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帝國 第730章

「……我，珊多拉·凱爾薇·尤拉西斯，帝國第七十六天區統治者，希靈皇帝，在此宣佈，所有防線已經崩潰，原第七十六天區在此解體，舊帝國紀年即行終止，今天是新帝國復甦紀元三年275日。復仇軍全員，解散……」

珊多拉的聲音在所有頻率中迴蕩着，這是通過影子空間控制核心向外散發的訊息，因此它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那些失控的復仇軍的防火牆，這一刻，在兩個世界，所有通道中，這簡單卻引發世界顛覆的訊息已經傳達到世界的盡頭。

復仇軍，解散。

儘管已經無法控制，那些失控的軀殼中所保留的最基礎命令卻還存在，那是靈魂分離的時候它們原本的控制者留下的最後一條命令：守住防線。而現在這條命令卻被刪除了，女王陛下親口宣佈防線已經崩潰，於是，一切都土崩瓦解。控制核心上堅不可摧的心靈壁壘開始消散，在幾分鐘內，它便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金屬星球，十二面體失去了那些詭異的反射鏡面，重新恢復粗糙，「軍團炮」的一次全力炮擊便直接洞穿了它的外殼，在這個比地球還大的機械上面留下了一個寬達百公里的貫通傷。

太空中的炮火漸漸稀疏下來，已經衝到艦隊防線前的復仇軍突襲部隊開始停止行動，如同突然間僵死的蜂群般懸停在太空中，無數巨艦表面的燈光逐漸暗淡下去，直到完全變成靜默的太空雕塑，一個接一個的復仇軍太空堡壘暗淡，沉默，然後從內而外地開始解體。

接下來如同一次從慢而快的感染，當第一艘復仇軍戰艦自爆之後，他們所有的飛船開始一艘艘迸發出刺眼的藍色火花，自毀的火焰如同落在紙上的火炭，迅速而高效地摧毀着敵人的陣線，星空開始燃燒，敵人的陣型開始瓦解，帝國軍的訊息鏈路中開始傳輸戰果統計的訊息，而我則和珊多拉回到了控制核心的外表。衛兵們還在一絲不苟地守衛着這裡，太空中則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爆炸火光。

感覺中自己好像在那裏面待了很長時間，但就如你們沒猜到的那樣——實際上還真待了挺長時間，我們出來的時候阿賴耶都快睡着了。

真難為她在任何地方都能席地而睡啊，小綺晶被當成了抱枕，掙扎了半天都沒能從天使媽媽的懷裡逃出來，只能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我將迷迷糊糊的阿賴耶叫醒，後者暈頭轉向地抱著我的胳膊，打個哈欠之後回到了精神海中，小綺晶則好奇地四下張望，首領蜂們已經降落在這個開始逐漸解體的控制核心表面，現在正三人一組進行靈魂收集，四周洋溢着的精神力量讓小綺晶張大了眼睛，我不知道這個生命形式十分奇怪的小女孩在想些什麼，或許是對四周的靈魂產生了興趣吧：她是個精神寄生體，對靈魂的感知不亞於最精湛的首領蜂，不管怎麼說，也是我和阿賴耶的後代（無誤）來着。

身旁一陣白光閃過，奧拉來到了我們身邊，她親自承載了三名督軍的靈魂，現在後者就暫時被束縛在她的水晶翼裏面，PL－15通過奧拉的水晶翼和外界交流，他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感慨：「終於重新看到星空了。」

「這些飛船必須自爆麼？」

我趕緊問道，看著太空中不斷變成巨大火球的復仇軍戰艦，我以一個老摳門的精神感覺痛心疾首。

「這是它們的使命，在靈魂分離之前我們就設下了最終程序，只要防線崩潰，所有守衛者就必須自毀。希靈使徒是不會成為俘虜的，落在敵人手裡的，只能是我們的屍體！」

我一聲長嘆：「可我們又不是敵人。」

PL－15尷尬地不說話了。

復仇軍的飛船自毀進程已經開始，無法終止，這讓我感覺嚴重的抓心撓肝，人就是這種貪得無厭的生物，前兩天我還想著只要能消滅敵人的軍隊回家歇着就別無所求，而現在我就開始合計那些戰艦值多少廢金屬板了，就好像吃不起飯的時候人生目標就是能吃飽饅頭，能吃飽饅頭的時候人生目標就上升到能喝酒吃肉，等喝酒吃肉到三天兩頭去醫院的時候——你又該不吃飯減肥了，所以人生就是個充滿哲理的圈兒啊……主要是看著那規模龐大的戰艦在自己眼前自毀我感覺心情十分壓抑，迫切需要調整心情，要不咱平常不這麼跑題的。

