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臉紅?”他若無其事的摸了一把︰“你看懂了。”
“……”映橋擋開他的手,翻了個白眼︰“這不是探案小說嗎?怎麼會出現這種內容?”
季文燁拿過去,淡定的翻來翻去︰“其實後面零零星星的也有寫到淫邪的內容,但都不如這個地方佔的篇幅大。對了,還有這冊,講的是假借妖狐傳說殺人。在講述妖狐來歷的時候,寫了一段書生和這個妖狐的雲雨情事……”
“……”連人獸都有。果然大綱是一回事,真正寫出來是另一回事了,故事本土化的太厲害了,簡直成了集合了血腥、暴力、色情、凶殺于一體的讀物。
不過,這種故事向來暢銷,況且還打著刑部大員著書的旗號,一定大賣了一筆。
季文燁朝她笑︰“你還看不看了?要不然我讀給你听。”
映橋狠狠的皺眉,翻了他一眼︰“我不想听。”
他笑了笑,繼續靠著她的身體,一邊翻書一邊跟她聊天︰“你不听,我也懶得給你念。反正咱們映橋識字,自己想看的話,可以偷偷看。”
“……”她臉頰緋紅,悶聲不理他。
“唉,其實我倒是想叫你看看這幾卷書,你腦袋挺靈的,幫我看參謀參謀其中的古怪之處。”
她一下子緊張起來︰“哪里有古怪?”莫不是寫了什麼諷刺朝臣或者皇帝的話?
“就像我剛才給你看的,里面有淫穢的描述,但凡遇到奸情都要寫那麼筆記。可是這些描寫基本上可有可無,就算不寫這些東西,故事本身也相當好看,至少我從來沒見過這樣一環套一環的解謎故事。按理說能想到如此周全故事的人,一定不簡單。”季文燁想不通︰“但他又相當粗鄙,對陰暗和淫邪之事描寫起來樂此不疲。”
“……”映橋道︰“除了這些外,這些書有沒有要毀禁的內容?”
季文燁道︰“還真沒有。目前的故事里,被殺的罪有應得,殺人者在英明的少卿教化下改邪歸正,皇帝英明神武,天下太平,幾乎沒有一筆涉及政事。所以我覺得刻印這本書的人,很精明,他知道怎麼樣能不惹事,多賣錢。不過不管是誰寫的,都和刑部大員沒有任何關系,官員和官員之間的對話,一看執筆者就沒做過官。”
映橋松了一口氣後,不由得暗暗高興。事實已經證明這條路走得通,賺得到錢。哪怕父親考不上進士,他們寫點東西賣,也足以糊口了。她勾起嘴角,美滋滋的微笑。
季文燁用指腹揩了揩她的臉蛋︰“你笑什麼?”貼在她耳邊道︰“咱們映橋春心萌動了?”見她沒什麼反應,得寸進尺的含住她的耳垂輕咬了下。
這次映橋有感覺了,搖著腦袋道︰“別這樣,我不舒服。”
他笑問道︰“我不在家的日子,你都做什麼了?”
“傻吃孽睡。”
季文燁心情好,這樣明顯的頂撞,他也不生氣,而是笑道︰“這樣挺好,長個頭。來,站起來讓我看看,你長高了沒有。”放開抱住她的胳膊,示意她站起來。
映橋听話的站到他跟前︰“我也覺得自己長高了點。”
他很滿意的點點頭,展臂摟住她的腰,仰頭笑看她︰“你娘在這你這歲數都懷你了吧。”
映橋皺眉道︰“是倒是,但就因為懷的太早,身體都搞壞了,要不然也不能早早離開我們。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可不想重蹈我娘的覆轍。”
他似笑非笑的道︰“你猜到我想對你做什麼,才這樣說的吧。”
“啊?什麼?”她裝傻,一副‘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說什麼’的樣子。
季文燁也是害怕這點,除了對她摟摟抱抱之外,不敢做出格的事情。屋外大雨滂沱,預示著這是一個犯懶的絕佳天氣,他便叫映橋脫了鞋,陪他一並躺了。映橋拗不過他,被迫屈服,躺在他臂彎里,不滿的撅嘴。
他揉著眼眶,疲倦的道︰“這兩個月累死了,終于結束了,我應該能好好歇一段日子了。”映橋一听,喜憂參半,他不在家,怕他操勞過去,英年早逝。在家吧,又覺得他很煩人。
季文燁側身,安靜的摟著她。
他沉默半晌,道︰“映橋,咱們現在這樣,與正經夫妻間還有什麼不同?”
不同的地方多了!她冷聲道︰“父母之命,三媒六聘,八抬花轎,十里紅妝。”
他睜眼看她,很認真的道︰“你想想,還有什麼?”
