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說過來着,不管什麼時候,離別總是傷感的,人類是一種非常容易產生留戀性和依賴性的生物,他們會習慣於身邊的某樣東西相伴,而這種習慣總是在很短時間內變成強迫症一般的依賴,哪怕是平日裡已經習慣到意識不到其存在的人,一旦他要離開了,你也會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是個感性的生物。
我之所以突然變得這麼多愁善感完全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因為你不知道一個在自己身邊哭的稀哩嘩啦的姑娘在全力全開之後能有多大戰鬥力。
米莉亞在知道我們要離開之後盡最大努力表示了她的難過,主要手段是哭天抹淚以及在我的新衣服上擤鼻涕,這個瘦瘦小小的少女有着和她的體型不相符的耐久力和爆發力,以至於當我一說自己要走她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直到幾分鐘後我都沒找到插話的機會……
現在的地點是教皇宮,在艦隊完成重整,天體系統艦隊也完成引力隔離並在莫布拉多星系停泊之後,我們一大幫子就到了這地方,準備和這個世界的人做下告別:因為淺淺覺得教皇的這個大房子實在是太值得徵用一下了。不過告別的第一個關卡就讓人心力交瘁,我得想辦法讓米莉亞安靜下來。
教皇宮金碧輝煌的天鵝絨大廳已經變成了我們一大家子聊天逗樂的地方,冰蒂斯和莉莉娜這一大一小倆流氓分子看著米莉亞努力將我的衣服變成抹布嘿嘿直樂,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姐姐大人則在一邊給這裡翻着白眼,眼神裡的含義十分明確:讓你從小到大都不會說話!
問題是我說什麼了我!我說的應該挺明確啊:
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你和扎古叔叔一定要好好生活。
你看這句話說的多合適啊,一點都不帶……
呃,好像是有點容易混淆哈。
我尷尬地撓撓後腦勺,想了想還是伸手把米莉亞的小臉往兩邊一扯,瞬間將她尖尖的瓜子臉拉成了西瓜子,小妮子還在抽抽,發現抽不動之後方才老實下來,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嘴裡含混不清:「就不能不走麼?」
我覺得自己的表情恐怕比她還可憐:「我都一個多月沒在自己的床上睡過覺了!」
米莉亞:「那你回家一趟把自己的床搬過來唄。」
我:「……以後離淺淺遠點,你看你這思維模式,說都不會話了。」
米莉亞扁着嘴,現在這副可憐兮兮又氣鼓鼓的模樣真讓人想不到在幾個小時之前她還是個在水晶棱柱裡為整個天體系統艦隊領航的小英雄,扎古大叔在不遠處的沙發上窩着,跟比露娜倆人竊竊私語,一邊看著這邊傻樂,我給扔過去一個碩大的白眼,假如眼神可以有實質的話,我覺得他們應該已經被剛才那個白眼砸成半身不遂了。
「那,我想跟你們一起過去,行嗎?」米莉亞想了想,提出一個折中的方案。看得出來,這妮子是真的不願意跟我們分開。
