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長了一張尚算清秀的臉,臉型略長,唇色蒼白,表情淡然,和慕梓悅那神采飛揚的神情天差地別。她的身形很瘦,眸色也略顯呆滯,除了身高外,幾乎和慕梓悅沒有半分相似之處。只見她的嘴角微微一牽,平靜地問道:「這位公子,找我何事?」
她的聲音略帶沙啞,和慕梓悅那清揚的聲線完全不同。
夏亦軒和沈若晨朝著她疾走了兩步,一左一右,各自站在兩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起來。
半晌,沈若晨失望地看了夏亦軒一眼,搖了搖頭。
夏亦軒也瞧不出半分破綻,卻猶不死心,沉聲喝道:「這酒是從何而來?」
「家僕所釀。」老闆娘招了招手,小狄從她身後站了出來,冷冷地盯著他們,小竺也護在她身前,警惕地四下張望著。
夏亦軒又仔細打量著小狄,眼中充滿了懷疑。
「小狄,告訴他你是誰。」老闆娘淡淡地說。
「在下武林盟十八衛的狄虎,江胡上人稱金手指,唯一的愛好便是做些菜,釀些酒,沁元酒雖然是京城沁園閣的不傳之密,但在下技癢,學著釀了幾壇,王爺見笑了。」小狄拱了拱手道,他的身形比慕梓悅略高,身材也魁梧了很多。
夏亦軒吃了一驚:「你們武林盟的人到這南齊鎮開家酒肆做什麼?」
「王爺你是朝堂上的人,江湖中事,和你不相干吧?」小狄皺著眉頭道。
「你是誰?我從來沒聽說武林盟裡有你這麼一個女子,能讓狄虎做你的家僕。」夏亦軒重新看了看那老闆娘,雖然他看不出什麼破綻,但不知為何心跳有些加速。
「我是老三的妹妹,」老闆娘彷彿有些疲憊,扶住了櫃檯,垂下了雙眸,「我身子不太好,出來散心,順便幫老三個小忙。」
「老三?」夏亦軒朝著夏刀看了過去,他對武林中事並不熟悉,只是偶爾聽幾個暗衛提起。
「武林盟的老三鄒拓遠,他擅長使劍和用鏢,憑著一手七七四十九式的清風劍和例無虛發的迴旋鏢名噪一時,不過,已經很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據說失蹤了。」夏刀對武林典故尚算熟悉。
「你……你為何會喜歡這沁元酒?」夏亦軒凝視著她,沉聲問道。
老闆娘的眼神有些憂鬱:「從前我最喜歡喝酒,每到一處便搜羅當地的名酒,幾年前有幸在兄長處得了一壺他珍藏的沁元酒,記憶深刻。這些年來,我得了病,身子越來越差,再也不能碰酒了,就讓小狄開了家酒肆,聞聞也好,讓王爺見笑了。」
說著,她示意小狄從櫃檯裡取了一壺酒來,親手斟上了一杯,遞給了夏亦軒:「王爺你再嘗嘗,此酒雖然有那沁元酒的香味,可惜總還是少了幾分神韻,王爺若是愛酒,必然能品嚐得出。」
她的左手攏在袖中,只是用右手遞酒,夏亦軒神色複雜地接了過來,一飲而盡,半晌沒有說話。
「你的左手,怎麼了?」一旁的沈若晨忽然問道。
「被人暗算,廢了。」老闆娘神情自若地說。
櫃檯旁傳來了「卡噠」一聲,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只見田秀才縮在地上,盯著她的衣袖,嚇得簌簌發抖,居然還沒有走。
「你你你……的手……」他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田秀才,我的酒鋪還想繼續開下去,今天的事情你見了,還是趕緊忘了,以免惹禍上身……」老闆娘的聲音低柔。
小竺哼了一聲,一拍桌子,頓時,拍下來一塊木板。
田秀才把頭點得搗蒜一樣,連滾帶爬地走了。
「王爺,我家主人要吃藥治療了,你問完了沒有?問完了恕不奉陪了。」小竺忍住氣問道。
夏亦軒吸了吸鼻子,果然,一股藥香從後院傳來,他點了點頭,漠然道:「叨擾了,爾等自便。」
說著,他便大步往外走去,剛要掀開簾子,卻聽見身後老闆娘叫了一聲:「王爺且慢。」
夏亦軒的身子一頓。
「你的東西別忘記帶走,若是不見了,小鋪陪不起。」老闆娘低低地咳嗽了幾聲道。
夏亦軒回過頭來,看著桌上那分為兩截的殘笛,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留著徒添傷感,勞煩你替我扔了吧。」
眼看著屋子裡的人一個個魚貫而出,走了個精光,小竺忿忿地踢了一下腳邊的椅子:「呸,不就是一個王爺嘛,拽什麼拽!」
老闆娘瞟了他一眼,教訓道:「此人在軍中威名極甚,你們不要出言不遜,小心為上。」
「依我看,也不就是一個陷於兒女情長的可憐人,看不出有什麼威嚴。」小竺不服氣地說著,順手抄起桌上的斷笛就要扔。
「等一等!」老闆娘的語氣忽然一變,上前一步,輕撫著那兩截斷笛,眼神溫柔。半晌,她拿起斷笛,面無表情地道,「這可是翠玉,他王爺敗家咱們可不敗,收著以後還能賣兩個錢。」
翌日,沐風酒家照例過了辰時才開了門,食客依然聊聊無幾,看著對門酒樓的吆喝聲迭起,小竺懶懶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曬太陽。
午膳的時候,田秀才拎著兩個食盒從門前走過,小竺笑嘻嘻地打招呼說:「秀才,今兒個怎麼不來了?你不是喜歡我家老闆娘嘛。」
