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中已經沒有倖存者了。
當天傍晚的時候,我們釋放出去探察城市剩餘部分的探測器便傳回了這樣的情報,除了在各個角落中逡巡著的喪屍之外,整座城市已經被死亡徹底包圍。
這樣的情況其實早在預料之中,但當事實真的擺放在自己眼前,我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為了搜索城市中是否還有幸存的市民,我們已經在這裡滯留了半天的時間,不過現在確認了整座城市全部的倖存者就只有體育館中這一百多人之後,也就沒有滯留的必要了,按照計劃,我們將在第二天一大早出發,首先前往最近的人類避難所,在那裡應該可以接觸到這個世界殘餘的政府力量,畢竟帶著一百多難民的話,我們基本上就什麼都不用做了。
體育館中還有不少空置的房間,大部分都是給這裡的工作人員臨時休息的宿舍,儘管條件還算不錯,就可惜長時間沒人打理已經積累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幸好趙雷松的妻子宋瑤是個家務能手,再加上維斯卡興致勃勃地跟著幫忙,兩個家務白痴的皇帝陛下總算不用在這種事情上尷尬。
被喪屍佔領的城市,即使是夜晚也不得安寧,從附近的街區不斷傳來的各種可疑的聲響和偶爾響起的喪屍無意義的嘶吼讓整個體育館中時刻縈繞著詭異恐怖的氣氛,即使是所謂的休息時間,倖存者們也只是在黑暗的空間中驚恐地度過又一個不眠之夜,而輪值在外面放哨的人並不能給他們多少的安全感,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那兩支老式步槍中,加起來也只有六發子彈,除了在最後時刻鳴槍報警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人能想到,這座看似脆弱的體育館事實上已經駐紮了相當於幾十個集團軍——而且是希靈集團軍——的軍事力量。
白天的時候被打成殘廢的幾個男子已經被人們搬運到了體育館的一個角落,此刻正在低聲呻吟著,儘管對於這幾個人平日裡的恐嚇和欺侮感到憤懣,眾人也沒有將其扔到體育館外面任其自生自滅,法律崩潰之後僅剩的一點人性是一方面,更多的,則是在懼怕更多的喪屍因為「食物」的味道而被吸引過來,但可以預見的,這幾人將比所有人都最先死去卻已經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兩人被摔斷了數塊骨頭,骨骼碎片已經插進了內臟,六人被「牙齒子彈」炸碎了一條手臂,簡單的止血手段完全無法阻止生命力的流逝,剩下的那個原本是這避難所老大的中年人則被金髮的少女一腳踢成了重度內傷,估計有一半的臟器都正在緩緩出血,儘管有人出於道義給他們進行了簡單的救治,不過在這樣嚴重的傷害下,他們能活幾個小時已經不錯了,對這些傢伙我們甚至連搭理的興趣都欠奉,既然已經觸及了我的底線,那一瞬間就已經被我歸類為「物品」的行列,沒有當場將其格殺已經屬於人道主義考量了。
就在這樣詭異而恐怖的氣氛中,體育館中的倖存者們度過了最難熬的一個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趙雷松便在我的授意下將所有人召集了起來,一百多個面黃肌瘦戰戰兢兢的難民聚攏在一切,看向我們的眼神中除了木然,還有一點點的恐懼,看樣子昨天我和維斯卡「非人類」的一面已經深深地刺激到了這些精神高度緊張的倖存者。
「不用緊張,」我有些鬱悶地撓著頭髮,昨天在憤怒之下的出手完全沒有顧慮,但現在才覺得當時表現出來的力量有點嚇人,「我們不會傷害你們。」
維斯卡在旁邊呼呼地點頭:「嗯嗯,我當初入侵達克里斯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少說兩句!」我不輕不重地在維斯卡腦袋上敲了一下,然後大聲說道,「總之,除非再出現像昨天那樣愚蠢的行為,否則我們不會主動傷害任何無辜者。」
我的話音落下,卻沒有引起多大的回應,面前的人群只是木然地聽著,彷彿已經沒有多少理解這番話語的能力,果然就和珊多拉預料到的一樣,在這樣的絕境中待了太久的時間,每個人的精神都差不多已經崩潰了,他們中絕大部分現在能想到的,僅僅只有活著,吃飯,逃命這三件事情,這和趙雷松一家還不一樣,至少後者必須依靠不斷的努力來讓自己生存下去,即使壓力更大,卻也讓其保持了人的理智,而在這個體育館中等死的倖存者們,除去為首的那個中年人和他手下的幾個親信之外,剩下的人也只能在壓力下逐漸麻木了。
「小兄弟,我覺得可以的話,你還是先給大家找點吃的東西,」這時候趙雷松的一句話突然點醒了我,「他們這個樣子,恐怕之前那個人也沒有讓其他人吃飽過……」
怎麼把這茬給忘掉了,這些人明顯已經被困了不知道多少天,現在對後者而言,只有吃飽肚子才是最主要的,即使要逃命什麼的,那也得在不被餓死的前提下吧?
