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要穿幫了。
映橋腦海里瞬間閃過這幾個字,驚慌的看向丈夫。不等文燁有舉動,就听皇帝火急火燎的道︰“朕的孫子,快叫御醫——”
文燁趕緊上前扶起妻子,道︰“沒事的,映橋不是那種身嬌體弱的人,輕輕摔一下沒事的。是不是,映橋?”
映橋重重頷首︰“……我沒事。”
皇帝不信︰“她怎麼不身嬌體弱了?朕看她很柔弱嘛,以防萬一,快傳御醫。”
當著皇帝的面把脈的話,一定會穿幫的,文燁道︰“不用傳御醫了,映橋沒關系的。”
“是的,我肚子一點不痛。”
“你們又不是大夫。”皇帝道︰“還是叫懂的人過來看看,朕也放心。”蹙眉瞅季文燁,你剛才不還口口聲聲說與雲氏伉儷情深,怎麼懷孕的妻子摔了一跤,卻不往心里去。
蔡公公得到皇帝的口諭,這時已經出了門,喚來個隨從叫他去請胡御醫來。
映橋滴冷汗,愈加手腳無力了︰“……又要驚動御醫了麼?這怎麼好?”
“文燁,你還說她沒事,你看她的臉色多難看?!”皇帝道︰“快下去休息吧,一會太醫來了,好好看一看。”
文燁心想,扶映橋去臥室的話,像上次一樣,叫黛藍在帳內躺下,露出一只胳膊糊弄胡御醫就是了。便道︰“好,映橋,你快下去吧。”
“是。”
就在映橋轉身要出門的瞬間,皇帝突然道︰“哎呀,你怎麼叫她一個人回去?你送她吧。”想了想,道︰“朕跟你們一起過去,到後屋說話。”說罷,起身催促文燁︰“別愣著了,走吧。”
皇帝果然真性情,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文燁道沒辦法,只得扶著映橋往後屋回了。叫丫鬟扶她進內室,他則和皇帝在外屋坐定。他心道,這次麻煩了,皇帝在這里坐鎮,蒼蠅都飛不進去,沒法用調包計了。
映橋進了屋,在床上歇好,揉著膝蓋不停的吸氣。她相信,晚上睡覺脫衣裳的時候,肯定會見到兩膝上的於青。確實摔的不輕,幸虧沒有身孕,否則的話,這一跪,孩子可就危險了。
揉著膝蓋,她擔心的想,一會胡御醫來了,要如何應付他呢?
他一定會驗她沒有身孕的,才給皇帝留下的好印象,全要付之東流了。
黛藍這會不在屋內,就是在屋內,她如何當著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的面,公然叫映橋鑽進她帳中,代替她?欺君之罪弄的身邊人都知道了,還不如直接跟皇帝攤牌了?
難道真要跟皇帝攤牌,沒別的路可走了嗎?
映橋抱頭痛苦的想,周圍的丫鬟見她這樣,有一個後退了幾步,跨出屋門,到外廳對文燁道︰“少爺,不好了,少奶奶痛的不得了了。”
文燁一愣,朝皇帝欠了欠身,忙跟著丫鬟的步子進了臥室,坐到床邊,扳住映橋的肩膀,關心的道︰“你怎麼了?真的疼?”
她欲哭無淚,在丈夫耳邊用極小的聲音道︰“文燁,我不想功虧一簣。”
皇帝和滿屋子的丫鬟,想再用調包計實在困難,反而會弄巧成拙。文燁輕輕摟了摟妻子︰“沒關系,我保你。別怕,有我呢。”
“都怪我,我不該摔倒……”太內疚了,否則安然送走皇帝,完美收工。
“不怪你。”他在她耳邊笑道︰“怪他挑毛揀刺,要不然你哪里會挨餓。沒事的,順其自然,晚上咱們好好吃一頓。”
“……”映橋點頭︰“嗯……好好吃一頓……”
文燁拍拍她的臉蛋︰“等御醫來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說完,慢慢放開她的手,起身到外廳去了。
皇帝見他出來,忙問道︰“怎麼樣?”