「控制核心開始崩潰了！」

精神連接中傳來淺淺的呼叫讓我回過神兒來，這時候首領蜂們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所有復仇軍靈魂都被她們妥善地保存起來，這些有着奇妙水晶翼的機娘懸浮在高空，背後的菱形翅膀散發着比往常更加明亮的藍色光芒，看上去如同一群群列隊飛行的螢火蟲，而在我們腳下，已經失去光澤的控制核心護甲正在傳來微微的震顫，遠方的地面不斷迸裂出耀眼的火花，目測幾分鐘內這裡就要在自身引力的情況下塌縮了。

我和珊多拉領着其他衛兵離開了正在逐漸解體的影子空間控制核心，傳送到帝國上將號的艦橋上。其他護航艦已經重新回歸到天體系統艦隊中，西維斯正在有條不紊地下達指令，準備艦隊脫離這個行將崩潰的空間。

我注意到珊多拉的情緒還有些低落，輕輕捏了捏對方的手，冰涼。

是剛才在太空裡凍的。

「我沒事。」珊多拉將頭靠在我肩膀上，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似乎失落已經過去，「早在知道舊帝國崩潰之後我就接受這些了，第七十六天區早在那時候就已經在心裡除名。現在只是覺得自己親口宣佈了這件事……情緒有點奇怪。有些如釋重負，還有點失落。」

我也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只能揉了揉對方的頭髮，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想開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姐姐大人一拳頭鑿在我後腦勺上：「實在想不出好話就別說！」

我：「……」

「影子空間開始收縮！」西維斯大聲報告道，將我從尷尬中解救出來，眾人立刻望向星圖，發現那上面所顯示的區域正在飛快地縮減，而且大量天體和復仇軍的戰艦殘骸也在莫名其妙地消失，這是影子空間消散的徵兆：失去訊息控制，這種完全建立在資訊糾纏基礎上的空間將在短時間內因訊息抵消而「格式化」，形象地說就是「自己消化掉了自己」，現在這個相當於整個宇宙般巨大的影子空間已經開始呈現出控制核心崩潰後的早期徵兆：體積驟減，數據蒸發。

「幽能死星功率全開，請求『上浮』代碼……連接成功，米莉亞，拉我們出去！」

當直接視野中的星空已經暗淡到出現大片大片不正常的陰影之後，幽能死星終於完成了它的引擎預熱，我立刻連接霧神星基地，向正在等待命令的米莉亞發出了導航請求。

在傳送開始的一刻，我的視線掃過了全息投影上的一組數字。

四十三小時二十五分。

我：「……」

「阿俊，怎麼了？」珊多拉注意到我表情不對立刻關心地問道。

我應該坦誠自己是因為自己這路人屬性爆棚以至於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卻只能得到這麼一個絲毫沒有特色的任務完成時間而倍受打擊麼。

剛才那句話有誰是不加標點直接捋順的？

「呼，結束了。」我搖搖頭，輕輕捏了捏珊多拉柔軟的小手，下一秒，眼前的星空斗轉星移，現實空間的宇宙景象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

「天體系統艦隊傳送完畢，負載狀況良好。引力隔離系統持續運作中。」

為了防止這個空前巨大以至於僅僅是其萬有引力都足夠撕碎恆星系的艦隊在完成傳送的瞬間衝擊到莫布拉多星系，我們將「上浮點」選擇在遠離莫布拉多的原前哨站位置，這裡曾經有一片原始塵埃氣團，當然現在它已經比哪都乾淨了。

