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國此次以威武大將軍為帥,率二十萬大軍壓境,和夏雲沖一西一北,遙相呼應,預謀已久,氣勢頗盛。
夏亦軒領著十萬平南軍,一路急行軍,十日後便到了西川地界。西川地區下轄十郡,小縣城無數,雎山、寧邊、潞陽、廣遷、四郡直接和西陵接壤,先帝在位時,便和西陵國紛爭不斷,兩國各有損傷,到了五年前,西陵國各皇子爭位,先帝也因為李黨無力和西陵國開戰,兩國倒是相安無事。
夏雲欽和夏亦軒得到戰報,原本計劃是先平齊地,再伐西陵。畢竟齊地在大夏腹地,夏雲沖又是皇儲,如果讓他成了氣候,實在是心腹大患;而征西軍常年駐守西川,又多次曾和西陵國對戰,兩軍對壘,就算不能大勝,守城卻應該沒有問題,等夏亦軒收拾了夏雲沖,騰出手來,再援馳西川。
可他們卻萬萬沒有想到,征西軍居然如此潰敗,短短幾日之內,潞陽、廣遷兩郡丟失,眼看著西川門戶大開,夏亦軒只得緊急調軍,親率平南軍開往西川。
夏亦軒將大軍駐紮在廣陽郡,和雎山、寧邊兩郡的駐軍形成了一個三角之勢,將西陵軍牢牢地圍住。
廣陽郡中人員雜亂,除了平南軍,還有敗退下來的四五萬征西軍,更有一些難民,一時之間,亂象叢生。西陵軍雖然大勝,卻並沒有趁勝追擊,據斥候來報,西陵國和潞陽、廣遷兩城往來頻繁,顯然也在調兵遣將,這倒是給了夏亦軒時間。
中軍大帳設在城東,臨時徵用了一個西川富戶的府邸。夏亦軒站在大廳前,望著西川的地勢沙盤,眉頭緊鎖。
剛才他召見了潞陽和廣遷的征西軍將領,兩名將軍應洛、曲軍毅雖然連聲請罪,但面上卻有不服之色,應洛更是遞上了一張檄文,直截了當地問道:「王爺,這上面所說,到底是真還是假?」
檄文夏亦軒早已看過,上面的文筆犀利,字字句句直戳他的內心痛處。
「……今大夏奸佞遍地,夏主無能殘虐,豺狼為心,羅織罪名,誅殺忠臣良將,無所不用其極。前有帝師魯齊勝,後有征西、定北兩軍總帥廣安王,滅門慘禍,人神共憤。
……
大夏乃西陵之鄰國,古語云,千金買鄰。西陵無時不敢或忘,現大夏有帝星降世,齊王夏雲沖,謀略過人,心懷天下。西陵願救大夏於水火,扶明君以日月,試看今日大夏,竟是誰家天下!」
夏亦軒朝著他們兩個人緩緩地看了過去,眼神冰冷:「怎麼,你們信了不成?居然拿廣安王和那魯齊勝相提並論,其心可誅!」
說罷,他一拍桌子,神色顯然是怒極。
應洛和曲軍毅對視一眼,顯然並不相信。「王爺,卑職等幾番上奏請陛下派遣廣安王巡軍以定軍心,可廣安王遲遲未至,坊間傳言塵囂日上,好些人都繪聲繪色,說的軍中將士們都心寒啊……」
夏亦軒沉聲道:「都有些什麼傳言?」
「卑職不敢說。」兩個人都十分為難。
「但說無妨,本王恕你等無罪。」
應洛沉吟了片刻,終於迎向夏亦軒的目光,神色慘然:「王爺,這些傳言,卑職聽了都夜不能寐,和曲將軍痛哭了好幾次。聽說……聽說老廣安王和王妃都被先帝毒斃,慕王爺也被陛下……設伏誘入宮中,劇毒斃命、亂箭穿心,又一把火把屍首燒了,對外謊稱失蹤……」
夏亦軒幾欲暈倒,半天才回過神來,顫聲道:「一派胡言!」
應洛的眼睛一亮:「那慕王爺是沒死?」
夏亦軒語塞,腦袋一陣陣抽痛,揉了揉太陽穴,低歎道:「他……他一定還活著,我也找不到……他……」
應洛將信將疑,也歎了一口氣道:「王爺,你也知道,征西軍是開國的時候先廣安王一手建成,現在的征西軍,不僅在老王爺的率領下,四處征戰,更曾經和小王爺摸爬滾打,軍中將領都和小王爺感情甚篤……」
「就為了這個,你們吃了敗仗?軍國大事,你們就當成兒戲?你們以為這樣,梓悅就會誇讚你們了不成!」夏亦軒臉帶怒容。
曲軍毅沉聲道:「王爺,兵士們心傷廣安王,此乃兵敗的其一,其二是因為西陵國領兵的將軍十分厲害,用兵如神,更對我方的軍力瞭如指掌,我和應將軍的確不是他的對手。」
應洛點了點頭,神色凝重:「我與此人對陣過一次,十分奇怪,他戴著一個銀製的面具,□一匹白馬,使了一桿銀槍,十分了得,軍中無人能出左右。他對征西軍十分熟悉,而且……」
應洛有些吞吞吐吐了起來。
夏亦軒的眼神犀利:「而且什麼。」
「沒什麼。」應洛猶豫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
夏亦軒心中狐疑,面上卻神情自若地點了點頭,訓誡了他們幾句,吩咐他們回去整備軍紀,戴罪立功,如若再有消極怠戰之事,嚴懲不貸。
只是應洛和曲軍毅卻雙雙跪倒在地,雙眼通紅:「王爺,我等丟了城池,吃了敗仗,無顏再面對陛下,懇請王爺立刻繳了我等的帥印,是殺是罰,毫無怨言。」