“……不是腹痛,是膝蓋痛。”文燁稟告道︰“她沒大礙。”
“你怎麼一口一個沒大礙?還得大夫來看。”
“是。”文燁忐忑不安的道。
他和皇帝已經相認了,算是父子了吧。如果皇帝發現他欺君,會怎麼處罰他?應該不會要他的命,但少不了大發一頓雷霆。
只要不傷害映橋,穿幫就穿幫吧。
季文燁抱著視死如歸的想法,靜靜的等候胡御醫的到來。
胡御醫在太醫院當值,听說季家請他,忙坐轎子趕來出診。他無論如何沒想到皇帝在這里,著實嚇了一跳。
皇帝很隨意的道︰“盡管去看吧,看好了,出來稟告。”
“是。”胡御醫小心翼翼的提著藥箱,由丫鬟引進內室。見屋里頭還守著六個丫鬟,床幔垂下來,與上次一樣只露出一只皓腕。
胡御醫瞧到那只潔白的手腕,愣了一下,好像上次沒有這麼白。他有點納悶,但不敢評價指揮使夫人的肌膚,搖搖頭,坐在繡墩上,開始把脈。
“……”胡御醫一愣,以為自己發昏了。
不對啊,上次明明有兩月胎了,此間又過了一個月,該有三個以上的胎像了。怎麼回事?現在摸著卻還像剛懷孕一般,這胎像還會往回倒退?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以為自己今日昏了頭,把墊在她腕子上的手帕拆開一層,讓自己能更清楚的摸到脈象,于是又摸了一會,發現脈象仍舊極微弱,全不像三個月的。
“這個……”胡御醫回身對一丫鬟道︰“你去問指揮使大人,能否叫我見一面夫人,以便確診。”
不等那丫鬟說話,這時就听帳內人道︰“可以。”說完,撩開幔帳,露出一張少女的面龐來。
胡御醫一見雲映橋,見她目光幽冷,似乎有難言之隱。他便低聲道︰“我听說夫人剛才跌了一跤,現在脈象不穩,很是虛弱,全不像三個月的胎像……我……我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怪事。”
映橋听了他的話也很奇怪,他這是什麼意思?沒有三個月?她分明一個月也沒有吧。
“那你看我像有幾個月身孕的樣子?”
胡御醫低聲道︰“似乎像剛有孕的樣子……可我上次診脈時,您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如何時間又過去一個月,反倒……”他冥思著,正因為懷疑上次問診的女子不是季夫人,所以這一次,他才想看看季夫人的容貌,以免下次再看錯。
“嗯?”映橋呆怔的眨眨眼︰“像剛有孕?”
胡御醫點頭︰“是的,像頭一月的樣子。”
映橋不由得咧嘴笑道︰“真的?”她癸水不調,一直以為沒來癸水是因為喝湯藥調節所致。原來是懷孕了,她忍不住呵呵不停的笑著。
胡御醫脊背發冷︰“季夫人何故發笑?”
“……啊……那個,是不是因為我身子太虛弱的關系?我最近食欲不振,連續幾天沒吃飽了,方才更是頭昏腦脹,跌了一跤。我就是沒有身孕,脈象怕也是極弱的。”
胡御醫苦著臉搖頭︰“大人體虛,但是胎兒……”
“你們去把少爺請進來!”映橋打斷胡御醫的話,吩咐丫鬟去喊丈夫。
很快,文燁挑簾子進來,他其實在外廳已經做好等待胡御醫告狀的準備了,不想胡御醫久久不出來稟告,恰好映橋喚他,他就趕緊進來了。
“相公,胡御醫說我的脈象像是剛懷孕的樣子。”映橋嘿嘿笑道。真是腿也不疼了,腦袋也不暈了,渾身充滿了干勁。
“啊?”文燁愣了下,反問道︰“像懷孕的脈象?”隨即反應過來,映橋是懷孕了。于是也跟著樂開了︰“真的?”
