,關上流覽器,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提起包走出了辦公室門口,幾個同事和她擦肩而過,而瓊恩只能勉強自己和他們點頭打個招呼,但卻無法和以往一樣露出微笑。
「嘿。」茱蒂·阿克曼說道,她在辦公樓門口的一株聖誕樹邊上等她,節日已經過去,但還沒人來收拾,聖誕樹上的彩燈滅了一半,另一半沒精打采地亮著。就像是茱蒂——她還穿著她的名牌套裝,當然,但戴上了墨鏡,語調也有幾分無精打采。
瓊恩沒有說話,直接向停車場走去,阿克曼小跑著跟在她身後。
「已經沒有狗仔來騷擾你了吧?」她似乎不介意瓊恩的冷淡,而是自來熟地說道。「查理斯、哈利那邊應該也是一樣,我們和媒體打了招呼——他們不會再來煩你了。」
在珍妮受傷以後,瓊恩就成了狗仔隊們的熱衷對象,也算是讓她一會到了一把名人癮,當然了,追蹤她的狗仔人數肯定無法和珍妮同日而語,但有一段時間,她一露頭就會有守在門口的媒體試圖和她對話,挖掘出那30分鐘的真相——在謠言信曝光之後,此事達到了巔峰,但從傳媒轉向的那天開始,記者人數陡然減少,第二天甚至完全絕跡,這讓瓊恩多少猜到了那背後的人為因素,所以茱蒂的說法並沒讓她感到意外。
「你想和我面談。」她開口說道,「為什麼?」
「因為我們之前已經通過幾次電話了。」茱蒂微笑著說,她的態度還是那麼的專業,不驕不躁,顯示出強大的信心,就好像她擁有著整個對話。「但對話一直沒有進展——瓊恩,我們需要你,J·J需要你,露個面吧,說說自己的想法,接受一下專訪,或者在論壇裡發個聲——怎麼樣都可以,但不要繼續保持沉默了。」
這並不出瓊恩的意料之外,在過去的數日裡,茱蒂·阿克曼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在謹慎的言辭背後,她的意圖其實昭然若揭——喬什·布蘭奇、克裡斯·漢克斯,還有克勞迪婭·漢森、奧斯卡的那什麼主席,甚至是福克斯新聞的製作人——她希望瓊恩加入他們,補上最後一塊缺口,她是親歷者,這是她最獨特的身份。
而瓊恩也已經把拒絕的態度表示得很明顯了。
「為什麼是我?」她有絲煩躁地歎了口氣,「我是說,查理斯和哈利也許更加合適——」
「但他們都不是珍妮佛最大粉絲論壇的管理員,他們都不是joanlovejennifer。」阿克曼說道,她看了瓊恩一眼,把她引向了一條歧途——那裡通向一片安靜的草坪,在一天的這個時間段裡幾乎杳無人跡,「也許他們更合適,但我們只要你。」
她高高在上的語氣讓瓊恩一陣惱怒,有那麼一瞬間,這段時間以來堆積的情緒幾乎超載,讓她感到了一陣暈眩——說真的,所有這一切,那些網路上的帖子,能把她淹沒的字元,還有無處不在的媒體、報導、澄清、逼問,反復的噩夢,被關在屋內的場景重現,還有這陰魂不散的茱蒂·阿克曼,都讓她有一種情緒即將崩潰的感覺,但她還是勉強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對茱蒂尖叫,只是儘量冷冰冰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們打算讓我說什麼想法,把我對警方說的那些話重複一遍?沒有強姦,沒有不好的話,大部分時候都在對話,而我們什麼也沒聽見?」
「當然,這樣也不錯。」茱蒂·阿克曼露出了禮貌的笑容,看起來她對事情的進展頗感滿意,「但我們希望你能做得更多一些——如果你能告訴媒體,紮德·魯普在整個挾持過程中都在對珍妮佛訴說著自己狂熱的幻想,在他的想像中,他一直在和珍妮佛戀愛,而沒有提到任何一點謠言信裡的內容——如果你能這麼說的話,我相信我和J·J都會很感謝你的。」
「可!」瓊恩險些脫口而出,『可這是撒謊!』,但她很快又忍住了——這句話的諷刺意味太明顯了,在她已經對警方撒謊的前提下,她找了另一個理由,「可我對警方不是這麼說的——」
「警方不會是問題的。」阿克曼平靜地說道,話語中蘊含著說一不二的信心與力量,仿佛這就是事實。
瓊恩因為話裡隱藏的暗示而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看了阿克曼一眼——這女人的妝容一絲不苟,她看起來很接近於紐約上東區的名媛形象,但要比紐約多了幾分浮誇——多了幾分好萊塢的氣質,是的,她看起來真的非常的好萊塢,浮華、虛偽、沾沾自喜,自以為自己是世界中心,總是一副紆尊降貴的樣子,好像什麼都在掌握之中,而這真的激起了她的怒火。