軍官平台的一個監控屏上，一串數據仍然在時快時慢地刷新着，我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它上面，眼看著這些數據從多到少地漸漸停止滾動，最終，變成了一條平平無奇的明亮藍線。

「影子空間活動終止，訊息輸出量為零。」艦載主機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彙報導，「復仇軍反應消失。」

「走吧。」姐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輕輕按了按有些消沉的珊多拉的肩膀，「至少你的人都帶出來了，我們要把他們送到影子城妥善處置，而且還要先回莫布拉多，見見那個小功臣，要安排的事情可不少。」

珊多拉無言地點點頭，下令艦隊分離，天體系統艦隊準備撤回泛銀河文明共同體的宇宙，而帝國皇家艦隊則向莫布拉多恆星系防禦圈前進。十幾分鐘沉默的旅途之後，這個剛剛經歷完一次史詩的小小恆星系再度出現在我們的星圖上。

恆星系防禦圈上空漂浮着數不勝數的戰艦殘骸，可以想見這裡在過去的幾小時裡經歷了怎樣慘烈的戰鬥，而不少戰艦殘骸則呈現出從內而外的放射性撕裂狀態，它們是毀於自爆的復仇軍戰艦。在這些縈繞着蒼涼氣氛的扭曲金屬所組成的靜止雕塑背後，是正在熊熊燃燒，如同太陽的霧神星。

我和姐姐大人不約而同地吸了一口氣，淺淺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看我們都吸氣了於是也跟着吸了一口——然後我失聲驚呼起來：「這怎麼回事？！」

霧神星，被點燃了！

「正在掃瞄。」西維斯的聲音急促，「霧神星基地情況良好，星體內各哨站無損傷，這次事件沒有人彙報，看來不是復仇軍所為……等等，找到一條訊息，優先級很低結果被滯後了。點燃霧神星的是……神聖教皇？！陛下，點燃霧神星的是莫布拉多人！」

「啊哈？他吃撐了？」我心中鬆一口氣，然後第二口氣就卡在肋叉子上了，一邊心中大惑不解一邊看著全息投影上那熊熊燃燒的巨行星，我心潮非常澎湃。

霧神星，原本那顆灰濛蒙有着厚重大氣的星球現在根本就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它現在是一個橘紅色的巨大火球，其大氣層應該已經蒸發殆盡，或者在燃燒的一瞬間就被當成了最初的燃料。高達數公里的火焰和電離風暴不時從其刺眼的表面呼嘯而過，如同太陽上的風起雲湧一般：事實上這不只是我的感覺，也是事實。

掃瞄結果顯示現在的霧神星真的已經成為類似太陽的天體，它原本就是個氮－氦－氫組成的氣態巨行星，其星體結構就是無窮無盡的核燃料，而且在霧神星深處，靠近星核的地方，低強度的核反應也始終未曾停止過，只是現在這個流程被無數倍地加快了，這顆巨無霸核燃料星已經被點燃，開始按照一個恆星的方式燃燒自身。值得慶幸的是我們的星核母巢安然無恙，躲着大量妖怪的哨站也都沒事兒，對這種高溫，那些帝國設施還是不用擔心的。

一批運輸船衝向正在熊熊燃燒的霧神星，穿透了核反應的洶湧海洋，將那裏面等待接應的米莉亞、主機們還有幻想鄉妖怪帶了出來，而我則接通了和蒼藍教會的連結。

「偉大的聖賢，您的凱旋讓這個宇宙充滿榮光。」

通信剛一接通，戴着面具的神聖教皇第一件事就是拍馬屁，但是不得不說對方拍馬屁的本事還真是不到家，不但聽著彆扭還越聽越感覺尷尬，我覺得這要是擱地球上，隨便一個鄉鎮企業的二把手都能比他專業——當然了，估計也沒有哪個鄉鎮企業的二把手能把一顆巨行星給點成太陽的。

