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悅一看,正是死對頭方於正,今日方於正穿了一身青色長袍,整個人仿如一棵青竹般挺拔清新,在一群官宦子弟中甚為扎眼。
「於正莫不是也要到廣安王府來添些陽氣?」慕梓悅一臉的驚喜,「本王一定掃榻相迎。」
方於正的臉色一變,胸口急劇地起伏著,彷彿不敢相信她居然能說出這麼無恥的話來:「你——你簡直連臉面都不要了!」
「於正莫不是想來打我?只怕你打不過我,我讓你一個手如何?」慕梓悅繼續嬉皮笑臉地調戲他。
方於正瞪著她,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慕梓悅正想再火上澆油,把他氣出自己的紗帳去,卻見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隨手拿過桌上的茶盅,咕嘟咕嘟地一口氣把水喝了個精光,喘著氣說:「今日是陛下的賞春盛宴,我不和你計較,大家快快活活地過一日。」
慕梓悅愣了一下,見他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只好也在旁邊坐了下來:「是你總是三番五次來惹我,你是小安的好友,我就算看在小安的薄面,也不會對你如何。」
方於正的神情複雜,不明所以地笑了一聲:「難得你還會記掛小安的薄面,我以為你已經把她忘記了。」
「該忘的應該都忘了,不該忘的自然都不會忘,人要向前看才對。」慕梓悅意有所指地說著。
方於正不知道被氣得狠了還是什麼其他緣故,自管自地拿著茶壺又倒上了一杯茶,慕梓悅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忍住,和氣地說:「於正,這茶盅我剛才喝過了。」
方於正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煞是好看,可他居然還是沒有拂袖而去,反而又咕嚕嚕地灌了一盅茶,道:「喝過便喝過,又不是女人,有什麼打緊。」
看來這人不知道是在哪裡受了刺激,慕梓悅心生同情,想著日行一善,便勸慰說:「你這是怎麼了?被你父親罵了還是打了?好端端的,學什麼人家清修,趁著今日裡鶯鶯燕燕的,趕緊挑個中眼的帶回家去。」
方於正臉色一黯,定定地盯著她,彷彿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她似的:「你說,小安有沒有可能沒死?」
慕梓悅差點驚跳起來,聲色俱厲地說:「於正,你可不要胡說,當時小安戰死,那麼多兵士親眼所見,頭顱一刀落地,我只來得及搶回來一具屍體,葬在木齊山上,先帝下旨御封為廣華公主,容不得你這樣侮辱!」
方於正失魂落魄地說:「說不定……說不定戰場太亂你們都看岔了……說不定她只是被擄了走……」
慕梓悅只覺得太陽穴突突亂跳,定了定神說:「不可能,你就斷了這份念想,要是她沒死,怎麼會這麼久了一點兒音訊都沒有?」
「她……她向來喜歡自由自在,說不定是嫌京城羈絆太多,雲遊天下去了……」方於正喃喃地說。
「一派胡言,不可能!」慕梓悅斷然道。
方於正心裡明白,若是慕梓安沒死的話,萬萬不可能連老廣安王死了也不回來奔喪,只是他一直無法對她忘情,所以便是能騙過自己也是好的。
他勉強牽了牽嘴角,低聲懇求說:「梓悅,當時會不會是你看岔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等她回來。」
慕梓悅的臉色發白,半晌才咬牙說:「不會。而且,就算小安沒有死,她也不會喜歡你一個文弱書生,你不必癡心妄想。」
方於正的臉色慘白,悵然笑了笑:「我只是想著能再見她一面,至於喜不喜歡,也無所謂了。」
慕梓悅心中一痛,脫口而出:「你想看她的話,就看我好了,看個千遍百遍都沒關係。」
方於正怔了怔,終於把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仔細端詳了良久,搖頭說:「不,你不是她,她天性狡黠可愛,不會像你這樣陰險狡詐。」
「方於正,」慕梓悅終於長吁了一口氣,低低地笑了起來,「你醒醒吧,你喜歡的,只不過是你腦中臆想的慕梓安,如果小安回到此處,只怕你沒幾個月便要棄如敝屣。」
方於正渾身震了震,坐在那裡一聲不吭,臉色迷惘,慕梓悅也不多說,只是抓著桌上的杏脯、瓜仁慢慢地吃著,間或和聽風聽雨閒扯幾句。
不一會兒,方於正的臉色終於恢復了平日裡那副板正的模樣,瞥了一眼桌上的零嘴道:「零嘴傷胃,少吃為好。」
「吃慣了,改不過來。」慕梓悅隨口說。
「以前小安也喜歡吃。」方於正有些懷念,「我有的幾個銅板都被她騙走買零嘴了。」
「她騙走你多少?我還你就是。」慕梓悅有些尷尬地說。
「我聽若晨說,你也喜歡吹笛子?」方於正有些奇怪,「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古琴,有一陣還和小安吵得臉紅脖子粗的,非得說自己喜歡的東西高雅。」
慕梓悅只覺得後背冒汗,青梅竹馬什麼的,真的是太不好了!只怕連屁股上有沒有胎記都被知道得一清二楚!
