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第一天, 宴好就實現了跟江暮行一起打掃教室的願望, 回去的路上他太飄, 差點把車騎到溝裡。
江暮行單腳撐地, 眉骨聳起:“騎車也開小差?”
宴好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我沒有。”
江暮行厲聲道:“那你剛才是在幹嘛?漂移?”
宴好把腦袋耷拉了下去。
江暮行的神色冷冽:“你騎車的時候在想什麼?”
宴好沒忍住地咕噥:“想你。”
完了就慌得握緊車龍頭, 一邊忐忑不安,一邊安慰自己路上車多,聲音雜亂, 江暮行應該沒聽見。
宴好等了又等,都沒等到江暮行的反應, 他垂頭順著劉海,眼睛小心翼翼偷瞄。
江暮行微闔了下眼眸,半晌開口,語氣沒那麼鋒利逼人:“馬路上不是家裡的客廳,車來車往的,你就不能等回家了再想心思?差這麼點時間?”
宴好委屈地抿著嘴巴。
江暮行棱角分明的臉龐側向他:“我說錯了?”
“沒錯沒錯,”宴好脫口而出, “班長你說的是,你說的都對。”
江暮行:“……”
“那能不能好好騎車?”
宴好咕噥:“能。”
江暮行把撐著地面的那只腳抬起來,搭回腳踏板上,逕自騎車下了坡。
宴好搓搓佈滿細汗的臉,江暮行發脾氣的時候真凶。
但江暮行是在關心他的安危。
作為朋友。
宴好開心又失落, 還有點神經質的興奮。
如果江暮行知道這個朋友想跟他接吻, 上床, 談戀愛, 結婚,不知道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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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好晚上寫日記,把打掃教室的事記錄下來,撕下愛心的小貼畫貼在末尾,按了按邊邊角角。
“哎。”
宴好歎息,要是明年能收到A大通知書,當天跟江暮行表白成功,然後一起把學校三大約會地點逛一遍,留下潮濕的吻跟緊密的擁抱。
那他的高中就能畫上一個色彩繽紛的句號。
這麼想著,宴好就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寫了下來。
“扣扣”
敲門聲打斷了宴好的美夢,他把日記本放進抽屜裡:“來了。”
“複習,做卷子,男朋友,複習,做卷子,男朋友……”
宴好碎碎念著走到房門口,吸口氣面帶微笑著打開房門:“班長,今晚我要做幾套卷子啊?”
江暮行回客廳:“四套。”
宴好的笑容漸漸消失:“那還行啊,就只是卷子。”
江暮行停住腳步,側頭看他一眼:“嘴硬。”
宴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趿拉著拖鞋跟在他身後:“我是苦中作樂啊班長。”
江暮行倏然轉過身。
宴好及時刹住車,先是疑惑江暮行怎麼停下來了,是要說什麼嗎?之後就為自己沒趁機撞進他懷裡而鬱悶。
反應也太快了吧,平時怎麼就沒這麼靈敏?宴好自我唾棄。
“現在是八月中旬,明年六月才高考,這個階段你除了複習就是複習,枯燥的生活會把時間拉得比你想像的還要漫長,我問你,”
江暮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做好堅持下去的準備了嗎?”
宴好微翹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視線對著江暮行垂在褲縫旁的手:“班長,你怎麼問起這個了?”
江暮行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嗓音沉沉道:“在你沒做出選擇的時候,你多的是選擇,但你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就要咬牙走下去,無論多艱難,都要往前走。”
宴好的心情有些複雜,不止是感動跟驚訝這麼簡單,他垂眼啃了啃指甲。
“班長,你是不是怕我半途而廢啊?”
還有就是,我在你心裡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朋友?是不是我再努力點,就有可能在前面多加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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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行一語不發地走到沙發那裡坐下來。
宴好快速跟過去,往地板上一坐:“我是不會半途而廢的。”
他半趴到茶几上,伸手在果盤裡扒拉:“班長,你肯定不知道我的決心有多大。”
說著就拿了包仙貝拆開,咬住一塊哢滋啦滋,聲音模糊:“我沒給自己安排第二條路,就沖A大,沒別的了。”
江暮行沉默片刻:“宴好,你想沒想過,我為什麼要幫你?”
宴好怔了會,叼著小半塊仙貝仰頭:“為什麼?”
江暮行身體前傾出一個充滿威勢的弧度,看著坐在他腳邊的少年:“因為你逛A大的時候,看一塊石頭都是羡慕的眼神。”
宴好臉上火燒火燎,他連忙把小半塊仙貝咬進嘴裡,眼神左顧右盼著說了句:“……其實也還好啦。”
是喜歡沒錯,可是我把A大當目標,堅定勇敢地去爭取,只是因為你選了那裡,我想你的未來有我。
江暮行後仰一些靠進沙發裡,半搭著眼簾,目光不知落在哪裡,聲調平平,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喜歡一樣東西,能藏一時,藏不了一世,總會有流露出來的時候,我能看得出來,你很喜歡A大。”
宴好瞬間心跳加速,呼吸亂得不能自已。
那我喜歡你呢?你看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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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短暫的一兩秒,宴好想把手放到江暮行腿上,抱著賭一把的心看會不會被揮開。
但那種念頭沒來得及生根發芽,就退散了。
宴好蜷縮了一下手指,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兩個盤。
要不要丟部片子在資料夾裡,逮著一個機會,裝作很無意地在江暮行面前打開,看他是什麼反應?
