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溫剛興匆匆的跑了回來,進門就嚷著找溫柔。「姊——姊——」
溫柔正在廚下煮蟹黃豆腐羹,將蒸熟的螃蟹剔出肉來,聽見溫剛喊得急,手裡螃蟹沒撂下就趕緊走了出去,疑惑問道:「怎麼了?」
溫大娘聽見動靜,也急急的從裡屋跑出來,瞧見兒子一臉喜氣,這才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只見溫剛眉飛色舞的道:「我聽見鋪子裡食客議論,那窮酸秀才被知府大人打了一頓,發配邊域!」
「這真是老天有眼!」溫大娘最先稱快,緊皺十來天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來。
「哪是老天有眼啊?分明是姊……」溫剛話說一半,發現自已興奮過頭,險些說溜了嘴,幸好及時收住,那個「夫」字才沒吐出來。
溫柔瞟了他一眼,淡淡笑道:「這會還沒開飯,你先去街頭幫葉昱和劉嫂將攤子收了,順便迎迎小環。」
「好!」溫剛應了一聲要跑出去,卻被溫大娘拉住。
「我去就好,你累了一天,回屋歇會去。」
「娘,不用歇,我不累。」溫剛掙脫他娘的手,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欸,你慢點!」溫大娘望著他消失在門外,不滿的咕噥道:「都多大的人了,行事還沒半點穩重的樣子,這明年萬一要是考中了,可怎麼當官兒?」
溫柔聽了這話覺得好笑,但也不接話,轉身就轉回廚房。
數天後,朱貴告訴溫柔,城內有家名叫十里香的酒樓要轉讓,她立刻就帶著劉嫂,跟著他趕去問價。
一路上,朱貴都在賣弄他靈通的消息,笑道:「這酒樓掌櫃姓李,生意做得還挺大的,不光開酒樓,還開了兩家大生藥鋪子和一家綢緞鋪,只是近來虧了一批貨,手頭周轉不靈,迫於無奈才出讓酒樓,倉卒間哪裡找得到買家?一會咱們可得狠狠壓他的價!」
這家酒樓溫柔去過,知道剛蓋好沒多久,裡頭一應設施齊備,地段也不錯,最重要的是離溫柔眼下住的地方不遠,只要穿過兩條街就到了。但她近來沒少打聽酒樓的價錢,知道這樣一家酒樓,起碼要兩千兩銀子上下,可她手裡沒這麼多錢,恐怕談到最後,還是沒辦法買下。
來到十里香,李掌櫃帶著他們在酒樓裡轉了一圈,最後來到雅間談價,開口就要一千八百兩銀子,讓溫柔有種想立刻站起來回家的衝動。
一千八百兩銀子,真的不算貴,不過這可是她全部的積蓄!若是買下來,到時她得拿什麼錢來買食材、給廚子和夥計開工錢?萬一頭幾個月人氣不足,虧本經營,她又該如何維持下去?