「自從小安去後,我心裡難過,便棄琴弄笛了。」她輕描淡寫地說。
方於正看起來十分高興,眉目間的愁緒淡了很多:「早就該如此,身為兄長,和妹妹爭吵,太不應該了。」
慕梓悅汗顏:「你……你夠了吧,難道她是你眼裡的一塊寶,而我就只是一堆糞?」
方於正打量了她幾眼:「糞倒不至於,算得上一灘泥吧。」
慕梓悅忍不住便笑出聲來:「我若是泥,那也是這世上最英俊華貴的一灘泥,從天庭蒙上塵埃的一灘泥,不可和他泥同日而語。」
方於正也笑了起來,他對慕梓安的情意,一直埋在心底,無人可說,今日在這宿敵前說了一通,終於心情好了很多。「你若喜歡吹笛,便向若晨多學學,他的笛子吹得很好,我就不行了,沒有天賦,五音不全,不過,小安也是這樣。」
「是啊,說起來我和若晨真是有緣分,」慕梓悅喜滋滋地說,「他在木齊山下吹了四年的笛子,回回都讓我聽見了。」
話音剛落,一個影子閃進了紗帳,沉聲問道:「你說什麼?沈若晨在木齊山下吹了四年的笛子?」
慕梓悅一看,來人正是今天賞春宴的主角夏亦軒,只見他臉色很不好看,好像強壓著自己的怒氣。
慕梓悅不知道什麼地方又得罪了他,喜滋滋地說:「是啊,這便是緣分啊,我仰慕了那人四年,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人如笛音,宛若仙人。」
這話不說倒還好,一說那夏亦軒的臉居然由青轉白,默默地看了慕梓悅好久,轉身便出帳而去,走到一半居然勾住了一旁的輕紗,把那紗帳都拉得晃了好幾下。
「我什麼地方說錯了這是?他這也太無禮了吧!」慕梓悅也有些惱了。
正說著呢,外面傳來一陣喧嘩聲,幾個公公在前面引路,夏雲欽、麗太妃、瑞太妃一起說笑著走了進來,園子裡的眾人都紛紛見禮。
「眾位愛卿都不必多禮,今日不是什麼正式的朝會,大家都放輕鬆些。」夏雲欽微笑著說。
眾人都齊齊地應了一聲,目送著夏雲欽到了那龍帳之內,這才各自回到自己的紗帳。
夏雲欽瞟了一眼不遠處廣安王府的紗帳,等了片刻,沒見慕梓悅急急地趕來謝罪,只好冷著臉讓禮部開始賞春宴。
一群樂伎魚貫而入,笙簫箏琴鼓,樂音陣陣;舞伎們身姿妖嬈、白綢飛舞,一曲春江花月夜將這賞春宴拉開了帷幕,令人如醉如癡。
夏雲欽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他原本想著讓慕梓悅在他身旁加個位置一起觀賞,現在卻無論如何也拉不下這個面子,昨夜小慶子來回稟的時候,左相魯齊勝就在身旁,笑著勸解了幾句,盛怒的時候他還沒覺著什麼,可現在細細一想,只怕到時候會被那魯齊勝鑽了空子,他有些煩躁,沉下臉來看向小慶子:「你說廣安王要來謝罪,人呢?」
小慶子抹了一把冷汗:「奴才去張望張望。」
說著,他一路小跑到了廣安王府的紗帳裡,沒過片刻,便又一溜兒地跑了回來,後面慕梓悅緩步而來,躬身在龍帳前道:「臣慕梓悅前來請罪。」
夏雲欽賭氣不想理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前面的歌舞,麗太妃的紗帳就在龍帳的左側,見夏雲欽這副樣子不免詫異,不由得朝著兩人多看了幾眼。
慕梓悅又低低地叫了一聲,見夏雲欽沒有反應,明白他這是氣還沒消呢,便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站在外面。
這大庭廣眾之下,眾人都看得真切,有幸災樂禍的,有憂心忡忡的,有喜出望外的……只怕明日這京城就要傳得沸沸揚揚,廣安王和陛下不和,在賞春宴上鬧翻了。
片刻之後,禮部宣佈,今日既然是賞春宴,就令各家圍繞這「春」字作一副詩畫,讓在座的諸位一起觀賞。
慕梓悅站了約莫有一炷香的時間,腳底略略發疼了起來,忍不住交換了一下雙腳,心裡喜憂參半:喜的是陛下居然也會對她立威,這樣的話,一個冷硬睿智的聖明之君指日可待;憂的是她這樣站著,待會兒怎麼去膈應那個瑞王爺啊!她為了這賞春宴花了這麼多功夫,可不是就看看歌舞、聽聽詩歌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勤奮的存稿箱君飄過~~打滾求花花求冒泡,揮小手絹!(都是為了月榜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啊嚶嚶嚶~~~
梓悅你到底想了什麼餿主意要膈應瑞王爺啊!小心瑞王爺打你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