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受賊子挑撥,於大夏枉生敵意,兩國陡生戰亂,民不聊生,哀鴻遍野。今吾痛定思痛,願重開兩國友好之門。
……
為表誠意,夏賊齊王之使,現扣押在我城,如夏主有意,吾可雙手奉上;吾之妹玉山公主,溫柔嫻淑,貌美大方,願與大夏廣安王結為秦晉之好,舉案齊眉。廣遷城願物歸原主,兩國恪守邊境之約,永為友邦……」
一旁的文書念得抑揚頓挫,顯然是心中高興,兵戈擾攘,對邊疆的百姓來說,簡直就好像地獄一般,若是能如此止兵息戈,不啻於是一個特大的喜訊。
夏亦軒、慕梓安、沈若晨都坐在大廳中,將這份國書來回傳閱了好幾次,一時之間都有些不敢相信。
「這國書是鄭決的親筆,應該不會有假。」沈若晨對這個筆跡十分熟悉。
「這不會是那鄭決的緩兵之計吧?」夏亦軒仔細推敲著。
慕梓安卻拿著信心跳加速,久久說不出話來。當初她設計李代桃僵,送走慕梓悅,是下策中的下策,當時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西陵和大夏連打數仗,劍拔弩張;父親一生忠耿,萬萬不能允許哥哥娶一個敵國的公主;先帝猜忌心重,也必定會懷疑廣安王府另有所圖。
可現在,現在兩國都是新君當政,如果真的能永為友邦,那哥哥還用得著這樣隱姓埋名、避走異國他鄉嗎?廣安王府還用得著從此後繼無人嗎?父母在天有知,必定會老懷大慰!
她渾身發熱了起來,如果慕梓悅能重新回到廣安王府,如果他的妻子和兒女都能到大夏認祖歸宗,如果她能恢復自己的身份……
「小安,小安!」耳畔傳來夏亦軒的聲音,「你怎麼不說話?你覺得這份國書是真是假?」
慕梓安終於回過神來,微微一笑:「亦軒兄,現在我們有一個最大的西陵內應,何不去聽聽他的意見呢?」
慕梓悅見了這份國書,並沒有太大的驚訝,鄭訣原本在諸位皇子之中並不是太起眼的一個,他和玉山公主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而原本玉山公主和二皇子的表弟有婚約,卻為了慕梓悅悔婚另嫁,嫁的又是這樣一個無端冒出來的平頭百姓,讓二皇子一族顏面掃地,因此慕梓悅和玉山公主為了避禍,遠避到鄭訣的封地,更不敢和大夏聯絡,以免連累了鄭訣。
慕梓悅和鄭訣志趣相投,感情堪稱莫逆,一直相處得十分愉快。只是那二皇子卻緊緊相逼,數次幾乎要置鄭訣和玉山公主於死地,鄭訣不得不和另一個皇兄聯手,從此便捲入了皇子奪嫡之爭。
此次慕梓悅掛冠而去,在城中給鄭訣和玉山公主各留了一封信,言明胞妹未死,自己釀下大錯,惟願以死明志。
想必他們收到信也一定萬分難過,一定苦思冥想如何能讓他活命,這封國書,是他們想要挽回他性命的不得已之作。
慕梓悅悵然地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聲音有些哽咽:「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公主,我真是個無用之人!」
慕梓安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那鄭訣真的不是野心勃勃之人?」
慕梓悅點了點頭:「他性情堅韌,良善寬仁,若不是為了公主,也不會捲入奪嫡之爭,最後陰差陽錯當了西陵之主,若不是為了我的血海深仇,他也不會讓我揮師東下。」
夏亦軒長舒了一口氣:「好,我這就向陛下修書稟告此事,等陛下示下,若能免除這邊疆數十載的刀兵之苦,也算是不虛此行。」
慕梓悅點了點頭,忽然看嚮慕梓安,低聲說:「小安,我要走了。」
慕梓安大吃一驚:「你要去哪裡?」
「平魯。」慕梓悅寵溺地捋了捋她額邊的碎發,對這個膽大妄為卻貼心的孿生妹妹,除了感激,他的心裡更有無比的敬佩,這兩日的相聚,他已經知道了這些年來慕梓安所做的一切,他雖然不後悔當初和玉山公主的這一段情,卻對父母、妹妹和故國實在虧欠良多。
「我已經想過了,我再不能這樣混混沌沌地過日子,瑞王殿下,你上次的提議很好,不過,也不需要你為我調兵遣將,我一個人獨自前往平魯,更不用廣安王的名號,你們且等我的捷報!」慕梓悅那張酷似慕梓安的臉上是滿滿的傲氣。
慕梓安愣了一下,定定地看著他,終於點了點頭:「好!我等著你的捷報,等你光明正大地回到廣安王府來!」
沒過幾日,夏雲欽的聖旨便到了,不過,此次傳旨,居然是杜如亮親自率禁衛軍左驍營護送而來,一路風塵僕僕,令人十分驚訝。
前來傳旨的是副總管太監、夏雲欽的親隨小慶子,聖旨上要求夏亦軒、沈若晨即刻回京,另有重任,和西陵和談一事,交由兵部尚書傅廣慶和禮部林尚書主持。
夏亦軒心中驚疑不定,臨陣換將,這是兵家大忌,雖然現在西陵請和,可萬一如有什麼異變,這傅尚書彈壓得住這些將士嗎?他在軍報中將西川戰事稟告得十分詳細,唯有找到慕梓安一事,卻沒有提過半句,難道夏雲欽已經知道了,因而對他心中有了芥蒂?
