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緣私心裡一直非常賞識陸策,當然也想將最疼愛的女兒許配給他,無奈試探過多次,陸策從來沒有露出過一丁點想娶女兒的意思,因此陸策在御前的這番剖白,雖然多少有些打擊到他,令他擔心女兒聽見後不能接受,但也沒對陸策產生多少怨怪,此刻見他如此執意不受謝正瑞的賞賜,再次冷了場,反倒趕緊替他說起話來。
「說起來陸賢侄眼下的確無甚財力維持那麼大的一座宅邸啊!當初他離了家,本打算在城內租賃一間小屋,還是臣再三邀約,甚至撂下話,他若是不搬到臣這來住,就是瞧不起臣,他才搬過來。這一年來臣冷眼瞧著,他吃穿用度都甚是省儉,這才關照女兒多照應,我看,聖上不如另賜一座較小的宅子給他吧。」
這一番話不但替陸策分辯了,緩和了氣氛,還順帶維護沈夢宜的閨譽,果然不愧在官場打滾多年,練出來的老辣。謝正瑞心裡想著,面上帶笑道:「愛卿啊,你可不要被陸策這隻小狐狸給矇騙了啊!他沒錢?朕實告訴你,他可是個財主哩!」
「此……此話怎講……臣不明白。」沈緣吃驚反問。
「你自個問他,這京城裡的各項營生,他哪樣沒摻和一腳?每月都有不少進項呢,朕就算扣他十年俸祿、他陸家一個子兒也不給他,都餓不死他!」謝正瑞笑吟吟的望向陸策,「朕說得可對?」
這都被他知道了!真想不通大內那些暗衛成天閒著沒事幹,查的都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陸策心裡雖懊惱,臉上卻還是露出淡淡的笑容道:「聖上英明。」
溫柔此刻早被晾在一旁無人理會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很想當場拒絕這種不人道的安排,只是這樣一來,不就揭穿了陸策方才的話,豈不又是一個欺君之罪?橫思豎想,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咬咬牙,忍了!反正上有政策,她就來個下有對策,陸策又不像是個色情狂,再說還未必瞧得上她,總不至於來個霸王硬上弓,還是先將眼前這皇帝老兒敷衍走再說吧。
「好了,這事就這麼說定了。」謝正瑞站起身來,「叨擾了愛卿一夜,朕也該回宮去了,明兒一早還得上朝呢!只是今夜倒要讓愛卿多多費心,替他們預備圓房的地方了。」
「應該的,這是應該的……」沈緣被謝正瑞洩漏出來的八卦給驚到了,嘴角抽了兩下,這才笑道:「臣不敢強留聖上,不過還請九皇子再多坐會,寬飲兩杯。」
謝天皓謝過沈緣好意,「天色也不早了,甥兒還是早些回去好了,再說父皇微服出來,身邊帶的人不多,甥兒放心不下,還是先將父皇送回宮去,日後再來拜訪吧!」
微服出行?溫柔眼角瞟著那雙明黃色緞靴,很不厚道的想:他們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微服啊?以為穿得樸素些就叫微服了?更別說還帶著一群宮女太監,穿著天子服色,若是這樣別人都認不出他是皇帝,那才稀奇。
這頭告別正熱鬧,那頭貴妃與沈夫人執手說著話兒也出來了,沈緣的各房姬妾簇擁在旁,沈夢宜帶著丫鬟跟在後頭,低著臉兒,瞧不清神情,但看樣子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好。
溫柔心情比她更糟,因此也沒怎麼留意,只知道跟著別人一塊下跪,道一聲:「恭送聖上、貴妃娘娘和九皇子。」然後再站起來,一大幫子人忽地一擁而上,將皇帝和貴妃送到湖岸邊,那裡早有預備好的三頂轎子,皇帝上轎前很有氣勢的一揮手,「愛卿留步,早點歇著吧!」
一大群沈府的人再次跟著沈緣一起跪下,看著皇帝、貴妃和九皇子上轎,宮女和太監們在轎旁團團圍侍跟隨,預備到府門前再換乘馬車。
終於,結束了啊——
眼見轎子抬遠,下跪的人都站起來,溫柔也跟著起身,可是她今兒個站了一整天,先前又跪又站,腿早痠麻了,再經歷了一場驚嚇,這會稍鬆了口氣後,腿一軟,沒站穩竟又一屁股坐回地上。
真倒楣!