沒想到米莉亞竟然在短時間內和我們有了這樣深厚的感情,而且據說她還跟皇家衛隊以及很多高級指揮官都交上了朋友。我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她的世界之心以及舊帝國遺產身份起到了多大作用,反正這丫頭的自來熟和機靈活潑總是能讓其在短時間內和很多人打成一片的,儘管有的時候她會因為不諳世事而顯得有點任性刁蠻,可大家還是挺喜歡這個總是在基地裡跑來跑去的小女孩,反過來米莉亞也習慣了和那些總是一絲不苟但偶爾會特別沒溜的帝國軍人們在一起的生活,她喜歡熱鬧,更喜歡在基地裡到處亂竄的感覺,這就導致現在突然要告別自己已經習慣了的熱鬧生活時她如此鬧騰。
我第一次帶小泡泡去遊樂園玩的時候也遭遇了類似的事件,小傢伙死抱著人家的鞦韆架不肯走,後來還是林雪一聲令下把鞦韆架拆了才將小公主連架子一塊運回家,當時我們開着拖車拉著個還帶有泥土芬芳的鞦韆架,鞦韆上還掛着個小女孩的一幕被很多家報紙連日轉載,不少社評家認為這是一種宣揚童年童真童趣的行為藝術——其實真實情況就是孩子鬧騰的太厲害了……
現在米莉亞的情況就是心愛的玩具被搶走的心態。
我想了想,揉着米莉亞的頭髮:「那你扎古大叔願意不?」
我一開始並沒有將米莉亞也接到影子城常住的打算,畢竟她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雖然在影子城住了一段時間,可終究這裡才是她的家。而且更重要的還是莫布拉多宇宙的特殊性:我們沒辦法在這裡設立長期通道。
這個世界處於虛空中的「無法地帶」,當年舊帝國為阻止敵人入侵而設立的混亂坐標系仍然沒有完全平靜下來,塔維爾計算了一下,發現暫時還不能在這個世界建立固定的傳送通道,帝國境內和莫布拉多宇宙的交通運輸目前只能依靠週期性的軍艦和貨運飛船來完成,也就是說,米莉亞要跟我們一起去影子城的話,她一年也不一定能回來幾次,畢竟我總不能專門派一艘可以跨世界傳送的軍艦就為了讓米莉亞每天下午回家吃飯吧。就是我不在意,米莉亞也不會接受的。
她可跟水銀燈那幫每星期都過來玩兩天的妹妹情況不一樣。
對方顯然也是知道這個情況的,要跟我們回影子城,她以後還想回來就只能等兩三個月一趟的軍用運輸艦,即使我給她個特別許可證,允許她在任何一趟運輸艦上都佔有一個席位,那也夠她等的。於是米莉亞糾結起來。
小孩子嘛,都是這樣,心血來潮是一回事,真要長期堅持就又是一回事,說是不想跟我們分開,可真讓她離家在外三個月才能回來一趟,以這個年紀的孩子可不一定能接受——小泡泡喜歡遊樂場吧?可你要真把她關在遊樂場裏面兩天以上你試試,那遊樂場以後就只能用來拍地震遺址了。
所以糾結了一下,米莉亞還是撓了撓頭髮,眼圈兒還是紅紅的,偶爾抽搭一下:「那以後我經常跟着運輸船去找你們啊。」
「隨時歡迎。」珊多拉按了按對方的腦袋,「而且這次帝國軍會在這裡留下一個基地,還是霧神星基地,你的通行證仍然有效,可以隨時去基地,只要不違反紀律。今後這個宇宙也會納入帝國版圖,就當是個暫時偏遠的邊疆小鎮吧,雖然交通困難了點,但我和阿俊會儘快解決這個問題,塔維爾也會努力的。」
米莉亞終於不吭聲了。
「不參加外面的慶祝活動麼?」
看我們誰都沒有出去露面的意思,比露娜突然從和扎古大叔情意綿綿的嘀咕中抬起頭來,笑着問道。
我的視線越過窗櫺,看向正在舉行慶祝活動的大廣場,搖了搖頭。
「我們帝國人崇尚務實,不喜歡這種活動。」
「但淺淺大人已經在外面玩瘋了哦。」
我:「……好吧,我怕再有人攛掇我出去講兩句……」
眾人:「……」