這個好像比摸腿還冒險。
萬一江暮行是噁心的恐同表情,宴好肯定會哭。
宴好又拆了袋仙貝,心不在焉地抱著啃。
不能斷自己後路,要想個可進可退的策略,怎麼樣好呢?
江暮行瞥向嘴巴吃個不停的人,小算盤都在臉上,自以為藏得很好,他捋兩下額前髮絲,闔眼歎息。
“七點了。”
宴好“唔”了聲:“班長,你說什麼?”
江暮行微睜眼,指指掛鐘,指指桌上的卷子,又示意他看貼在牆上的學習計畫。
“……”
宴好默默地爬起來,走到桌前看卷子,一張張翻了翻。
這都是江暮行給他挑的,針對的是第一輪複習。
宴好攥著卷子想,江暮行這麼用心,他必須要一天比一天更努力才行。
江暮行疊著腿道:“接下來兩周,數學方面你都做那一類卷子。”
宴好壓下翻騰的情感:“做到什麼程度?”
江暮行拿出手機:“我說可以的程度。”
宴好很乖:“好吧。”
江暮行又道:“到時候再練別的。”
宴好還是沒意見,他對江暮行除了盲目的崇拜,還有毫無保留的信任。
現在的情況差不多就是,喜歡的人站在高處,宴好看得見,卻無法觸碰。
絕望跟希望每分每秒都在幹架。
突然有一天,上面丟下來一根繩子,宴好瘋了一樣緊緊抓住,迅速借力往上爬。
喜歡的人在幫他拉向自己。
這肯定是老天爺睡過了頭,他的命運裡才會出現這樣一條彩色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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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好埋頭做卷子,江暮行清閒地看著課外書,就在客廳坐著,監督他學習。
靜謐的氛圍持續了半個多小時,黃緒在Q上找江暮行,問進展如何。
江暮行:卷子一張都沒寫完。
黃緒:……
黃緒:你悠著點,別只是補課,補課,補課,就算是乖寶寶也會尥蹶子。
江暮行掃了眼咬筆頭的少年,皺眉扔了個橘子過去。
“嘭”地一聲響。
宴好嚇得渾身一抖,他迷茫地望瞭望江暮行,眼神詢問。
江暮行看他含著筆頭,氣息頓時一沉,下一刻就起身去陽臺了。
宴好一頭霧水。
有吃的,宴好就不咬筆頭了,他剝開橘子,邊吃邊理思路。
江暮行站在陽臺吹風,體內的燥意怎麼都下不去。
黃緒在Q上發信息:這住到一起了,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精力又很旺盛,容易擦槍走火啊,老弟,你燒著沒?
黃緒:我看你是燒不起來的,你是忍者神龜在世。
後面還跟著三個豎大拇指的表情。
江暮行的額角一抽,發一句過去:不用激我。
黃緒:誰激你了,我是怕你只顧著隱忍,成天到晚的冷著一張臉,宴小好不要你了。
江暮行掉頭回客廳。
宴好正在草稿紙上寫公式,江暮行不聲不響地站到他旁邊,帶著一身低氣壓,他頭皮一麻,手裡的筆停了下來。
江暮行面無表情:“寫你的。”
宴好寫不了,江暮行身上都味道往他鼻息裡鑽,他就心猿意馬,想挨近點。
“班長,你書不看了?”
江暮行不答。
宴好抓耳撈腮,不知道拿江暮行怎麼辦才好,旁邊手機冷不丁地響了起來,他看到來電顯示,是他媽媽。
這個時間怎麼會打電話來?
宴好心裡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他拿起按下接聽鍵。
那頭是倪清溫柔的聲音:“好好,我在門口,你開一下門。”
宴好懵了,他無意識地用嘴型告訴江暮行:“我媽。”
江暮行碰到卷子,聞言手一頓。
宴好匆匆掛斷:“是我媽。”
“班長,我媽回國了。”他顛三倒四,慌亂無措地抬頭看江暮行,“怎麼辦啊?”
就差揪住江暮行的衣擺了。
話音落下,宴好後知後覺自己有多傻逼,來的是自己媽,有什麼好慌的?
又不是小朋友帶女朋友回家玩,怕被家長發現。
宴好平復一下心情,他這兒只有男同學,淡定點。
想到剛才還找江暮行拿主意,宴好又不淡定了,覺得好丟臉。
“那個,就是……我媽在門外,我去開門了。”
宴好垂著頭經過江暮行身旁,飛快說一句:“班長,你別緊張啊,我媽知道你,對你的評價很高。”
江暮行沒給回應。
宴好嘴一撇,是他想多了,江暮行向來理智冷靜,怎麼可能會緊張。
江暮行一派從容,看起來絲毫不在意,他理著桌子,想把橘子皮扔進垃圾簍裡,結果扔的是卷子。
“……”
宴好想笑又不敢笑:“班長,你扔我卷子幹嘛?”
江暮行繃著臉:“開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