「這是切薩雷的意思嗎?」她問,「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她緊緊地盯著阿克曼,而對方在她的盯視中也不禁流露出了一絲不自然。
「是。」她說,瓊恩吐了一口氣,阿克曼又修改了自己的說法,「好吧,不是——不過你要相信,我背後也有一個非常強勢的大人物,所以警方那邊並不會是問題——」
「OK。」瓊恩說,不知為什麼,她隱隱有些放鬆——如果是切薩雷一手安排了這一切,那麼整件事似乎會變得更糟。「那麼他最近在忙什麼,J·J的病情怎麼樣了?」
阿克曼明顯有些不耐煩,但仍然不失禮貌。「他在組織會診,爭取簽字權,決定是不是要做開顱手術,因為J·J的情況比較複雜——她的腦淤血量較大,通常都會介意手術去除,不過位置太過敏感,手術風險有些高,我們希望安排最好的醫生來做這個手術——可另一方面來說,她的情況又在逐日好轉中,淤血量在逐漸減少,看起來她在自己吸收血塊,所以現在還在等進一步通知。」
這個消息讓瓊恩聽得跌宕起伏,心臟先是緊縮,最後才放鬆下來,「呼——還好,希望她能儘快康復!」
「是的。」阿克曼附和道,但在瓊恩看來,她的表情實在有些缺乏誠意,更是迫不及待地把話題拉回到她的『發聲』上,「我們都在為J·J做著力所能及的事,而這就是我想請求你的,瓊恩——我們真的需要你來告訴大眾停止猜測。」
她懇切地望著瓊恩,「讓這一切完全停止,讓紮德·魯普徹底失敗——這就是你能為J·J做的,真的,瓊恩,J·J需要你——」
「是你們需要我。」瓊恩打斷了她,安靜地說道,「J·J現在還躺在病床上,對整件事絲毫不能發表意見,我也不認為切薩雷現在會需要我……」
她想了一下,「我認為是你和你背後的那個所謂大勢力需要我——而不好意思,我的答案還是拒絕。」
阿克曼惱火地歎了口氣,她望著瓊恩的表情就像是看著不懂事的孩子,「瓊恩,我不想拿錢來侮辱你,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對J·J的感情——」
「是的,我對珍妮佛·傑弗森感情很深——我已經當了她10年的論壇版主了。」瓊恩說,「我假設你也當了她10年的PR了,是嗎?」
這樣的合作年限似乎讓阿克曼很自豪,她的嘴唇揚起一個精心設計過的弧度,沒有太大,也許是因為肉毒桿菌,「是的,從她一出道起,我就是她的PR,她的第一個金球獎,第一個奧斯卡,第一個威尼斯影后——都由我在場見證。」
「噢,那感情好,這就讓一切都有源頭了,」瓊恩說,阿克曼的每一句措辭都能讓她火大,她又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那些論壇上的帖子再一次出現在她腦海裡,『從知道消息到現在沒有睡過好覺』,『知道消息以後,我哭著從課堂裡跑出去』——「我花了10年的時間和心血,為她付出,那種心血和情感,甚至是你所想像不了的——是的,我對她當然有感情。」
茱蒂·阿克曼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瓊恩緩和的語氣似乎讓她有了錯誤的理解。
「十年的時間,是我三分之一還要多的人生,在這段人生裡,J·J一直佔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她是我的姐妹、我的導師、我的偶像、我的支柱和我的娛樂,這所有的情感讓我對時間和金錢都無怨無悔,我珍藏了所有她的綜藝節目,她的電影,她的狗仔照片,她的新聞視頻,在我的房間裡有個專門的『J·J櫃子』。」瓊恩說,她忽然有些想哭,「只要能和她說上一句話,那就是我的節日,我曾經是那麼那麼的愛她——而你想知道在那半小時間都發生了什麼嗎?」
阿克曼看來有些驚慌,她似乎沒想到瓊恩的反應會是如此的激烈,但瓊恩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噢,你已經聽說了那半小時內都發生了什麼,是不是,一卷自白錄影帶,紮德讓我們見證了一個偶像的倒下——那些連篇的謊話,我珍藏的所有合影,珍妮和喬什,在我高中時期做的所有『我也能和珍妮佛一樣幸運,遇到一個救過我一命的男合演,並和他戀愛』的美夢——我在奧斯卡現場留下的眼淚,我的所有感情——」