又開始不正經了!這絕對是不正經的前奏,規規矩矩的躺了一會後,又要暴露本來面目了嗎?映橋搖頭︰“不知道。”
他湊到她脖頸處,輕吻了下︰“唉……一來你還小……二來麼……現在時機不成熟……如果你有身孕了,會很難辦。”如果映橋懷孕了,打下去是不可能的,沒法娶她做正妻的話,孩子只能是私生子。季文燁長嘆一聲,當真為這件事犯愁。
映橋緊鎖眉頭,想從他懷里掙脫︰“我湊齊了贖身的銀子,明年開春就要回鄉了,你行行好,去踫別人吧。”
他根本沒當一回事︰“不可能,你是我的,這輩子別想離開我。”
“誰是誰的啊?”映橋道︰“我、我贖了身就是良民了。”
他點了下她的鼻尖,溫柔的笑道︰“我保護你,供你吃住,安排你爹科考,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還說你不是我養的?”
映橋嗤之以鼻︰“欠你多少,都用銀子還你!”
“你以為我缺銀子?”他撫她的光滑的臉頰,淡淡的說道︰“你知道我是個沒有家的人,侯府也好,魯公公那里也好,其實我兩邊不靠……我想要一個人,永遠不會離開我……映橋,從你十三歲到十五歲這兩年,我希望你像我期望的那樣,把我當成你的男人,追隨我……對我不離不棄。”
這是他的心里話?映橋既覺得他雖然可憐,但有些話還是澄清的好︰“我不是您的童養媳,您對我的期待,我做不到。”
季文燁心頭一酸,尷尬的笑了笑︰“唉,看來還是我對你不夠好。”說完,放開映橋,背過身去了。
她不由得心軟了,焦頭爛額的道︰“少爺,你對我很好,我不想拋下你,但我也不能不管我自己。哎呀,現在這樣子我也很煩的,你看咱們,主僕不像主僕,情人不像情人的,我也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不如我娶了你吧。”
映橋一听,便無奈的道︰“您別說笑了。”見他動也不動,去床上取了洋毯過來給他蓋上︰“我走了,您好好休息吧。”見他沒動靜,便退了下去。
整整一日,季文燁都沒動靜,映橋來偷看他過幾次,他不是躺在榻上,就是伏在炕桌上,總之能看出來意志消沉。當天,他吃過晚飯就睡了,沒再和她說一句話。第二天一大早,映橋過來伺候少爺穿衣帶帽,不想季文燁已經出了門。
這是要冷戰啊,映橋做好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準備了,季文燁折磨她也好,就是不妥協。不想當天中午,季文燁從外面回來,見了她就笑道︰“想你爹了吧,咱們去見他一面。”
映橋喜出望外,自打父親被他關起來,她已經快半年沒見到父親了︰“真的?”
“你爹就要離京回省城參加鄉試了,你連這個都忘了?咱們得給他送行。”季文燁摸了摸她發頂,溫笑道︰“還說你把你爹放心里,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
映橋咧嘴笑了笑,心里則想,主人的行動不符合常規啊,按他的脾氣,昨天那麼不給他面子,今日必然是繃著臉冷戰,為什麼又溫柔如和煦的春風了呢?她就是這樣,如果別人對她惡言惡語,她不在乎更死扛到底,但如果他人對她溫柔和藹,便覺得束手無策了。
話說雲成源自打被‘囚禁’起來讀書,除了期間一次回省城報名驗明正身外,再沒出過門。每日在季文燁手下的注視下勤奮讀書。其實看著他的人,對他很好,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敬,就是會拿一個空白的賬本記下雲相公每日從時辰開始讀書,讀到什麼時辰入睡。
雲成源感到莫大的壓力,咬著牙也要讓記錄好看些。期間還來了個留著八撇胡的溫先生,教他如何作漂亮的八股文章。據說是受季鎮撫所托,對他進行點撥。雲成源深知機會難得,悉心接受指導,一眨眼,臨考的日子到了,他覺得自己有了很大的進步。
所以听說季文燁和女兒來看他了,竟很自信的迎了出來。
映橋見父親住的這處地方,是個三進的院子,環境肅幽,十分適合讀書,又見父親神采奕奕,不禁笑道︰“爹,您一定溫習的很好吧。”
雲成源鄭重的點頭︰“多虧季大人請來的先生教習指點。”又看向季文燁︰“快進去說話吧。”
季文燁輕描淡寫的道︰“溫大人是禮部員外郎,曾經去過幾個省做鄉試主考。你听他的沒錯。不過你不必感謝我,溫大人雖然投在魯公公門下,但他听說雲相公你容貌尚好,才樂意指點你的。”
雲成源听罷,在門坎上絆了一下,踉蹌幾步,差點跌倒。
映橋趕緊扶住她爹,進屋坐好。季文燁環視屋內,隨口問道︰“沒人打擾你讀書吧,比如醉月閣醉日閣什麼的。”
雲成源默默搖頭,對映橋道︰“我明天就要動身赴考了,還以為你不能來了。”
映橋借機對季文燁示好︰“謝謝少爺,允許我們父女相見。”
季文燁微笑道︰“你去吩咐下人準備酒菜吧,我和你爹說幾句話。”映橋便出去找文嫂了。她一走,季文燁就開門見山的道︰“雲相公這次再出山應考,想必今非昔比,能夠高中了吧?”