「我賣得不貴,你們去城裡打聽打聽就知道了。」李掌櫃笑得一臉和氣生財。
溫柔苦笑著搖頭,「你要是開一千二百兩銀子,我還勉強買得起。」
李掌櫃低頭喝了口茶,笑道:「這做買賣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道理我明白,但我急著要錢用,開出的可是公道價,妳這一下壓了我六百兩銀子,叫我怎麼賣?」
劉嫂在旁插話道:「李掌櫃,我們可不是說虛話還你的價,實在是手裡就那兩個錢,就是想多給也變騰不出來。」
「一千二百兩……」李掌櫃搖頭,「這賣不了,我再讓一百兩銀子,若是誠心要,咱們就找個中人簽契書。」
一千七百兩也買不起!溫柔知道價錢談不下去了,畢竟人家再怎麼急等錢用,也不至於將酒樓半價賣了,因此不想多浪費時間,道了聲抱歉,就想離開。
這時那李掌櫃臉上的神情終於不再那副不慍不火的樣子了,隱隱流露出一抺焦慮,他猶豫了一下,站起身咬牙道:「一千六百兩銀子,再低我就不賣了!」說得斬釘截鐵,不知道是不是在堅定自已絕不讓步的決心。
溫柔腳步一頓,真的很心動,可是如此一來,手頭只留二百兩銀子作流動資金,恐怕還是不夠的。她想了想,轉過身道:「我能分期付錢嗎?」
「分期付錢?」李掌櫃一愣,遲疑道:「妳是說分次把錢給清?我可不賒賬。」
「四百兩銀子也不肯賒嗎?」溫柔心裡飛快的盤算一下,決定賭上一把,「咱們契書上這樣寫,酒樓總價一千六百兩銀子,我收了房契,先付你一千二百兩,此後每月還一百兩,四個月內付清,多拖一個月,就多付你一百兩銀子。若是拖上半年還沒還清,這家酒樓仍是你的,我已付的銀子你也不用歸還。」
溫柔的最後一句話,聽起來很令人震撼,朱貴和劉嫂臉上都露出吃驚的神情,但是她自已知道,就是因為無論如何都能還出錢來,才會這麼說。當然,她沒有把握接手酒樓就賺錢,甚至有可能虧本,但要還上四百兩銀子還是容易的,大不了像這李掌櫃一樣,轉手將這酒樓賣出去,得了銀子來還錢,橫豎不會白白送他。
李掌櫃做慣生意的,精明只在溫柔之上,哪裡不知道她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若是正經談這事,就算他同意分期付錢的法子,也會在她付清所有錢之後,才將房契給她,甚至還會要求她每月額外支付利錢,無奈……
「李掌櫃要是怕我還不起錢,到時沒處找人去,這酒樓可挪不了地方。」溫柔見他沉吟不語,心裡真是緊張,怕他拒絕。畢竟自個兒不是真正的生意人,開食鋪子能賺錢,也只是仗著自身的好廚藝,本本分分的做著熟客的買賣,要說打心理戰術,她完全不擅長,別說蒙人了,沒被人蒙就不錯。
李掌櫃拿眼角餘光偷瞟她一眼,皺眉,再沉默,等過半晌,才長嘆一聲鬆口道:「好吧,不過我不全信妳,恐怕妳也不全信我,不如咱們分頭各找一個中人作見證。」
溫柔聽他這話一出口,緊繃的神情立刻放鬆下來,當即答道:「好!」
「那先說定,明兒個晌午我在這擺一桌酒,妳帶上銀子,我帶上房契,簽了契書,這家酒樓就是妳的了。」李掌櫃微笑道。
溫柔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她便與朱貴和劉嫂回去了。
李掌櫃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又等了一會,這才走到隔壁雅間裡,裡頭坐著一個身著青布衣裳的少年,正在自斟自飲,看見李掌櫃的走進來便笑道:「生意談成了?」
李掌櫃點了點頭,沉默著坐下。
那青衣少年取了只乾淨的酒杯,斟滿後推給他道:「那可要恭喜你了。」
「雲少爺,你就別拿我取笑了。」李掌櫃搖搖頭苦笑,拿起酒杯一口喝乾道:「我真不明白你打的是什麼主意,用二千二百兩銀子買下我的酒樓,又讓我用低價賣出去,這一轉手,你可就足足虧了六百兩銀子。」
「她用一千六百兩買下了?」這青衣少年正是雲淡,兩日前剛到雲州城。
「嘿,不是你說賣價不能低於一千五百兩銀子嗎?」李掌櫃自個動手倒起了酒。
「廢話!低過那個價,大把的人搶著要,怎麼輪得到她?」雲淡笑道:「她回去一想就會起疑的。」
「反正我不懂。」李掌櫃再次搖頭。
「你有錢賺就成了,不必懂。」雲淡說著站起身來,「我還有點事要辦,先走了。」話一說完,他毫不停留就走了出去。
李掌櫃望著雲淡的背影苦笑,酒樓雖只值二千兩銀子,但那簡直就是將生蛋的老母雞賣了出去,仔細算算還是虧呢!若不是從雲州到京城這一路的各行生意,多半都攥在這少年手裡,自己往後也得仰仗人家多照顧生意,哪裡肯賣!不過仔細想想,旁人想拍他的馬屁還找不到機會,他找上自已就是份天大的面子,往後做生意還怕沒得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