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安靜行駛的七千億中,趙雷松疲憊地靠坐在自己的座椅上,眼神中滿是迷茫,「新聞裡說發生了小小的騷亂,政府方面表示市民無需驚慌,但關於生化試驗失敗的小道消息卻同時傳遍了大街小巷,然後就是有人讓我們撤離城市,躲進最近的避難所中,到現在我都有點渾渾噩噩,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他媽跟場電影似的……」
對這個憨厚男人說的話我毫不懷疑,作為普通的老百姓,所能接觸到的消息實在不可能太多。
「那你們怎麼還會留在城市裡?好像這裡的人都已經撤離了吧?」我好奇地問道。
趙雷松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怎麼可能全部撤離?真正跑出去的只有七成,這還是最好的結果,剩下的三成被留在城市裡自生自滅,因為那時候已經開始有受到感染的市民出現,組織撤離的人不能接受這樣的隱患……」
原來如此。
這並不是無法想像的事情,即便能提前組織撤離,要讓上百萬人口的大都市全部避難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尤其是這種蔓延性極端恐怖的生化危機,更不可能沒有被滯留下來的倒楣蛋,趙雷松一家應該就是如此,想必剛開始的時候,這座城市裡留下來的人還不少,但現在看來……果然是災難呢。
而之後對方向我們講述的經過也正是如此,當一種病毒開始傳播,人類這種群居性的生物往往會更加毫無辦法,這跟是否位於食物鏈的頂端毫無關係,滯留在城市中的居民在惶恐中被越來越多的喪屍包圍,直到自己也成為其中的一員,剛開始的時候還爆發了不少的衝突事件,不過諷刺的是,沒用多長時間,倖存者的數量就死地連一場武力衝突都爆發不起來了……
也不是沒有人嘗試過逃到城市之外,不過在沒有交通工具的情況下,逃到野外也僅僅是一場死緩吧。
在這樣的境況下,趙雷松一家竟然還能堅持到現在,真的只能用奇蹟來形容,這讓我對後座上那個有些木訥的男人更加高看了一眼,用酸一點的話來形容,這是一個英雄般的父親和丈夫,儘管他並不如常規的英雄單位那樣強大……咳咳。
「本來只是想出來找點食物,但沒想到那些東西竟然已經遊蕩到了這地方,幸好你們出手相助。」趙雷松說著,眼神不時飄向駕駛席的位置,要知道,一輛連油表和里程表都沒有的汽車實在是太讓人好奇了。
「我們過來就是要解決這件事情的,」注意到對方眼神中掩飾不住的好奇,我也沒有多少隱瞞的必要,這裡又不是地球,我們也不打算在這地方定居,更談不上身份暴露之後有什麼危險,低調之類的完全沒有必要,「根據我們的觀察,現在整個世界都已經陷入這樣的古怪災難中,不出意外的話,恐怕未來五年內人類文明就將毀滅掉,那種僅僅為了應付一國的戰爭而準備的「最終避難所」在面對這樣整個種族的巨大災難時能起到的作用並不大。」
我的話在趙雷松聽來無異於天方夜譚,區區三個人,還包括一個大小姐一樣的少女和一個撐死十一歲的紅眼睛小丫頭,雖然有些異於常人的神祕之處,不過這樣的組合要說拯救世界,實在扯淡了點。
「哥哥,前方有大量生命反應,計數137人。」
當我們已經探索了整個城市三分之二的面積,逐漸靠近一座封閉式體育館的時候,始終窩在珊多拉的懷裡打瞌睡的維斯卡突然張開眼睛說道。
倖存者?
我一下子便想到了這點,沒想到這座城市竟然真的還有倖存者,並且一次發現這麼多……那座體育館是避難所嗎?