我的視線一下子就轉移到了珊多拉的身上,別的不說,反正這丫頭只有食物是絕對不會缺少的,她的隨身空間中儲藏的零食哪怕說成是軍團級的戰略儲備糧估計都有人信。
「阿俊……」看到我的視線,珊多拉當然知道我在打什麼注意,於是食為天的少女立刻眼淚汪汪地湊了過來,「你不會是想要將戀人手中最後的食物也搶走吧……」
我臉上立刻帶上了哀傷的表情,緊緊抓住珊多拉柔若無骨的小手:「乖,以後不要跟莉莉娜那個滿嘴跑火車的傢伙混在一起了……」
珊多拉:「……」
「好吧好吧,不過說好了哦,只此一次!但是,」在撒嬌耍賴戰術宣告失敗之後,珊多拉終於還是選擇了乖乖聽話,貢獻出自己一小部分的食物儲備,但緊接著她又加上了一個附加條件,「但是作為補償,你要讓潘多拉手下那個叫凱奧斯的指揮官改行開食品廠!」
「……我可以問問那個指揮官現在是幹什麼的嗎?」
「他好像正在歐洲開銀行呢!」
這個代價太大了啊死丫頭!難道只要一涉及到吃的東西,你的思考器官就會果斷地變成胃嗎?
總之,在我的軟磨硬泡下,珊多拉總算是同意了貢獻出自己的一部分零食儲備,當成堆的食物憑空出現之後,所有人明顯都被嚇了一跳,那木然的神情也終於消失不見,不過驚訝和好奇只是暫時的,在這個活命成為第一要素的情況下,沒有多少人還會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邏輯和常識的問題,既然喪屍這種科幻的東西都能出現,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呢?
圍攏起來的人群稍稍騷動了一瞬間,然後不約而同地向前湧來,之前的恐懼和擔憂此刻全部讓位,他們眼中已經只剩下可以活命的食物,看樣子就如趙雷松所說,那個中年人並未讓這些聚集在自己身邊乞求庇護的人吃飽過肚子。
眼看聚攏過來的人群就將失去控制,體育館中卻突然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讓已經快失去理智的人們猛然間安靜下來。
維斯卡拿著一門正遊走著暗紅色光芒的單兵手炮,將這威力驚人的武器在人群中掃來掃去,而在人群后方,體育館一半的房頂已經在手炮的擴散式射擊下被掀飛了出去。
「按順序支領,哄搶者,冒領者,搶奪他人份額者,將作為食物參加下一次分發,不服從者,死刑,示眾七天。」
紅眼的蘿莉臉上帶著莫名扭曲的笑容,卻用著彷彿談論天氣一般平淡的語氣說著這樣讓人不寒而慄的話語,某種被壓抑著的瘋狂氣息從女孩那血色的雙眼中散發出來,讓騷動的人群一瞬間噤若寒蟬,對這個小女孩說出「將作為食物參加下一次分發」這樣聳人聽聞的事情,他們竟然完全找不到對方是在開玩笑的感覺。
秩序就在維斯卡的高壓威懾下被迅速建立起來,戰戰兢兢的人群自覺地排成了長隊,然後按順序領取食物,在我旁邊的珊多拉則一邊維持著平和的微笑一邊在後面猛擰我的腰肉。
當分發完成之後,整個體育館中只剩下一片狼吞虎嚥吞嚼食物的聲音,而維斯卡則拿著手槍在他們中來回巡視:「很好,每個人都保存好自己的份額,我們食物充足,但耐心有限,所以任何違反命令的行為都將立刻受到懲罰……」
我拍了拍手,讓正在瘋狂進食中的眾人集中注意力,然後宣佈了一個消息:「吃飽之後我們將帶你們撤離這座城市,然後前往最近的避難所。」
話音剛落,現場立刻安靜下來。
每個人都將驚詫的目光投向了這邊,然後有一個嘴裡塞滿餅乾的女人努力嚥下了口中的食物,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說……能帶我們離開?」
「當然,這就是我們來此的目的,」我點點頭,「我們過來就是解決這個世界發生的意外情況的……」
人們詭異地沉默著,看得出,他們對我的話並非不相信,而是對在喪屍的圍困中脫出重圍感到不安和猶豫,不過就在這時,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卻突然打破了沉默:「啊呀!叮噹睡醒了!」
伴隨著這樣話音出現的,是一個渾身被淡綠色光暈籠罩著的神奇生物。
我們偉大的叮噹女神,終於睡醒了……話說這小東西為了完成那個據說至關重要的實驗究竟連續熬了多少回夜啊!!