瓊恩惡狠狠地說道,「都是計算後的結果,都是輿論行銷的產物,我就是個傻瓜,被你們捲入了這場所謂的造星工業來壓榨,我的時間、我的精力、我的感情,全都是你們榨取金錢和權勢的原料,是不是?你嘴唇上鮮紅的口紅來源於謊話,你的名牌包,阿克曼女士,名車,哪一樣不是來自於我們的貢獻?你殺死了我十年的生活,用欺騙的方式——你和你的團隊,和珍妮·傑弗森、切薩雷·維傑裡、喬什·布蘭奇合謀,殺死了三分之一的我。」
來自全國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的聲音在腦海中縈繞,訴說著緊張、害怕、憤怒、關切與祝福,它們把瓊恩的情緒逐漸推高、推高,直到她衝破了所有PTSD反應組成的迷霧,忽然間,一切清晰無比,而她忍不住笑了起來,「而你知道你最可恨的一點是什麼嗎?切薩雷和珍妮至少還會覺得羞恥,他們還準備為此付出代價,而你,你這個兇手還在忙碌地找著同謀來粉墨登場,唱著這麼一出可鄙的歌劇,甚至還回過頭來找最大的受害者,希望她能出聲掩蓋你的罪行,為自己的墳墓挖土!一個殺人兇手指望屍首來為你作證,掩蓋你的罪行——你知道什麼,不是任何事都會這麼奏效的,你表現得理所當然,然後事情就向你希望的方向發展,倫理就會被彎曲,世界就會繼續往前運轉,轟隆轟隆,你繼續拿著高薪,畫著你鮮豔的口紅,而被你欺騙的人則心甘情願地付出情感,為你這個該死的、無恥的騙子奉獻上你所需要的一切——」
她死死地盯著阿克曼,向前傾身,忍住眼淚,讓自己輕輕地說道,「你知道嗎,在所有這一切之後,我真的開始理解紮德了,我開始理解他的憤怒與極端——在某方面,他的確是個變態,但在另一方面他又看穿了一切,而我真的明白他的狂怒與無力。阿克曼女士,你們是個瘋狂的、無恥的、下流的、冷血的集團,也許你們權勢滔天,並為此沾沾自喜,把眼下進展的一切看作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大秀,但在我眼裡,你們都是罪犯,而這一切令人噁心,這一場怪胎秀——喬什、克裡斯、霍克,接下來是誰,接下來是什麼?除了明星們以外,你們還打算繼續褻瀆法律?而你他媽絕對是這個集團中的佼佼者,阿克曼,我從第一天就看出來了——你就是個冷血的變態,所有這一切圍繞J·J的消費正令你飄飄欲仙,享受著自己人生的高光時刻——」
「夠了!」阿克曼喝道,她唇邊的微笑終於露出了破綻,她的雙眼嚴苛地圓瞪著,鼻孔也微微地張開,在她那商業化的愉快面具下終於顯示出了猙獰的影子——她不再掩飾自己的不耐和優越感,而是高高在上、精明冷酷地打量著瓊恩,「你怎麼敢這麼對我說話——你這個被寵壞的、愚蠢的紈絝子弟——」
不像是瓊恩,一旦潰堤則滔滔不絕,阿克曼迸發了一句斥責之後,陡然又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氣都壓抑下去,她強忍著、顫抖地重新給自己掛上了笑臉,「瓊恩,我理解你的憤怒,但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珍妮也一樣——有一天你必須要知道,不是所有的謊言都心懷惡意,有時候它們只是……迫於無奈,存在的事物自有它的道理,而不論是真是假,你們從J·J身上得到的幸福感也都是真的——」
瓊恩嘲笑地看著她,她現在真的很想笑,「噢,是的,『不論如何,這一刀的傷口的確很好看』,是嗎?」
阿克曼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生硬地說,「不論如何,至少我不會對喜歡了十年的演員做出這樣的事,當她還躺在病床上——」
「你知道,有意思的是,你一直在說珍妮、珍妮,在暗示我她有多麼不希望曝光,」瓊恩打斷了她,「試圖用感情和最基本的同理心來綁架我——OK,那麼我現在提出一個交換條件,我上訪談,說出你要的東西,而同時你離開團隊,不再從J·J或切薩雷,以及你背後的那個大人物那裡拿錢,你對大眾說出這些年你在幕後做的那些事情——關於演員你可以匿名,重點在你自己。用你的自白信來徹底埋葬J·J的那一封——你能做得到嗎,阿克曼女士?」
又一個招數失效了,阿克曼的鼻尖沁出汗珠,那張精緻的專業面具已經是搖搖欲墜,而瓊恩也失去了繼續和她鬥嘴的心情。