果不其然,當來到體育館門口之後,首先映入我們眼簾的就是一個簡陋的路障,用沉重堅固的鐵架和一些體育器械堆成的障礙堆正好封住了進入體育館的唯一道路。
我們的車剛剛靠近路障,從那堆亂七八糟的障礙物後面立刻跳出了兩個端著舊式步槍、身穿運動衫的男子,其中一人遙遙地用槍指著這邊,示意我們下車,而另外一人則飛快地跑進了體育館的大門。
「我不喜歡有人用槍指著自己,」珊多拉撇了撇嘴,起身下車,「不過看在是難民的份上,就理解一次了。」
「沒想到竟然還有活著的傢伙,」當我們走近之後,那端著槍的男人突然咧開嘴笑道,「還有輛車……就是破了點,有食物的可以留下七天,沒食物的明天滾蛋,而且也別想吃我們的東西,這是規矩!還有,食物太少的一樣滾蛋。」
我原本以為這樣無禮的言論會讓珊多拉瞬間屠城,卻沒想到後者反而滿意地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明智的選擇,有效地保證了集體的最大利益,而且允許沒有食物的個體留宿一天也已經是這種情況下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值得誇獎。」
……我果然無法理解一個正版希靈使徒的思維方式……
面前這個看上去好像是個花瓶的異國少女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說出如此淡然的話語,這讓持槍男子愣了一下,然後嘿嘿笑道:「小姑娘,漢語不錯嘛……雖然個性一點有好處,但是現在這個世道還是應該學會低調點,旁邊這個是你男朋友?待會別離他太遠,小心受了欺負……」
真看不出,雖然一開始給人的感覺挺粗魯,卻是一個品行還不錯的傢伙,在現在的情況下還能有心情關心別人,確實不容易了。
這時,剛才回去報信的那個男人也跑了回來,他也不說話,而是緊緊地握著槍,繞著我們轉了一圈,我知道他是在看我們是否有被感染的痕跡,儘管我們一個比一個正常,這卻是必不可少的例行公事。
「行了,可以進去了,車上有食物吧?去拿出來……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有車還不想著跑出去,偏偏往市中心鑽……」
我們也沒理會對方的唸叨,而是乾脆地表示自己沒有食物,並且也不需要食物,就在這裡待一天,明天就走,這樣的話一說出來,對方的態度立刻冷淡下來,甚至連話都懶得跟我們說,而是扭頭就走回了體育館中,想必是告訴裏面的人我們沒有食物這樣糟糕的事實。
由於沒有食物,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人來迎接我們,獨自領著兩個超人三個凡人以及某個可能已經在我兜裡睡著的女神進入體育場之後,我首先就是四下張望,然後在一個相當顯眼的位置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而且眼神凶悍的中年男人——他身邊所有人都自覺地與之保持了至少十米的距離。
看樣子這個頗有幾分氣勢的中年人應該就是這裡一百多個倖存者的頭領了,儘管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黑道大哥的模樣,但在這樣的時期,這種人物倒確實有很大機率成為這樣的主心骨。
「沒有食物?」
看到我們走近,那中年人擡起頭來,眼神中帶著玩味的感覺。
「而且有輛車……你們當我是傻子是吧?」
中年人說著說著,突然提高了音量,忽地一下站起身來,與此同時,在他附近最近的幾個男子也跟著站了起來,然後不動聲色地朝我們靠近。
「能找到車,能找到汽油,他媽的找不到食物?!想在我們這裡混一天安穩覺,然後明天自個逃命是吧?」
隨著對方的話音落下,原本在場館內橫七豎八或躺或坐面容呆滯的人們也紛紛將注意力轉移了過來,不少人更是跟著站了起來,然後猶豫著向這邊靠攏。