心裡鬱悶著,她準備以手撐地站起,反正渾身上下早都髒透了,回去肯定得洗澡,誰知這時有一隻手伸到她面前。
手型修長勻稱,指甲修得圓潤,最重要的是很乾淨,而且這隻手並不像她想的那樣文氣柔弱,上面竟還有一層薄繭,看那繭的位置,應該是長年練劍磨出來的吧……
「怎麼,不想起來?」陸策微一挑眉。
溫柔這才發現自己又走神了,連忙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低頭拍了拍沾灰的裙子,悄聲道:「我有話和你說。」
「一會吧。」他話音剛落,沈緣同當面告辭的兩名陪宴官員敘完了話,就走過來向他拱拱手道:「陸賢侄,恭喜恭喜啊,聖上親口恩賜你納妾,老夫竟沒瞧出你和溫姑娘是一對有情人。」
他這話一說,沈夢安、沈夢宜和溫柔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好在燈光下瞧不分明,尚可掩飾。
陸策微微一笑道:「世伯快別這樣說,小侄當不起。」
「爹,您不是當真要他今晚納妾吧?那妹妹怎麼辦?」沈夢安沉不住氣了,他覺得不論怎麼看,陸策和溫柔都不像有姦情的樣子啊!先前的事多半是在敷衍皇帝,難道還要將戲演全套?
方才他在席上的表現,就已經讓沈緣很生氣了,此刻話裡又扯上沈夢宜,更是不合時宜至極,沈夢宜也氣得一張俏臉煞白,待要罵,又顧忌著身分和風度,實在罵不出口,最後只得恨恨的跺跺腳,轉身走了。
沈緣倒吸一口涼氣,心想自己怎麼養出這麼個人頭豬腦的兒子?別說眼下陸策挑明了說對自個的女兒沒有什麼兒女私情,就便有,皇帝都發了話,他能不納這妾嗎?何況他也僅是納妾而已,又不是娶正妻,官宦大族之家的子弟,除了尚了公主的,哪個沒有三妻四妾?到時沈夢宜再嫁也沒有什麼不可以,要他這麼熱心著急做什麼?想來想去,恐怕是他自己想納那個姓溫的女子吧!倒沒瞧出來,這溫柔竟有這麼大的手段,勾得陸策和自己兒子都為她神魂顛倒!
一時間,沈緣心裡翻騰過數個想法,想要當場痛斥兒子,又覺得給自個丟臉,最後只得冷笑了半晌,喝道:「孽障!這裡有你什麼事?還不給我快點滾回房去閉門思過!」
「我說錯什麼了要閉門思過……」沈夢安嘴裡咕噥著,實在有點兒不服氣,但看見他老子氣得鬍子都快要翹起來了,又不敢再說,最後還是被沈夫人給強行拖走了。
沈緣深呼吸了數回,總算控制住將要爆發的怒氣,向陸策嘆道:「你看我這兒子,唉,又讓你見笑了。」
「夢安只是直脾氣,口無遮攔了點罷了。」陸策垂下眼回道。
「唉——」沈緣再次長嘆了一口氣,「不說這個,你看,今晚你們住在哪好?還是你原先住的雲水軒嗎?我立刻派人去收拾一下。這事出突然,實在沒什麼準備,若是有什麼簡陋怠慢的地方,陸賢侄可要多多包涵啊!」
「不……不用了吧,我要回家……」溫柔總算找到插口的機會,再也顧不得合不合時宜了,若是不說,一會就得被送入洞房,那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這怎麼能行?聖上的旨意……」沈緣話到一半,就被陸策接口道——
「她是害羞,世伯別介意。我看我們還是住雲水軒吧,只是這都大半夜了,也不用費事收拾,我帶她過去就成,世伯您也早點歇著去吧。」說著,他淡淡掃了一眼溫柔,低聲詢問道:「將就一夜?」
溫柔蹙眉,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陸策又有勸她隱忍的意思,她能繼續強硬下去嗎?再說這事說破了,可要落個欺君的罪名,對她也沒好處,只得咬牙道:「好吧,不過我還有個同伴,沈大人能否派人將她領來,讓我和她說兩句話嗎?」
沈緣頷首,囑咐身旁的小廝兩句,讓他將人領去雲水軒,又笑道:「天晚了,她也別回去了,回頭你們說完了話,還是讓她在凝碧館住上一夜好了。」
「世伯費心了。」陸策道謝。
「那兩位早點歇息,老夫就不打擾了。」沈緣哈哈一笑,帶著人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