雲成源一向謹慎︰“這、這不好說,考場上變幻莫測……”
“我為你行了這麼多方便,供院落僕人給你住,為你牽線搭橋找高人指點,我希望你能高中,幫我達成夙願。”
就知道季文燁有目的,雲成源戰戰兢兢的問︰“我、我能幫你什麼呢?”
“中舉,中進士,叫映橋有個過得去的出身,我好娶她進門。”
雲成源如當頭被打了一棒,啞然無語,半晌才回過神來︰“啊?”懷疑自己听錯了︰“娶、娶她?”
季文燁道︰“別的話,我不多說,你自己去想吧,我為什麼一定要供你讀書應試。希望你重視這次秋試,落筆的時候,斟酌斟酌再斟酌。”
“……”雲成源呆了。
過了一會,映橋回來,見父親靈魂出竅一般的呆怔著,季文燁端坐椅上。她狐疑的看少爺,心道你究竟跟我爹說什麼了?瞧把他嚇的。
雲成源的心情再沒法平靜了,吃晚飯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扒著飯。映橋料定出事了,見季文燁面色平靜,只好低聲問父親︰“您到底怎麼了?”
雲成源皺眉,心中百感交集︰“……沒事,吃飯吧。”
這時季文燁夾了一筷子菜,遞到映橋嘴邊︰“來。”
“咳,咳!”雲成源差點把嘴里的飯噴出來,難不成季文燁真想娶自己女兒?!不是當小妾玩弄的嗎?怎麼突然想娶她了?
映橋放下碗,給父親順背。季文燁無奈的撇撇嘴,一副‘跟我沒關系’的樣子。
晚飯在詭異的氣氛中吃完了,季文燁一直跟著映橋,她連跟父親單獨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只說了些寬慰他不要緊張的話,草草的結束了見面,跟季文燁回府去了。
轎子里,映橋終于忍不住了︰“少爺,您到底跟我爹說了什麼?他膽子小,你別嚇唬他。”
“我倒覺得你爹是不鞭策不前進的人,有錢的時候,渾渾噩噩,但是一旦逼到絕路,既能去填詞,又能刻苦讀書。壓力對他來說,未必是壞事,叫他安逸了,才壞事。我跟他說了什麼,你別問,反正是能促使他好好發揮的話。”
“考不上就叫他蹲大牢?”
“不是。”他微笑搖頭。
“考不上就叫我蹲大牢?”
他臉扭到一旁,笑︰“都不是。”
—
接著秋試浩浩湯湯的拉開了序幕,據說開考之前,夫子廟燒香祈福的學子因為太多,險些發生踩踏事件。映橋听說後,抹了把冷汗。八月初九正式開考,三場考試下來,學子都精疲力盡,休息個幾天,再玩七八天,月末的時候,等待放榜。
隨著放榜日子的臨近,映橋也不由得緊張起來。有事沒事就念幾句夫子保佑。九月初一這天,季文燁輪休在家,他低頭讀書,映橋在一旁給他剝柑子吃。
這時,有小廝來報︰“爺,有消息了——”
季文燁頭也不抬的道︰“叫他進來。”
映橋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見一個二十多歲來歲的探子走了進來,先給季文燁磕個頭,接著便道︰“前日放榜,捷報安陽雲成源,高中河南鄉試第十四名亞元。”
“……”她呆了下,接著咧嘴朝季文燁笑道︰“我爹考中了。”
他很鎮定,嘟囔道︰“馬馬虎虎的成績,明年春試能過嗎?”
映橋沒想那麼多,進士什麼的,是以後的事,眼下中了舉人就該歡歡喜喜的慶祝。
此時,季文燁蹙眉道︰“江西的榜單放了沒有?知道解元是誰了嗎?”朝中接連兩個首輔都是江西人,首輔快成江西老鄉團的了。所以對江西的解元倍加注意。
“解元……姓汪名……奉雲。是的,汪奉雲。”
這一次,映橋受的沖擊更大,手里沒剝完的柑子直接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