在絕望中的人是最容易鼓動的,哪怕是再不靠譜的事情,也會被他們當成釋放自己恐懼的藉口,就如同瘟疫中被扣上了瘟神名義而被燒死用來安撫人心的可憐蟲一樣,那可能僅僅是處於厄運中的人們用來撫慰自己的一個妄想,不過我實在想不明白,面前的中年人如此舉動是什麼意思。
發現周圍的氣氛一下子突變,趙雷松和自己的妻子立刻緊張起來,然後不約而同地護在自己的女兒身前,至於我們三個,維斯卡依然閉著眼睛扮演盲人,滿臉都是「我看不見我不知道」這樣的表情,而珊多拉則意義不明地嗤笑一聲,然後將腦袋靠在我肩膀上,睏倦地打了個哈欠,我則繼續無聊地四處張望。
我們這樣的反應明顯讓對方一愣,不過戲還是要演下去,那中年人頗有氣勢地一揮手,讓四周圍的人退了回去,然後帶上了平和的笑容:「當然,在現在這個見鬼的世道,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們的做法,誰都不想死,更不想餓死,不過既然來了這裡,就要為大傢伙考慮,既然你們不願意交出食物,那也可以交出點其他的能為大家做貢獻的東西……」
我們繼續發呆,打盹,裝瞎子。
中年人臉上帶起了一點點尷尬,不過轉瞬即逝,然後將異樣的目光投向了我身邊的金髮少女:「雖然是這樣的場面,不過這種情況下大家才更需要娛樂嘛……而且現在貌似也沒什麼別的娛樂方式,小兄弟,跟你說實話,這種世道,命才是最重要的……」
原來是這樣,我心下恍然,然後拍了拍珊多拉的腦袋,後者衝我咧嘴一個傻笑,乖乖地站到了一旁。
「說完了?」我晃動了一下身子,然後面容平靜地對面前的人說道。
「看來你還不是很明白現狀,」看到我們的反應,中年人的臉色冷了下來,「把她留下,就讓你們都留下,或者我弄死你,那時候你的女人還是要留下,而且那樣一來,她的下場恐怕還要更糟糕點……這樣少有的外國貨,我還真有點捨不得……」
「這個世界真殘酷,」我搖了搖頭,然後上前一步,衝對方招招手,「當然,那是對你而言——給你三分鐘,你可以選擇寫遺囑,也可以選擇口頭遺言。」
這樣的舉動已經無需說明,中年人雖然想不明白我為何敢就如此囂張,不過還是冷哼了一聲,然後隨手一揮,原本站在他最近的兩個大漢立刻走上前來,那兩人明顯是好勇鬥狠之人,眼神凶惡,體格壯碩,而且在走上來之前還各自雙眼放光地看了一旁看戲的珊多拉一眼。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整個場館中的人都宛如在看一場獵奇電影。
最先來到我面前的大漢明顯是練武之人,出手就不是一般混混打架那種開門見山的直拳,而是邁步擰腰聚氣提神,一個乾脆利落的……啊還是一直拳。
但那在外人眼中快若閃電的直拳卻被我輕鬆捏住,然後一米八的壯碩男人便被垂直地扔上了高空,與此同時,另外一人也正好衝到了我的面前,看到當先一人被對方隨手一拋便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他臉上已經帶上了明顯的驚詫,不過身體上的慣性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抵消的,僅僅是一瞬間,我便卡住了對方的脖子,然後同樣隨手向上一拋。
戲劇化的一幕出現了,第一個被拋上半空的大漢此刻正好下降到一半,然後第二個人便如同炮彈一般和他迎頭相撞,兩個肌肉男在空中一番抵死纏綿,最後在一聲巨響中同時掉回地面,陷入了嚴重的昏迷,他們身上至少有四五處骨骼呈現出了詭異的銳角。
這樣的交手場面只能用獵奇的來形容——最起碼中華上下五千年積累下來的武學文化中沒有任何一個宗派是像這樣把人當枕頭一樣扔來扔去打架的。
帶著戲謔的笑容,我來到已經呆若木雞的中年人面前,然後隨手給了對方一巴掌,當然,看上去僅僅是一巴掌。
精確控制的能量流動瞬間貫穿了對方的口腔,在那清脆的巴掌聲中,幾顆牙齒凌空飛出,然後準確無誤地擊穿了最先跟著這個中年人站起來的那幾個明顯是幫凶的男子的肩膀,將他們的一條手臂炸成粉末之後去勢不減地撞擊在遠處的幾根柱子上,打出了數個透明的窟窿。
要不說人類的牙齒是人身上最堅固的部分呢,看這威力跟爆裂子彈也沒啥差別嘛!