最終我們還是沒有在慶祝活動上露面,因為我對莫布拉多人的風俗文化確實沒有太大興趣,真正在外面玩瘋的只有淺淺和莉莉娜,前者是在任何熱鬧的情況下都會人來瘋,後者是在任何情況下都長期處於人來瘋,以至於離開的時候我還不得不專門派了兩撥大兵去把這倆瘋丫頭提溜回來。她們收穫頗豐,尤其是莉莉娜,這個仗着公款消費的丫頭扛着個比自己小點有限的大包回來,在艦橋上見人就發紀念品,這些紀念品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忍回憶,因為它們竟然還包括了被我開光過的小珠子以及被珊多拉祝福過的玩具槍——你不得不承認奸商這種生物在哪一個世界都有着比莉莉娜還頑強的生命力,而且他們的創造能力永遠超乎想像,當年大星雲戰役之後在大街上兜售帝國軍徽的小販跟莫布拉多的商人比起來簡直都不夠看了,當然,後者要跟那幫在普陀山上賣開光十字架的帝國軍官比起來也不怎麼夠看……
另外不得不說的是這些紀念品裏面還出現了讓我意想不到的東西,那是一些小銅像,在各種收藏品中價值僅次於被「聖賢」開光過的各種護身符,銅像的內容是兩個人,一個光着膀子渾身掛滿軍火鬍渣唏噓的大叔,手裡握著不知道是用來殺敵還是用來砸人的火箭筒,另一個則是穿著一身勁裝長髮飄飄手持雙槍表情颯爽宛若黑社會女頭目的漂亮姑娘,倆人背靠背地站着,弓着腰如臨大敵,假如不是考慮到得給美女點面子,我真想說這個銅像都傻逼到家了……
去點燃一顆行星的話需要你跟個終結者一樣光着膀子在外太空打槍嗎?這銅像的設計師應該是吃錯什麼東西了吧?
好吧,就如廣大讀者已經猜到的那樣,銅像上的倆人一個是扎古大叔,一個是比露娜大姐。
沒錯,在各種莫布拉多官方媒體上被宣傳的沸沸揚揚,突破艱難險阻衝向前線,在聖賢和叛逆者如火如荼的戰鬥中毅然點燃了自己星系中的一顆巨行星並成功拖延了入侵者腳步的超級英雄,其實就是這倆活寶,在一個小時前他們還跟我搶瓜子來着。
真是人生何處不斑斕,怪不得我看他倆有點古古怪怪呢。
後來問了問我也大致瞭解了情況,將扎古大叔和比露娜塑造成英雄形象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首先他們的身份合適:來自民間,一個是收破爛的,一個是收破爛的他老婆(待定),很容易讓普通人產生認同感,再次他們還是掛名的探險家,這是個在莫布拉多民間很容易和各種勇敢故事串聯起來的身份,再有一個則符合了猛男靚女的萬金油搭配,我認為這第三點尤其重要,直接就把一個蹩腳的英雄故事昇華到了奧斯卡的層次,君不見好萊塢的鐵律麼,每一個光鮮照人的女主角背後都得有個歪瓜裂棗的男人,這個男人的主要任務是拯救世界順便泡女主角,扎古大叔的人生就是一場戲劇啊!
當然考慮到這兩位的身份之後我也覺得他們恐怕不僅僅是被塑造成個喚起民眾血性的英雄那麼簡單,因為米莉亞就在當時遭受攻擊的霧神星防線,這兩位家長那絶對是真的拼了命想要來救人的——米莉亞被感動的稀哩嘩啦的。
返程,安置,整頓艦隊,送走從各個世界徵召過來的僕從軍,還有清點戰後損失以及戰果收穫安置傷員等等等等雜務,似乎戰爭結束之後的麻煩事一點都不會比戰爭期間要來的少,但幸好我們已經建立好了比較完善的中高層指揮機關以及各種適應當前帝國結構的勤務部門,這些事情被交給司令部、軍事統合部以及帝國勤務總局去頭疼,我和珊多拉也落得清靜——主要是我倆實在是心力交瘁到沒工夫操心這些事了,珊多拉經歷了她人生中恐怕最難熬的一個月,而我的任務是讓她快點恢復到平日裡那種沒心沒肺的狀態,都挺忙的。
天體系統艦隊提前返迴文明共同體,為那裡的民眾送還他們的太陽,在此戰鬥中表現優異的共同體艦隊昂首挺胸地凱旋返程,羅蘭蓋爾老爺子再次成了戰鬥英雄,不過另外一個戰鬥英雄就有點讓人不那麼樂的出來了:泰科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他**兒郎當的風格,即使成為新伊甸聯邦本次應徵艦隊的最高指揮官也沒能改變他這性格,這個老酒鬼領着他如狼似虎的海軍陸戰隊在離開前席捲了莫布拉多所有的酒吧和地下市場,在返程的時候他們每一艘戰巡艦都打着酒嗝,士兵的動力鎧甲縫隙都冒着乙醇的味兒,席琳迪斯不無遺憾地告訴我,早在艦隊出發前雷諾就準備好了泰科斯專用的禁閉室:這對好基友真是太瞭解對方了。