夏亦軒默默地看著他們,一語不發。
應洛是慕梓悅的親信,他僅比慕梓悅大了六七歲,算得上征西軍中最年輕的將軍,若不是心灰意懶,消極備戰,他也不至於會這麼輕易就丟了潞陽。他心中難過,咬了咬牙道:「王爺,卑職交了帥印之後,你就將我的手下就地編收了吧,以免到時候軍心不穩,貽誤戰機,我……」
他一下子便說不出話來。
「你的意思是,讓我的平南軍整編了你征西軍,從此之後,這大夏便再也沒有征西軍這個名號了?」夏亦軒緩緩地問道,語氣森然。
應洛神情木然地點了點頭。
夏亦軒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輕蔑地道:「這就是慕梓悅帶出來的將軍?這就是慕梓悅帶出來的兵?」
應洛和曲軍毅又驚又怒,憤然道:「王爺,你休要侮辱廣安王!」
「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你們休要丟慕梓悅的臉,哪裡跌倒了,就在哪裡爬起來!」夏亦軒疾言厲色地道,甩袖出了大廳。
他滿心的怒意和悲涼無處可洩,在府邸中疾步走了幾圈。只是駐軍千頭百緒,又加上平南、征西、廣陽府軍三軍都在一座城內,一不留神便會生出事來。當地官員和軍中下屬如流水般地求見,他不得不強自按捺,處理軍務。一直到了酉時,他這才回到了自己臥房,剛剛用過晚膳,侍衛便來報沈大人求見。
沈若晨風塵僕僕,剛剛從齊地的前線趕到西川。夏雲沖對此番叛亂謀劃已久,不僅編撰了慕梓悅的流言,還把魯齊勝吹噓成堪比比干的忠臣,死諫昏君,卻被昏君所害。
他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個文采出眾的魯姓男子,謊稱是魯齊勝之子,振臂一乎,居然有好多文人都聽信了他的謊言。
和齊地接壤的平魯地區也流言四起,慕梓悅曾經惠及平魯,軍民都十分敬仰,這樣的流言讓人心惶惶。
沈若晨和曾經的惠州府尹徐福才、現任的戶部侍郎一起趕赴平魯,眼看著好不容易在慕梓悅的努力下渡過天災的平魯刀兵四起,百姓流離失所,他滿心憤懣無以言表,奮筆疾書寫了一篇《斥齊賊檄天下文》,痛斥夏雲沖,揭露了他的陰謀,酣暢淋漓,犀利鮮明,文才斐然,令平魯文人爭相傳頌。
沈若晨的咳嗽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便出現在夏亦軒的面前,只見他臉色慘白中帶著幾分不正常的潮紅,眉頭微蹙,顯然心事重重。
「王爺,軍情如何?」他緩緩地問道。
夏亦軒面無表情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下官晌午便到了廣陽,在城中走了一圈,有件事情,不得不和王爺來商量。」沈若晨憂心忡忡地道。
夏亦軒接過侍從奉上的茶,冷淡地說:「沈大人遠道而來,何不先去歇息片刻?」
沈若晨一怔,苦笑了一聲道:「我哪裡還有心情入眠?今日我在酒樓,聽幾個府兵頭目在說征西軍的事情,說是那應洛應將軍在和西陵軍對戰時落敗,那西陵軍的主帥明明可以殺了他,卻不知為何故意放他回了城。」
「那又如何?難道你懷疑他……」夏亦軒心中一凜。
「下官不懂軍事,但卻不得不提醒王爺,征西軍軍心不穩,又出了此種軍家大忌之事,是不是到了必須整編、調整將領的時候了?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沈若晨低聲道。
「沈若晨,這征西軍是梓悅的心血,你逼死了梓悅,現在還想讓他最看重的征西軍土崩瓦解不成!」夏亦軒腦中緊繃的弦一下子便斷了,藏在心底的話脫口而出。
沈若晨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身子晃了晃,氣血上湧,咕咚一聲,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侯在門外的家僕一下子衝了進來,抱住了沈若晨,抹著眼淚忿然道:「瑞王殿下,我家主子沒日沒夜地從京城到平魯,又從平魯到了西川,幾天幾夜都沒合眼了!你摸摸,人都快燒成一塊烙鐵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刺激他!」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順手虐虐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