「滾吧,」她平靜地說,「別再來煩我了,否則我就發佈一段視頻來說出一切——不要告訴我警方會找我的麻煩,我打聽過,兩次不實口供影響不了什麼,說到底,我說謊的理由也很好理解,畢竟,『不論如何,這一刀的傷口的確很好看』嘛。」
她比了個雙引號,「在抽出它之前,你不是也沒察覺到它的存在嗎?」
阿克曼在密切地觀察著她,咀嚼著她的每一個轉折和停頓,判斷著她的意圖,瓊恩能感覺得出來,而她的判斷也的確下得很快。
「OK,我可以走。」她說道,擺出了又一副談判的交換態度,「我和我的團隊之後都不會再來煩你或哈利、查理斯——但你也要給我一個承諾,瓊恩,一個最低限度的承諾,別錄那段視頻,如果你不能說什麼,我明白,我能理解,可以說錯的的確不是你,是我們,我也願意對你表示道歉,那就保持沉默吧,別毀掉一切——好嗎?」
「你不需要道歉,」瓊恩說,她感到腦海無比清明,這些天來的渾噩在阿克曼的刺激下業已完全消褪,她忽然間看清了自己,在事件發生後第一次,她明瞭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我知道你不會是真心的——而我也不會給你這個承諾。」
阿克曼的肩膀縮了一下,她盯著瓊恩,像是無法相信她說的一切。而瓊恩聳聳肩,從草地上站起了身子。
「我知道你想要拿走記憶卡,你問過查理斯和哈利,」她說,「你沒有問我,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記憶卡的確被毀掉了,我們誰也沒有它的備份——這是個衝動下的決定,包括之後的幾次口供,我猜那都是可鄙的慣性作祟,我依然想要維護珍妮佛·傑弗森,是不是?我不想讓她被紮德毀掉。但正是你,阿克曼女士,正是你和你的團隊,你的所謂朋友們,在這幾天的所作所為讓我明白了這一切——某種意義上,紮德真的是對的,你們確實需要一些懲罰。」
她搖著頭,有些同情地看著茱蒂,「你們並不是真正的造物主,阿克曼女士,你們沒有權力操縱公眾,對所有人說謊還全身而退——我在慎重地考慮要不要說出真相,而唯一阻止我的只有對珍妮佛的感情,雖然諷刺的是,我知道她是真的已經不在乎這一切是否曝光了。」
茱蒂·阿克曼張嘴想要說話,但瓊恩比出一根手指,「Eh—eh,你的每一句話都會加深我的決心,所以我建議,為了你自己好,你最好還是保持沉默,阿克曼女士,別毀掉一切——好嗎?」
她退了幾步,目睹阿克曼『啪』地一聲緊閉上嘴巴,隨後轉過身走向停車場,加快了腳步,心底一片寧靜。瓊恩想,「回到家我就打開電腦,把我想說的這番話——我連夢裡都在想的這段話錄製進去,結束所有鬧劇——反正珍妮佛也不在乎這個,我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了,在那間屋子裡,甚至她隱隱還在期盼著這個,結束這一切,讓她面對所有的後果,把一切償還,最終——坦然地生活在所有人面前,再也沒有任何隱瞞。」
她又糾正了自己:不是珍妮佛,而是珍妮,珍妮佛的一切都是謊言,而珍妮的一切——
「Well。」瓊恩一邊開車,一邊喃喃自語,「也不是一無是處……其實她確實也挺酷的。」
她把車開到車庫裡停好,走進書房,打開了電腦,啟動了攝像頭,她暫停了一下,想要組織好一篇言語——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大家,包括她對珍妮的辯駁,不要把這一切全怪責到她身上,茱蒂·阿克曼和切薩雷都需要對此承擔責任,甚至這也許是業界的潛規則,但不管怎麼說,這種可恥的欺騙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幾乎是出於慣性的,瓊恩打開了她的流覽器,上次流覽的標籤頁跳了出來,自動刷新,而所有那一切字元一下又回到了她眼前,從螢幕前蜂擁而出將她淹沒,她的短消息,論壇的新帖,推特下的留言——
「瓊恩,你知道珍妮佛的傷怎麼樣嗎?天啊,這些日子我一想到這件事就想哭。」
「你不認識我,我知道,我想說,我是個單身媽媽,帶著女兒住在底特律——我們的日子很艱難,但在三年前當我知道珍妮佛的故事以後,我的人生就有了新的意義,我希望我的女兒以後能成為珍妮佛那樣的人。而這件事真的讓我非常震驚難受,但我相信她能挺過去的。你們曾經出現在一個派對裡,你又是論壇管理員,God,你真的很厲害,所以,如果你能和她聯繫上的話,一定要轉達我的支持,她讓我的人生變得不同。」
「我們應該組織一場推特守夜活動。」