另外一件值得說一說的事情則是叮噹,這個小東西終於在艦隊返航的時候成功把時差倒過來了……
「哦,故鄉,我回來了!」
經過一陣暈頭轉向的連續跳躍,我終於重新踏上了影子城星港的合金大地,周圍熟悉的電離空氣味道讓自己心潮澎湃,我忍不住就得瑟了一句。
「抽了。」莉莉娜斜眼吐槽。
「抽了。」冰蒂斯點了點頭。
「抽了。」淺淺湊熱鬧地嚷嚷起來。
「什麼是抽了?」叮噹從我口袋裏鑽出來,滿腦袋問號地嘰嘰喳喳起來。
我在五秒鐘內被一串連擊,生命值當場就見了底,尤其是最後連寵物都鑽出來大放闕詞,這讓人格外火大,我抓着驚慌失措的叮噹在空中連連揮舞,聲色俱厲:「我說你們幾個就沒點感慨?好不容易回家啊!這一個月真是度日如年了都……」
姐姐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輕輕捏了捏我的臉:「阿俊果然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呢。叮噹,不要咬了。」
我嗷地一嗓子出來,這才發現剛才被自己舉在空中一陣揮舞之後叮噹已經進入了暴走模式,戰鬥力飆升百分之二十達到了驚人的6,具體特徵就是她都能把人咬出血了!
「阿俊是個大笨蛋!叮噹不是球啊!」小東西張牙舞爪地抗議着,言談中流露出對叮噹球那濃濃的懼意,導致周圍一圈人都用詭異的眼神看著我。
果然跟之前想的一樣,一回家就又開始無節操的日常了這是……
「呦,木頭,活着回來了?」
正當我們這裡合家歡樂親切友好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了過來,我把正在磨牙的叮噹隨手塞給姐姐,帶著驚喜轉過頭去,果不其然,正巧笑倩然地站在自己身後的,正是已經一個多月不見的先知大小姐。
你還真別說,好久不見,還真挺想她的。
林雪身旁跟着總是會在這個時候來到星港接我們回家的安薇娜,另一邊則站着看上去是剛剛放學,也來接我們的冴子,看著如同一個大姐領着兩個小妹,她笑嘻嘻地等我走到近前,臉上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做出了讓我有點預想不到的舉動:
輕輕抱了上來。
懷裡一瞬間的溫軟讓人大腦當機,更讓人覺得不真實的,還是對方輕聲送來的一句話:「辛苦了,這次不好受吧。」
「你果然什麼都知道。」我略帶尷尬地推開這丫頭,摸着鼻子說道。
「真不如不知道。」林雪一語雙關地回應了一句,然後扭頭看向其他人,臉上帶著紅暈,顯然剛才那一下擁抱也是讓她挺付出勇氣的,畢竟珊多拉她們也在現場,而這是我們的關係公開之後她第一次主動展示出來,我不知道是什麼刺激到了這位大小姐,可能是傳說中的小別勝新婚吧,然後還有對前線戀人的擔憂之類?
反正我是懶得想了,經過一路的旅途奔波,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趕緊回去歇着,扭頭看了看姐姐大人手心裡的叮噹,小東西這時候已經睏倦地開始連連打盹,要不是沒有在自己熟悉的口袋裏,這時候恐怕都已經睡着了——這個小東西恐怕又要繼續倒時差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