田秀才漲紅了臉,氣哼哼地看著他,半晌才說:「她不是普通人,不會喜歡我的。」
「你明白就好,好好地教你的書吧。」小竺有些好笑。
田秀才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你們得罪了人吧?趕緊走吧,鎮裡來了好些個陌生人,都打聽你們家的事情呢。」
他不敢多說,四下瞧了瞧,慌慌張張地走了。
小竺愣了一下,凝神靜氣梭巡了一番,忽然發現這小小的酒鋪四周,最起碼有兩撥人在監視,一撥明一撥暗。
他怒從心氣,再也沒有心思曬太陽了,拔腿便進了酒鋪。
老闆娘倒是神情淡定:「我明白了,左右三公子也快來了,三公子和他們是舊相識了,算得上有些交情,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一連幾天,整個酒鋪就招待了兩個客人,夏亦軒每日中午各來一次,沈若晨則晚些,每日申時才到,兩個人彷彿約好了一般,從來沒有碰過面,來了也只是點上一壺酒,幾份小食。
夏亦軒喜歡自飲自斟,半句話都不多說,偶爾雙目出神,盯著鋪子裡的三個人,彷彿神遊天外一般。
沈若晨則不喝酒,只是在自己的對面斟上一杯酒,放上一套碗筷,自己正襟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有一次小竺實在忍不住好奇,凝神聽了一會兒,什麼朝裡哪個大官貪贓枉法被查處了,什麼哪個地方遭了災,什麼郡縣免了三年稅銀,什麼秋試春闈取了哪幾個人才……林林總總,都是朝中的大事,他一個江湖中人,聽得這嘮裡嘮叨的這些話,恨不得一腳把那張桌子踢翻了。
到了第三天,店舖裡終於來了一個新面孔,眉目方正,身形挺拔,只是神色間難掩激動之情,輪番跟在酒家的三個人身後,眼眶發紅,嘴唇顫抖。
小竺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最後終於按捺不住,嬉皮笑臉地問道:「這位公子,你這是想和我斷袖嗎?可我三代單傳,只怕我爹會來砸場子。」
那人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激動了,顫聲道:「你是梓悅嗎?你說話的樣子很像他……」
「什麼梓悅,聽都沒聽說過。我是竺祁,武林盟十八衛的竺祁!」小竺的笑容有些僵硬。
那人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淒楚了起來,呆呆地站在原地,讓人心生不忍。小竺被他的眼神盯得心裡發寒,只好哧溜一下鑽進了後院。
後院裡,老闆娘正半倚在一張竹椅上曬太陽,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慘白的臉龐彷彿透明一般,若不是那胸口微微的起伏,就好像她下一刻就要煙消雲散一般。
「這日子可沒法過了,這來的都是些瘋子,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這可怎麼辦?」小竺在後院裡繞圈圈。
老闆娘半抬起眼,低聲歎道:「是我拖累你們了。」
小竺頓時傻了,半晌才辯解說:「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樣憋屈得慌。」
小狄瞪了他一眼,鄙夷地說:「笨蛋。」
「你的病需要靜養,這些人每天來來往往的,糟心得很,我們趕緊走吧,到盟裡就好了,盟裡高人眾多,說不定你的病還有痊癒的可能。」小竺勸道。
老闆娘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好,過兩天便走。」
翌日晌午,夏亦軒照例前來報到,沈若晨這天也早來了,兩個人一人一桌沉默不語。兩個夥計也習慣了,送上了酒菜便自管自地做事去了。
只是今日夏亦軒身旁的隨從,除了夏刀還站了一個人,那人一身青衣,顯然品級較低,也不是王府的親衛。
過了好一會兒,老闆娘才慢悠悠地從後院走了出來,照例趴在櫃檯後面,半瞇半醒地打著盹。夏亦軒隨口便道:「老闆娘,過來一下,來聽個故事。」
老闆娘懶懶地答道:「這又不是瑞王府,我為何要聽你的?在這裡也聽得見,不想過來。」
夏亦軒也不生氣,對著自己的隨從說:「李裕,你再說說那日的情景。」
李裕木著一張臉道:「王爺,你已經聽了九個月零十五天了,你聽不膩,卑職卻是膩了,你再讓卑職說,還不如一刀殺了卑職痛快。」
「你不說?」夏亦軒冷冷地道,讓人聽了後背生涼,「他只是求陛下不要遷怒於你們,可沒求我。」
李裕的神情痛苦:「王爺,你要把卑職帶在身旁到什麼時候?我把所有知道的都已經說了,你要我瞎編,卑職真的編不出來啊!」
夏刀腰上的刀「錚」的一聲出鞘,擱在了他的脖子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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