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終於在夏雲欽的滿懷旖旎中,在慕梓悅的坐立不安中用完了,慕梓悅想要告辭,可夏雲欽卻依然興致勃勃,半分沒有放她回去的意思。
夏雲欽帶著她出了正殿往外走去,這瓊清殿的幾間屋子雖然不大,但整座宮殿佔地卻很廣,尤其是後院,有個小小的人工湖,景色十分優美。
一到後院,慕梓悅頓時呆了:只見許多光點飄散在不遠處的湖面上,彷彿漫天的星辰落入凡間,美得令人屏息。
「美嗎?」夏雲欽略帶得意地說,「不比霖安河畔的荷花燈差吧?」
慕梓悅一時之間有些恍惚,緊走了幾步,半跪在湖邊,伸手輕輕拍打著湖水,那亮閃閃的燈光彷彿有了靈性一般浮動了起來,儼如落入凡塵的精靈。
「好美……」慕梓悅歎息了一聲,眼神迷離,她終究也只不過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看著這樣浪漫的情景,也迷了心神。
夏雲欽心中十分滿足,忍不住往她身旁靠了靠,想去握她的手:「梓悅,能和你這樣在一起,真好。」
慕梓悅頓時驚醒,往旁邊避開了夏雲欽的手,笑著說:「小五,你從哪裡看來這些小孩子的把戲?是不是聽了手下人的攛掇,學那沁園閣老闆譁眾取寵?」
夏雲欽的手落了空,失望地看著她:「小慶子說,傳旨的時候,好多人和你在一起,說是要去看霖安河畔的荷花燈,我聽了便不高興。」
「只是路上偶遇了而已。」慕梓悅不想那幾個重臣在夏雲欽的心中留下結黨營私的陰影,輕描淡寫地答道。
「我不喜歡他們纏著你,我想和你一起看花燈。」夏雲欽賭氣說,「你總是不來陪我,我看見你的時候越來越少。」
「小五,他們都是你的重臣,我……我和他們交好,也是為了你的天下……」慕梓悅有些心虛地解釋。
「不,我才不要,有時候,我真想把你一個人藏起來,誰都看不到你的好,你就是我的……」夏雲欽喃喃地說。
慕梓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愕然看著他。
夏雲欽怔了一下,勉強調節了一下自己的眼神和表情,笑著說:「咦,梓悅你變膽小了,這麼容易就被嚇到了吧?和你開玩笑呢。」
慕梓悅凝神看著他,見他神態自然,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小五你也會使詐了,看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夏亦軒笑了笑,搖頭道:「才沒有呢,我喜歡看你使詐,可我不會對你使詐,你說,會不會有一天,你也對我使起詐來?」
慕梓悅心中一凜,幾乎以為他察覺了什麼,可看看他期待的眼神,又不像。「怎麼會?臣只是有些小聰明,就算使詐也逃不過陛下的法眼。」
夏亦軒歎了一口氣,顯然對她又叫他陛下不滿,不過,再要罰她,他怕會把人嚇跑了。他只好裝作沒聽見,衝著她笑了笑:「其實,就算梓悅對我使詐也沒關係,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一定不會害我,一定會永遠陪著我,對不對?」
慕梓悅張了張嘴,小心翼翼地說:「陛下,人生在世,有許多身不由己,永遠這個詞太過飄渺,就好比生老病死,臣就算是再神通廣大,也敵不過啊。」
「什麼敵不過!」夏雲欽的聲音徒然嚴厲了起來,「朕說敵得過便敵得過,你們都說朕是天子,福祿齊天,朕要護著一個人,難道還會護不住?」
慕梓悅頓時一個頭比兩個大,小皇帝炸毛了,還是順毛撫摸之比較好:「好好好,護得住,陛下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
「梓悅,我一直想要回到從前,你從征西軍中回來以後,我們朝夕相處,相依為命的日子。」夏雲欽的語聲有些傷感,「你該明白,我原本並沒有什麼雄心壯志,可為了母后,為了父王,也為了你替我所付出的,我不得不坐上了這個王位。」
慕梓悅想說話,卻被他制止了。
「梓悅,你希望我做一個造福萬民、名留青史的九五之尊,我聽你的,不過,我有個要求,你也一定要做到。」
慕梓悅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她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只想找個什麼借口溜之大吉:「陛下吩咐臣子的事情,臣子自然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做到,這個……這個天色不早,明日還要早朝……」
「不,我早就說了,今天我不是陛下,你也不是臣子,你只要用慕梓悅這個人來回答小五的話就是了。」夏雲欽年輕的臉龐上有著十分的堅持。
「這不是一樣的嘛,慕梓悅就是你的廣安王,小五就是我的陛下……」慕梓悅掙扎道。
「你要發誓,你不能欺騙我,要一輩子都陪在我身邊,要一輩子都把我當成這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你陪著我……旁的……我都不會和你計較……你想要什麼……只要我有……我都會給你……」夏雲欽緊緊地盯著慕梓悅的雙眼,彷彿有千言萬語。
慕梓悅的腦中翻江倒海一般,這夏雲欽今天是怎麼了?她明白夏雲欽對她有著不一般的感情,可是,夏雲欽向來就很有分寸,除了平日裡表現出來對她的依戀,從來沒有什麼過份的舉止。
今天他是受了什麼刺激嗎?為什麼幾乎會說出這樣近似於表白的話來?為什麼會這樣讓她予取予求?為什麼讓她發這樣的誓言?他在害怕什麼?又在許諾什麼?