「珍妮佛……克裡斯……紮德……打敗……」
「我是艾曼達,這是我第一次發言,我想說的是,我是南方小鎮的一個中年媽媽,而我看到論壇很多網友和我有一樣的經歷,在那封謠言信之後,我的教會取消了我提議的守夜活動,她們說珍妮佛的名譽應該受到懷疑,她不是個好女孩。我明白大家的痛苦,我們都很希望支持珍妮佛,為她說話,我也一樣,為此,我和我最好的朋友現在彼此不說話,而這在小鎮上真的很難,尤其她還是你的鄰居,但我希望大家堅持下去,珍妮佛會證明一切的,而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也都將認可這一點——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當我每一次陷入低潮的時候,我都會用J·J來鼓舞自己,這女孩面臨的困難比我要更大得多,但她從來不在困難跟前言敗,J·J的誠實、親和、低調和勇氣都是我人生中的明燈,我想這就是喜歡一個偶像能給你帶來最好的東西,她陪伴我度過了我的每一次低谷,這一次是我們來陪伴她的時候了,停止爭吵,安靜等待,隨時遞出我們的支持吧,最重要的是相信!保持信仰,保持希望,珍妮佛一定會醒來,一定會康復的,我堅信這點。」
「我們都愛珍妮佛……」
「珍妮佛就像是個天使……」
幾乎是本能地,她流覽著這些最新留言,就像是檢閱著留言者某一片段的人生,而瓊恩當然和他們擁有共鳴,她怎麼會不理解呢?在她的每一個低谷,難道她不是仰望著珍妮佛的海報,看著這個只比她大了三歲的漂亮姑娘,遐想著她的努力與奮鬥——看著她的視頻,欣賞著她的笑容,盯著螢幕傻乎乎地跟著笑起來,感覺比前一刻幸福了那麼一點點——對她來說,珍妮佛確實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而——而——
她哆嗦著手關掉了頁面,又回到了錄製介面,瞪著攝像頭裡的自己,忽然間清楚地意識到這個視頻會帶來什麼——就像是她剛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想做什麼一樣,直到現在,瓊恩才能精確地意識到,她的同胞們、朋友們、同類們都在期待著什麼,而自己的做法又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珍妮應該付出代價,阿克曼和她的團夥應該被唾棄和懲罰,而她只是——她只是——
當我每一次陷入低潮的時候——我的人生有了新的意義——十年的時間,是我三分之一還要多的人生——在那晚以後我一直沒有睡過好覺——
「Oh god。」瓊恩低聲說,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考慮什麼,簡直被自己驚呆——她左顧右盼,盼望著能找到什麼啟示,「Oh my god,god——god……」
她忽然哭了起來,撲到自己手心裡,就埋首在電腦螢幕跟前,指望著神能給她一點啟示,她忍不住責駡著自己,像是在對無聲的上帝做著懺悔,「你是如此的虛偽,瓊恩,如此的軟弱——Jesus,你是如此的刻奇……」
響亮的、大聲的哭泣聲回蕩在寬敞的臥室裡——不知過了多久,瓊恩的肩膀才漸漸地停止了抽動,她慢慢地直起身,抽過紙巾擦了擦眼圈,做了簡單的清潔工作,重新打開了攝像頭。
「我是瓊安娜·塔特,AKA Joanlovejennifer。」她說,忍不住又抽了抽鼻子,幾乎是木然地,「我是珍妮佛論壇的管理員,也是你們所知道的那件事中的三名人質之一,我錄製這段視頻是為了對那天在屋裡的事做出說明,我知道,有非常多的人關心這一點,我曾經下決心保持沉默,但我發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風波後,這變得有些不可能,作為珍妮佛粉絲的一員,作為一個老朋友,我有責任解答粉絲們的疑問,不是對媒體和大眾,而是對論壇的兄弟姐妹,對同樣喜歡珍妮佛的朋友們……」
她停頓了片刻——在這一刻要往外發聲是如此的、如此的艱難——瓊恩閉了閉眼,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量往下繼續,但她畢竟做到了,「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