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置辦好擺攤的什物,當夜溫柔和葉昱照例擺上攤子。隔攤賣涼茶的老闆,看見他們居然還敢出現,驚得咂舌,後來聽見食客們閒侃,才曉得刀疤漢子那夥地痞們被抓去關進大牢,臉上這才露出輕快的笑容,連聲恭喜溫柔的好運。他不指望今後就此平安,但只要能將那些地痞關上一陣子,讓他安心做上幾個月生意,而不需交什麼保護費,能多攢下兩個錢,他就心滿意足了。
青衫男子又在慣常出現的時辰裡,到溫柔的小攤上吃東西。看見他的時候,溫柔一點都不訝異,似乎早知道他一定會來。這一次,端上去的食物,分量自然又加倍。
看著這青衫男子神色自若的吃起東西,溫柔忍了又忍,最後還是輕聲道:「謝謝你。」
他筷子一頓,微揚起眉瞧了她一眼,意示詢問。
難道自己猜錯了?那群地痞被抓的事與他無關?溫柔不知為何覺得臉上一熱,但還是強自鎮定的道:「謝謝你將那些閒漢給打發走了。」
葉昱站在旁邊幫著將包好的小籠湯包擺進蒸籠裡,聽見溫柔這麼說,手裡的動作也是一頓。他原本只當是吉人天相,卻沒想到有旁人幫忙的可能性,待要細想,卻聽那青衫男子慢悠悠的開口道——
「你想太多了。」說完,他又低下頭自斟自飲起來。
溫柔被他拿話一堵,又見他根本沒有談論這件事的興致,心裡的話自然再也說不出來,一面思忖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了,一面尷尬的繼續包她的小籠湯包。
幸好這晚客人挺多的,一忙碌起來,溫柔那份小小的尷尬很快就被化解開來,及至瞧見那青衫男子臨走時又多擱了錢在桌上,連忙攔住他,將多給的錢還回去道:「你給多了錢。」
青衫男子一皺眉,沒有伸手去接。
她微微笑道:「我是為了謝你常來照應小攤生意,才多給你添些分量,你回回又多給錢,那我豈不是變相多賣了東西出去?明明你只要一份的吃食,最後倒要累你花兩份的錢,我心裡過意不去。」
「那你下回別給我添量就成了。」那青衫男子說完就轉頭走了,撂下溫柔站在原地,再次尷尬起來。這人真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講,性子好古怪啊!
「真是他嗎?」葉昱衝著他離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溫柔回身將錢丟到錢匣裡,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恰好此時有兩位華服少年從攤前走過,其中一位著藍衣的道:「方才那人可是陸策?」
「沒瞧仔細,不過看那身形倒像是他。」另一位著白衣的少年疑惑道:「別是咱們看錯了吧,他怎會來這地方?」
「那可難說,他這人性子古怪,再說咱們不是也來了嗎?」說著,那藍衣少年笑道:「我看他似乎在這裡略停了停,要不咱們也坐下歇歇吧。」
「這裡?」白衣少年皺著眉,看看溫柔的小攤,很是為難。
「你要嫌髒,回去後換套衣裳不就行了?不過我看這攤子還算乾淨。」藍衣少年說著,自己先坐了下去。
桌凳都是新買的,當然乾淨!溫柔看那白衣少年苦著臉,小心翼翼的坐下,心裡覺得好笑,連忙開口招呼道:「兩位吃點什麼?小攤有酒和滷菜,還有解渴的桂花涼蝦和填肚子的小籠湯包。」
「來一瓶酒,切點滷菜,再拿兩籠湯包。」藍衣少年說,逕自從筷筒裡取了竹筷,分了一雙給那白衣少年,卻見他不情不願的接過,拿隨身帶的白帕子將那筷子擦了又擦,最後皺著眉頭看葉昱切滷菜,嘴裡嘀咕道:「這種小攤的東西能吃嗎?」
這人有潔癖吧?溫柔忍住衝動才沒告訴他,葉昱切滷菜前,手都是先洗過,筷子也是拿滾水燙過的,一定比他的帕子要乾淨。她將兩籠湯包送了過去,又繼續低頭包湯包,心裡暗想,他們先前說的那個叫陸策的人,是指那青衫男子嗎?
「哎,這個滷菜味道很不錯。」藍衣少年嚐了點鳳爪,邊斟酒邊道:「這幾個月我都沒瞧見陸策,還以為他被家裡禁足了呢,沒想到他倒會享口福。」
「他家老爺子拿他當寶貝一樣疼著,哪裡捨得禁他的足。」白衣少年不吃菜,只抿了口酒,忿忿地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那樣的事若是我做了,早被我爺爺罵死了。」
「怎麼會?」藍衣少年笑道:「你爺爺不是一樣拿你當寶貝,再說他做的那事也沒錯。」
溫柔很好奇那陸策到底做了什麼事,誰知這兩人卻又住口不說了,那藍衣少年轉而道:「你怎麼光喝酒不吃菜?嚐嚐啊,味道真不錯,不比我家廚子做的東西差。」
白衣少年聽他這麼一說,才勉強舉筷,滷菜是不碰的,只夾了個湯包,很斯文的吃完,才點了點頭道:「還行。」說著又夾了一個。
兩人邊吃邊聊了半天,才給錢離開,溫柔卻再也沒從他們的嘴裡聽到關於陸策的事,不知怎的,竟有些失望,但她私下還是料定幫忙收拾那群地痞的人是那青衫男子,無奈他偏不承認,自己也無法再多做什麼表示。
當晚做完生意回家,小環睡在床上,矇矇矓矓間聽見她進屋,勉強睜開眼來,指了指窗邊的桌子道:「姊姊,桌上有妳的信。」
「信?」溫柔詫異。
「溫剛放學時帶回來的。」小環打了個呵欠,轉身向內,迷迷糊糊的道:「說是那許秀才給妳的……」看來是睏倦得很,話未說完,她就再次睡著了。
溫柔看著她暗暗好笑,點亮屋裡的油燈,拿起那溶蠟封口的信拆開一看,見滿紙繁體字不說,還通篇的之乎者也,看得她眼花,好不容易一個字一個字細讀下來,竟是一篇「閨勸」,什麼婦德婦工啊、女誡女訓啊,只有信末才附了一首勉強能稱得上是情詩的詩,讓她好氣又好笑,情書是這樣寫的嗎?比她以前上的國文課還嚴肅,而且字裡行間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大男人主義,彷彿她要是嫁了他,還算是高攀呢!
看完信,她就想一把撕掉,可是轉念一想,幹嘛要撕啊?她將信疊好,又塞進信封,擱在桌上吹燈睡覺。
次日早上起來,她將信拿給溫剛道:「還給許秀才去,告訴他,男女授受不親,這私相傳遞也於禮不合,讓他日後不要再寫這種無聊的東西來騷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