接過聖旨,小慶子卻沒有離開的意思,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瑞王殿下,陛下有些話,讓我私下裡和你說說。」
兩個人來到了一間小屋裡,小慶子小心翼翼地閂上了門,又檢查了一遍門窗,這才站到夏亦軒的跟前,告了一聲罪,遞上了一封信箋。
夏亦軒拆開一看,裡面是一張長長的紙,上面用筆劃了三幅畫,第一幅是殘垣敗壁的縛虎牢,那驚魂一夜之後,夏雲欽執意將縛虎牢原樣封存,再也沒有讓別人踏入過半步。
第二幅上畫著枯樹寒風,滿目蕭索,一個人在滿目瘡痍中躇躇獨行,無比淒涼。那人的身形樣貌,顯然就是夏雲欽。自從那日之後,夏雲欽一蹶不振,幾乎撒手不問朝政,幸得夏亦軒闖進宮中怒斥,又多次到宮中安慰,和他分析慕梓安有可能未死,這才讓他重新振作了起來。
第三幅上畫著京城的城牆,連綿不斷,威嚴聳立,一個人站在牆頭,極目遠眺,一臉的思念和憂傷。
夏亦軒的心頭一震,只覺得這信箋彷彿一塊烙鐵一般,幾乎要把他的手燙傷。
小慶子告了一聲罪,清咳了兩聲,模仿著夏亦軒的口吻道:「皇兄,朕素來最為敬重你,將滿心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必定能將朕思念的人帶回到朕的面前。」
夏亦軒沉默了片刻,腦中轉過千百個念頭,幾乎想要拔腿而走,拋下這肩上的重責,從此和慕梓安一起浪跡天涯。
「如果臣有負所托,不能如願,陛下可有示下?」他沉聲問道。
「若是如此,朕只有親自訪遍大夏名山大川,求得一晤。」小慶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顫聲說道。
夏亦軒緩緩地點了點頭:「臣明白了,臣盡力而為。」
小慶子終於長吁了一口氣,賠笑著道:「瑞王殿下,我們什麼時候啟程?越快越好,陛下在京城望眼欲穿,奴才擔心啊。」
「等本王交接了軍務,只怕再快也要兩三天吧。」夏亦軒若有所思地道。
夏亦軒心事重重地回到府邸,慕梓安正在他的院中等他,照例,她將軟榻抬到了一棵玉蘭樹下,一旁放著小婢們從廚房裡順來的小食,春風一吹,偶爾有幾片玉蘭花瓣飄落到她的身上,襯著她如白玉般的肌膚,愜意而悠然。
夏亦軒默默地看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她面前半跪了下來,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慕梓安倏地睜開雙眼,慵懶地問道:「陛下來什麼旨意了?有沒有嘉獎你啊?嘖嘖嘖,你已經封王了,再升也升不了了,是不是賞了你些金銀財寶?別忘記分我一半……」
夏亦軒忽然便衝動地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說:「小安,我們走吧,明天就走,我聽十八說,瀘西的山中有個神醫,醫術了得,能治好你中的毒……」
慕梓安詫異地看著他,半支起身子,輕撫著他濃密的劍眉,輕笑著說:「怎麼,陛下知道我在你這裡了?」
夏亦軒語塞,卻固執地追問:「你別管這些,你只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慕梓安點了點頭,神態從容:「當然,能拐走這麼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瑞王爺,我能有什麼不願意的?」
夏亦軒喜出望外,沉吟了片刻道:「好,我現在就去交接軍務,明天,不,今晚就走,神不知鬼不覺……」
「是啊,你母妃那裡務必要瞞得緊些,我以前聽說她身體不太好。」慕梓安微笑著說。
夏亦軒的身子一僵。
「還有,陛下向來十分信任你,你若是走了,不知道能不能瞞過他,不知道他會不會發狂,會不會遷怒瑞王府。」慕梓安的眼神清澈而通透,彷彿已將兩個人的結果看得一清二楚。
「他……你離開的時候,他已經發了狂……」夏亦軒不敢想像,若是他和慕梓安一起離開,夏雲欽會是什麼反應。
慕梓安輕歎了一聲,將自己的臉頰貼到了他的手上,輕輕摩挲了片刻,那溫暖的感覺讓她眷戀。
「所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亦軒兄,陛下既然已經知道我的事情,說明他早就在軍中布下了暗探,你若是想走,只怕要和他兵戎相見。」
「那怎麼辦?我怕,怕你回去以後……」夏亦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慕梓安抬起頭來,仰望著天空,空中一片湛藍,偶有幾片白雲飄過,顯得那樣的明媚。「我們來賭一賭吧,賭陛下的心中對你我有情,親情的情。」
作者有話要說:小皇帝啊小皇帝,你會讓梓安賭得贏嗎?
忽然發現後台多了一個地雷,麼麼上弦梨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