隨著叮噹甦醒並從我的口袋中探出身子,一種異樣的能量場快速地以她為中心在整個體育館中瀰漫開來,人們還來不及對這夢幻般的小精靈產生好奇,便瞬間沉迷在那種難以形容的安詳氣氛之中。
是叮噹的神性,這小東西甦醒之後感覺到了四周瀰漫著的絕望悲傷氣息,結果下意識地散發出了自己的力量。
生命女神的祝福能有多強大?據說,這是能讓墮落入深淵的惡魔都一瞬間羽化成為天使的東西,當然,鑑於說這句話的人就是叮噹自己所以我們可以完全無視其可信度,不過當叮噹的力量掃過整個體育館之後,我能明顯地感到一種名為「希望」的情緒正在這一百多名倖存者的心中生根發芽。
「嗯,現在好多了。」
注意到四周的負面力量已經消散大半,叮噹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撲稜著翅膀飛到我的手心上,開始認真撫平因為睡姿問題而變得皺巴巴的雙翼,對自己剛剛引起了什麼樣的關注絲毫沒有自覺。
「這……這是……」
趙雷松目不轉睛地看著正在我手上滾來滾去地壓翅膀的小不點,結結巴巴地說著,而四周的眾人投過來的驚詫視線一點都不比他少。
比起喪屍、超能力人類這樣雖然離奇但至少外形還算可以接受的存在,一個身高三寸,長著蜻蜓翅膀的小精靈明顯更超出了人們的常識,連我都沒想到,最終將這些已經精神麻木只待等死的倖存者們喚醒的,竟然會是叮噹這個小東西。
小女神的出現不但撫平了眾人心中的負面情緒,也讓他們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希望,更重要的,是讓這些倖存者們終於對我寄託了足夠的信任,之後完全沒有費任何口舌,我們便讓大家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其實也沒什麼準備的,僅僅是讓每個人攜帶好三天份額的食物而已。
由於「生命女神」已經甦醒,得到了最大作弊器的我們離開的時候自然也少了很多麻煩,小不點神威一開,喪屍這種低等的生命體怎敢靠近?沒用多少時間,我們便帶領著這僅剩的一百多名倖存者離開了這座危險的城市。
至於交通工具嘛……自然還是神奇的七千億,當看到外形小巧的私家車裡竟然有整整六十排座位和獨立的咖啡廳的時候,倖存者們的驚呼自然不用多說,而他們更驚呼的是,如此神奇的交通工具,它外面竟然會有那麼多補丁……
現在,這些人已經差不多把我們當成異世界來的救世主了,究其原因,還是叮噹這個一眼看上去就不可能人間出產的小不點讓他們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精確的見解。
一路暢通無阻地離開了城市之後,我們在附近的一片高地上停下了車,普通人的肉體實在太過脆弱,而七千億在設計之初就沒考慮過讓一般人乘坐的可能,它的躍遷能量完全不是這些體質虛弱的難民可以承受,因此我們一路都是在用普通的車速來趕路,當中午讓大家稍事休整順便吃午飯的時候,那座已然死亡的城市仍然可以被我們遠遠地眺望到。
「樣品已經傳回去了吧?」
我來到正在眺望遠方的珊多拉身旁說道。
珊多拉偏過腦袋,然後湊過來在我臉上親暱地蹭了蹭:「已經用超時空傳送器送回去了,泡泡正在加緊分析他們發生變異的原因,幾天之內應該就能製造出可以阻止這種生化危機的基因武器了。」
「話說那東西運回去之後應該不至於在地球上也引發生化危機吧?」我不無擔心地說了一句,結果換回了身旁少女一個白眼:「你也太小看希靈科技了吧?這種程度的生態災難在我們看來跟研究一種感冒藥也沒什麼區別的好不!」
我:「……」
「說起來,那座城市最好毀掉好呢,」靜靜地在我懷中靠了一會之後,珊多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在反向編譯的基因序列被製造出來之前,最好儘可能消滅這樣的汙染源……」
「有道理,」對珊多拉的說法我表示贊同,那裡現在已經是病毒橫行的地方,保存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有可能因為裏面的喪屍聚集而讓後者產生進化的可能,雖然發生這種事情的機率很低,不過俗話說倒楣無止境點背無國界,既然這事情是林雪間接交給我的,我就得把自己在這裡的每一個噴嚏都當成世界末日來對待,「維斯卡!」
聽到我的招呼,原本正在難民堆中四處巡視但事實上僅僅是在滿足自己扭曲興趣的維斯卡立刻歡快地答應了一聲,然後小跑了過來:「哥哥大人!維斯卡過來了!」
我能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大片鬆一口氣的聲音呢,維斯卡你確認自己的精神狀態現在真的是在正常位置嗎?
「丫頭,能把那座城市摧毀嗎?」
心中暗暗對維斯卡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深淵後遺症而產生的糟糕興趣吐槽了一下之後,我揉著後者的頭髮問道。
至於這個令人頭疼的妹妹在面對外人的時候心理扭曲的問題,我並非沒有在意,但也不必太過擔心,這丫頭現在已經正常了許多呢,而且即使偶爾會陷入極端心理狀態,她也能掌握好自己的分寸,因此我並不擔心這丫頭突然暴走結果搞人間慘劇這樣糟糕的情況。
維斯卡眯著眼睛看了看遠方已經僅能看到幾棟高樓的城市剪影,臉上突然帶起了興奮的笑容,然後用力點點頭:「當然可以!哥哥大人是要完全摧毀那裡嗎?」
「嗯,完全摧毀,不能留下任何生命反應。」
「明白了,就是從分子層面將目標物質全部重組嘍,」小小的貓眼蘿莉莫名地激動起來,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維斯卡喜歡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