胡御醫匪夷所思的看著季文燁夫婦︰“是真的,我從沒踫到過這樣的情況,若是像季夫人所說,是體虛所致……也、也並非沒有可能。”雖然想不通,但眼下只能這樣應付皇上了。
“那請太醫開些滋補的方子吧。”文燁道。
“……也、也好。”太奇怪了,明明上一次診斷的時候,婦人身體康健,脈搏有力,他還說不需要額外的滋補,不成想一個月剛過,就得開方子另外滋補了。胡御醫硬著頭皮隨季大人往外走。
皇帝等在外面,見他們出來,急問道︰“如何?”
“季夫人沒有大礙,胎像有些虛弱,但很平穩。”胡御醫滿腹狐疑,但不敢貿然說胎像怪異的話,畢竟季夫人肚子里真的有孩子,有胎像。若把蹊蹺說出來,怎麼看都是他無能,不是上一次看錯了,就是這一次看錯了。
“虛弱?怎麼會虛弱?”皇帝皺眉。
文燁道︰“娘胎里帶的不足之癥。”
胡御醫心道,怎麼會呢,上一次明明很健康的,而且就算這一次,季夫人除了有些憔悴外,身體也是很好的,不像有不足之癥。
皇帝便問胡御醫︰“是嗎?”
“不是很嚴重。”胡御醫回道︰“而且生育過子嗣後,會越來越好的。”
皇帝一點不懷疑兒媳婦的身體虛弱,她那如弱風扶柳一般的身姿,若說她體弱,他信。他道︰“……嗯……沒大礙便好。去開方子吧,朕信得過你,才讓你來瞧病,不要辜負朕對你的信任。”
胡御醫抹了把汗,跟著丫鬟去臨屋寫安胎的方子。
皇帝忽然發現季文燁嘴角帶著笑意,便也跟著笑道︰“這回你可以安心了,沒事,哈哈,沒事。”
文燁神思飄忽,道︰“……是啊……是……”哎呀,他居然要做爹了,幸福來的這麼快,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你怎麼了?好像有心事?”
“啊……我……”
這時蔡公公打圓場︰“剛才季大人一定是太緊張了。”
“是……是這樣。”文燁道。他盼著皇帝趕緊走,他現在就想去見映橋,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她說。
胡御醫開了安胎的方子回來,小心翼翼的奉給季文燁,文燁裝作重視的揣好。胡御醫欲言又止︰“這個……呃……該注意的都寫在上面了。若有事,再找小醫過來。”
皇帝微微雙目︰“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胡御醫跪拜退了出去,走到太陽底下不停的抹汗。以後季夫人的胎像會不會再出變故?為什麼自己會摸錯呢?胡御醫不禁懷疑起自己的醫術,但又覺得自己這般厲害,不是他的問題,肯定是季夫人本身體質奇特。或者這肚中的孩子不一般?神跡?
這麼嘀咕著,出了季府的門。
皇帝也待夠了,今日認了兒子,滿意而歸。又坐了片刻,便叫季文燁送他回宮了。文燁歸心似箭,偏偏皇帝留著他不放,硬賜了他一堆燕窩鹿茸人參,太監們做事慢悠悠的,等了一個時辰才把賜予他的東西準備好,此時天已經擦黑了,宮門馬上要下鑰匙。
鎖宮門前,文燁帶著賞賜的物品出了宮,一路快馬加鞭到了家。徑直走到屋內,見臥房燈火通明,映橋正坐在燈下吃東西。
“你去了好久,我太餓了,先吃點東西。”
見她嘴角有糖渣,他抹了下,又見盤子里的東西切成幾塊,外面掛著糖漿,從沒見過。文燁道︰“這是什麼啊,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別亂吃東西。”
“拔絲地瓜……”本來是給皇帝的最後一道菜,她自己留用了。
“……番薯?”文燁忍不住笑道︰“你就對吃的精明,這玩意你也能想到裹上糖漿吃。快放下,咱們去吃正經飯,好好慶賀一下。”
她故意忸怩的道︰“慶賀什麼啊?”
他抱起她笑道︰“當然是慶賀我要做爹了!”
映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真的有了?會不會是胡御醫診錯了?我自己都沒感覺。”沒惡心也沒吐,不過,黛藍懷孕的時候也是這樣,情況因人而異,大概她屬于這類的。
“不會錯的。”文燁眼楮笑成一條縫︰“咱們要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