「你不願意嗎?」夏雲欽見她一聲不吭,一陣失望湧上心頭,雙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臂,指節幾乎發白。
慕梓悅定定地看著他,終於開了口:「小五,你和我的親人一樣,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曾經相依為命的弟弟,是我現在最尊敬的陛下。」
夏雲欽面無表情,這不是他最想聽到的,但是,他明白,這是慕梓悅所能給的最好承諾。
「慕梓悅在此發誓,慕梓悅絕不會欺騙小五,慕梓悅會一輩子陪在小五身邊,」慕梓悅在心中對兄長說了一聲抱歉,人和名字對不起來,想必菩薩不會怪罪,「如違此誓,必將萬箭穿心、受盡苦楚而死。」
「不!我才不要你萬箭穿心、受盡苦楚而死,」幾乎是在同時,夏雲欽孩子氣地往身後呸了兩聲,彷彿這樣,剛才那句惡毒的話便會隨風而散,他緊緊得盯著慕梓悅,雙眼中彷彿跳動著火花,好像在壓抑什麼,又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只是,你慕梓悅若是違背誓言,我便再也不會顧忌什麼,從此以後,誰也不能阻止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慕梓悅幾乎是落荒而逃出了皇宮,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少年,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飽含著炙熱的情意,彷彿在告訴她,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可能那個整日裡纏在她身旁的少年真的已經長大,在她的殷殷期盼下,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一個少年帝王,俾倪天下,霸氣漸成。
聽著身後宮門吱呀呀地關閉,她終於長出了一口氣,不管怎樣,今天這一關暫且算是過去了,今後會怎樣,留待以後再說吧。
月光很亮很美,可她卻沒有半分心情;王府的馬車就在前面,可她也不想去坐,她實在沒有力氣在別人面前掩飾什麼,現在的她,只想在夜色的掩護下,做回一個普通人。
沿著宮牆走了片刻,她心事重重,好一會兒才覺得身後好像有人,她正愁沒地方出氣呢,故意放慢了腳步,突然之間便飛速地轉身,一腳踢向身後,與此同時,雙臂一振,一手一推一送,而另一手肘一曲,抵在了一個人的咽喉:「敢打本王的主意,狗膽包天了——」
被她按倒在牆上的人悶笑了一聲,毫不抵抗地靠在牆上,任由她施為。
這聲音甚是耳熟,化成灰慕梓悅也能聽出來,全身的力氣頓時使不出來了。她只好悻悻地在他胸口重擊了一下:「堂堂瑞王殿下,居然也學宵小之徒,要不要臉!」
夏亦軒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低聲道:「我有些擔心,所以在這裡等你。」
慕梓悅心裡一跳,一股暖意湧上心頭,取笑說:「怎麼,我出不來你還打算闖進宮裡去不成?」
「有軍機大事密報陛下,也不是不可以。」夏亦軒冷冷地說。
慕梓悅終於收起了玩笑之心,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認真地說:「亦軒兄,陛下年少聰慧,偶有跳脫貪玩之舉,也只不過少年心性,等心中的執念一散,便會回歸正途,你不必太過憂心。」
夏亦軒心中有些煩悶,他冷眼旁觀,何嘗看不出來夏雲欽對慕梓悅的那一份執著?「我明白,在你心中,他是最重要的。」他的語聲帶了幾分酸意。
「陛下於臣子而言,自然是最重要的,」慕梓悅白了他一眼,「你這話大逆不道,小心我去參你一本!」
「你去參啊,現在左右兩相都已經被你除去,只怕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吧?」夏亦軒心中氣悶,賭氣說道。
慕梓悅嘖嘖幾聲,挑了挑眉道:「咦,這是瑞王爺嗎?是不是我眼花耳背了?怎麼好像個小媳婦似的?」
夏亦軒瞪了她一眼,只是沉默不語。
這樣的夏亦軒實在不多見,慕梓悅只覺得心頭一個角落驀然就軟了下來,酸酸的,甜甜的,讓人的腦袋慢慢地暈乎了起來。
「亦軒兄,」她低低地叫了一聲,「以前都是我錯怪你了,你忠心耿耿,不可和那兩個人相提並論,我以後都不會再疑心於你,平南軍和禁衛軍有你在,必定會如鐵桶一般護得陛下周全。從今往後,陛下那裡,還需你多加扶助。」
夏亦軒一怔,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怎麼,我多加扶助,那你呢?你要去哪裡?」
慕梓悅的心裡咯登了一下,笑著說:「我自然和你一起匡扶陛下啊,我倒是想雲遊天下,只是陛下肯放嗎?」
夏亦軒放下心來:「雲遊天下一個人可沒意思得緊,等再過些日子,朝中事物沒這麼繁雜,我們向陛下告假,我陪你去。」
慕梓悅鼻子一酸,點了點頭:「那就說好了。對了,過兩日便是休沐了,我聽說木齊山西側有個十里竹林,竹海林濤,宛如仙境一般,我去了木齊山這麼多趟,卻一直沒有到過那裡,不知亦軒兄有沒有興趣先陪我共游?我……我有好些話想和你說……只是在這裡不太方便……」
一陣狂喜湧上心頭,夏亦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顫聲道:「你……你邀我共游木齊山?」
「是啊,」慕梓悅掰起了手指頭,「六月二十五是休沐,不如我要提早一日去那裡打探一下有什麼好玩的,哎呀,六月二十五日是那魯齊勝問斬的日子,我午時三刻還要監斬,不能提前去安排……」
「我去,我早一日去就是,你只管監斬後來就是。」夏亦軒不能自己,一疊聲地應道。
「好。」慕梓悅凝視著他的眼睛,咬了咬唇,露出了一個笑容,「那就這樣說定了,六月二十五,我們在木齊山下,不見不散。」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去醫院檢查,身體出了點問題,可能要停更一到二周,非常抱歉,我會盡可能早點恢復更新的。鞠躬謝謝親們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