兩秒鐘後,淒厲的慘叫響徹整個體育館,被炸碎了手臂的幾個男人終於感覺到了遲來的劇痛,他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家老大被打飛的牙齒是以超音速轟炸過來的,人的肉眼明顯捕捉不到這樣的速度,只有不遠處的幾個人在看到了那中年人嘴裡的血窟窿和遠處柱子下面的幾顆牙齒之後才驚悚萬分地明白過來。
你瞧咱這娛樂精神!這要沒有一個蛋疼的靈魂能想出如此行為藝術的創意嗎?
呃……貌似對自己吐槽了呢,話說林雪不在身邊的時候我竟然會自己擔任這個角色嗎?
「說實話,你不該挑戰我的底線,」儘管充當了大威力狙擊槍的槍膛,但在精確的能量控制下,那中年人的腦袋並沒有因此而化為灰燼,此刻我扶正了對方的頭顱,正用一種苦口婆心的語氣教育著對方,「很多人都認為我是個爛好人,不過就因為是爛好人,生氣的時候才更可怕嘛,你知道我有多寶貝這丫頭嗎?」
後面的珊多拉立刻呼呼地點起頭來,這丫頭現在也是玩心滿滿的樣子。
「維斯卡,你的新玩具。」
看到由於遭受了連續的超現實打擊——當然更可能是剛才那一下超分量的打擊導致——這個曾經氣勢不凡的中年人已經有些渾渾噩噩,我也失去了繼續玩的興趣,隨手將對方扔給了已經開始打哈欠的維斯卡,後者聞言立刻張開了眼睛。
驚呼立刻在剛剛還寂靜無聲的人群中響起,血紅色的貓瞳隨意掃視了一眼,便有無數人狼狽不堪地跌倒在地,剛才發生的事情明顯已經極大強化了維斯卡眼睛的威懾力。
「這個已經玩壞了,」維斯卡只是掃了一眼驚恐的中年人一眼,便搖搖頭說道,「維斯卡要玩新的!」
你瞧咱妹妹的配合能力!
這時已經看了半天好戲的珊多拉看到事情已經沒什麼看頭,才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然後不在意地將擋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一腳踢飛,來到了我的面前:「阿俊,我困了……」
這丫頭腦子裡果然除了吃就剩下睡了嗎!?
剛才我的一番舉動已經毫無疑問地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再加上維斯卡變異眼睛的恐嚇,當我們找到一塊乾淨地方坐下的時候,每個人都和這邊保持了至少二十米的距離,恐怕在對方心中,我們幾個已經和外面的喪屍們同樣被歸類為了怪物的範疇。
也只有稍微見識過我們特異之處而且知道我們沒有惡意的趙雷松一家敢於靠近過來,事實上,由於是一起過來的,現在他們在周圍的人那裡也是和我們差不多的待遇了。
「小兄弟,說實話,我是真的好奇你們的來歷,」趙雷松在我旁邊坐下之後,終於問出了一路上都壓抑著的問題,「怎麼說呢,練武的人我也見識過,你們這……確實不像……還有你妹妹,是叫維斯卡吧?名字挺奇怪,而且眼睛也……」
我表情也挺無奈:「我告訴過你吧,我們就是來解決這個世界的生化問題的,你怎麼就是不信呢?」
聽到我再次拋出了這個理由,趙雷松表情終於產生了變化:「你那……不是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