「別說廢話，先解釋解釋霧神星這是這麼回事。」我揮手打斷了教皇的唧唧歪歪，按理說這個人除了中二一點其實還是不錯的，要忠誠有忠誠要聽話也聽話，就是腦袋一根筋而且有點脫離現實，不過這次他的行為就有點費解了：你說這得吃多少地溝油他才能這麼想不開啊？吃飽撐的給自己家門口點這麼大一個燈泡意義何在？

「如您所見，我們點燃了這顆蘊含大量核燃料的巨行星。」教皇說道，而與他一同出現在畫面上的扎古大叔則一個勁地在旁邊做鬼臉，衝我們齜牙咧嘴地問：「米莉亞那小丫頭沒事兒吧？她表現怎麼樣？你們給這樣的戰鬥英雄發獎金不……」

我眼睜睜地看著扎古大叔被神聖教皇一個肘擊放到屏幕之外，後者才開始繼續他的話題：「當然，這種點燃只是暫時的，霧神星終究不是真正的恆星，它的結構只是類似太陽，其質量和核心壓力還遠遠不夠讓熱核反應持續下去，大概在幾百年後它就會重新恢復平衡吧。」

「我問的是你點着這東西幹什麼。」我不耐煩地說道。

「莫布拉多需要一群英雄，一群從他們中走出來，而且足夠讓整個種族精神一震的英雄。」神聖教皇好像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提起另外一個話題。

不過這次說完之後對方不賣關子了，我還沒開口，他已經主動解釋：「莫布拉多的普通民眾不會知道前線的真正情況，他們也不知道叛逆是如何被攔截下來的，我和扎古進行了商議，覺得這可能是為我們這個已經嚴重缺乏鐵血形象的種族樹立偶像的好機會。」

「是的，我們點燃了霧神星——這是莫布拉多文明手中掌握的上古兵器所能辦到的最驚人的事情，為此，教會在過去三百年中建立起來的上古兵器庫已經近乎消耗一空。」

「但這種行為是值得的，當霧神星熊熊燃燒的景象通過您留下的那些同步通信設備傳輸到三主星上之後，我們的民眾確實被激勵起來了，雖然不知道這種激勵能持續多久。」

我這時候已經聽出了頭緒，不由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也就是說，你對外宣佈是自己組織了一群英勇的莫布拉多戰士，這些英雄戰士經歷千辛萬苦，冒着戰火硝煙，帶著勇氣和愛，躲過敵人的層層攔阻，終於在防線即將被突破的最後一刻將凝聚着整個世界最強力量的超級炸彈投入了這顆蘊含無盡核燃料的巨行星，讓它爆發成了一顆太陽，然後阻止了敵人對恆星系防線的進攻——對吧？」

扎古大叔一下子從畫面外面擠進來，一肘子將教皇撞飛：「嘩，聖賢真的都全知全能？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屑地一笑，鼻子幾乎要衝到天上去：「這情節好萊塢都拍膩了，你要是有心我去西卡羅那給你找點老光盤，你能不帶重樣地看到明年六月底去！」

姐姐也笑着補充了一句：「而且說實話，雖然你們鬧的動靜挺大，但恆星表面的溫度還真攔截不了復仇軍，你們自己也該知道：在霧神星裏面的帝國哨站都不怕『點燃』，外面的敵艦能害怕？」

「我們以為至少能幫上點忙。」扎古大叔不好意思地撓着鼻子，「但那個叫泡泡的小女孩確實說了，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她甚至懶得撤離任何一個哨站，當時我就感覺恐怕要事與願違了，但怎麼說呢，總得做點什麼吧，哪怕只是走走秀，也給我們這個文明打打氣，讓那些老百姓知道，自己也出了個能和聖賢並肩作戰的英雄……」

扎古的語氣仍然是那樣**兒郎當，甚至將這次努力自嘲成了「鬧劇」，但這擋不住我將事情想通：對羸弱的莫布拉多文明而言，要在戰火紛飛的前線點燃這顆星球，真的是「鬧劇」那麼簡單麼？

結果且不論，恐怕他們是真的進行了一次英雄般的征程吧。

於是，珊多拉第一次用鄭重其事的表情對身為莫布拉多人的對方說了這樣一句話：「任務完成的很好，參加行動的莫布拉多戰士會得到帝國嘉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