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不缺女人。”季渙不冷不熱的丟下一句話,便轉身隨宋初一一幷離開。
出了門,宋初一學著他的語氣道,“某不缺女人。”
季渙臉色瞬間漲紅。
“哈哈哈”宋初一看著他窘迫的樣子越發覺得有趣。在宋國的時候,宋初一就知道季渙的眼光很高,一般的女人他看不上,不禁好奇的盯著他胯下,“嘖,我說你兄弟不會還是只沒開過葷的雛鳥吧?”
季渙登時惱羞成怒,“先生若有功夫還是辦點正事吧”
宋初一咂了咂嘴,倒是真的沒有再追問。季渙和礱穀不妄不同,礱穀不妄看似脾氣火爆,其實能忍受的限度很大,脾氣發過也不怎麽記仇,但季渙自尊心極强,說不定真的會沒有挽回的餘地。
宋初一向來看人很准,包括當初也早看清楚閔遲是什樣的人,只是當初她一厢情願的以爲,至少他不會利用她。
兩人進了一間酒館,尋了個清靜隱蔽的位置坐下。
在時下,酒館、博弈社都是打探消息的好場所,相較之下,博弈社那邊的消息會更加準確,不過也正因如此,宋初一怕出現的次數多了,早晚會被他們認出來,還是在小酒館中更安全一些。
“閔先生真是那樣的人嗎?”季渙問道。
“你認爲呢?”宋初一喝了一口米酒,往護欄邊倚了倚,垂眸關注樓下的消息。
不管閔遲是什麽樣的人,她都會讓他成爲那樣的人。事實上,她從籍羽那裏得知閔遲是去齊楚的使節時便已經做了防備。就算閔遲不抹黑她,她也會抹黑閔遲。
不防一萬就防萬一什麽情分,早就在那城墻上了斷的一乾二淨,宋初一的風格向來都是“你不仁,我便不義”。
“諸位”
臺上走上一名中年商人,衆人紛紛都停下了談話,轉頭望過去。
“某是韓國商人,昨日剛從齊國做完一筆生意,途徑至此,有一樁消息,也許諸位會感興趣。”那人道。
衆人都投過去關注的目光,有人道,“兄台說來聽聽。”
“近來宋先生之事傳的沸沸揚揚,不過有件事情在下覺得很奇怪,聽說當初各國合縱攻魏之事是從趙國傳出,齊國與趙國接壤,在下是從齊國都城臨淄到距離趙國只有幾十裏的平邑,再從平邑到濮陽,這一路上却從未聽說過此事。”
中年商人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倘若真如傳言那樣,宋懷瑾背主求名,齊國根基之雄厚,他爲何不把消息傳到齊國,偏偏先傳回濮陽?在下只是一介商賈不懂政事,向諸位求解。”
“當真如此?”有人立刻質疑。
那商賈竪起手道,“倘若某有半句虛言,不得善終。”
濮陽的大多數士子活動範圍不過在濮陽附近,能傳遞消息的多半是商人,少數游學士子,還有就是各國密探。
季渙終于聽見一個比較有利的言論,心中大喜,轉頭看向宋初一時,却見她唇角微微彎起,手指輕輕叩著欄杆,仿佛毫不意外的樣子。
季渙凑近她,壓低聲音道,“莫非是先生所爲?”
說罷他心裏又有些不可置信,宋初一這些天一直都跟他在一起,可以說幾乎寸步不離,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做這些事情。
“月滿則虧,水盈則溢,言論亦是如此,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宋初一道。
季渙點頭,似乎是有點道理,可他怎麽看都覺得宋初一是知情的。
樓下忽又有人道,“說起來,某也聽說一個消息,就是不知真假。”
“你且說,我們且聽。”另有一人道。
“聽說閔先生在游說齊王時,得知此計是出自宋先生,幷言宋先生是孫子第二。”那人說罷,笑了笑道,“都是道聽途說,不知道真假,在下也難以求證。”
孫臏原來就是效命齊國的啊,只不過去年過世了這麽一想,齊王說宋懷瑾是孫子第二,也未必只是誇她有謀略,是不是也有想招她入齊的意思?
宋初一聞言,送到嘴邊的酒盞頓了一下,面上笑容更盛,這個消息來的真是來的太及時了
宋初一仰頭飲盡,放下酒盞站起身來,道,“走”
“去哪裏?”季渙立刻起身。
“大消息大消息”
宋初一正要說話時,樓下忽有人喊了起來,堂內頓時安靜下來。
一名年輕的士子氣喘吁吁站在大堂中央,大聲道,“魏王遣使節來了,在下打聽到,魏國十五萬大軍已經開到桂陵,魏王要求我們交出宋先生和閔先生,殺籍師帥,否則踏平衛國”
“不能交啊”人群中立刻便有人站了起來,“籍師帥更是不能殺衛國將少兵寡,殺了籍師帥,去哪裏再找個善戰的武將”
正如此人所言,衛國的兵的確少的可憐,若放在七雄國,師帥這個官職簡直是淹沒在茫茫人海中,根本算不上什麽,但在衛國却已經算是不小的武將官職了。
衆人也未必就聽說過籍羽的大名,但一個能被挑選去護送使節的人,必定是武藝高强,十分善戰。事實上,籍羽的官職升不上去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爲衛國兵少,師帥上面就是將軍了,幾位老將軍都征戰幾十年,他們不退下去,籍羽便沒有升官的空間。
“真相尚且不明朗,怎麽能隨便就把人交出去,我們跟魏王拼了”有情緒激動的人吼了出來。
可是,他這句話却是沒有幾個人響應。魏王此舉,明擺著就是要得到兩名策士,順便除去衛國善戰之人,都動用十五萬大軍了,衛國若是不能借到兵,立刻便會被吞噬的連渣滓都不剩。
“先生救籍師帥”季渙急急的壓低聲音道。
宋初一搖頭,“鎮定,放心,君上定然要從籍師帥口中打聽我的消息,只要我不出現,他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或許會吃些苦頭,但宋初一相信籍羽一定挺得住。
季渙一想,的確是如此,倘若一找到宋初一,說不定籍羽立刻就會沒命。
衛侯是個什麽樣的人,宋初一清楚,季渙更清楚。他爲了息戰,什麽都能做的出來。
這也是所有的衛國有才之士不願留在母國任官的原因之一。
沒有人去指責衛侯,他這麽做,平息了一場場戰爭,使得弱小的衛國存活至今,百姓免遭屠戮,算不得什麽過錯。衛國若反抗,只是以卵擊石而已。
宋初一覺得,衛侯其實也是有雄心的,否則他若真是膽小如鼠,也不會同意宋初一游說列國合縱攻魏的計策,可是他即位的時候國家就已經衰弱了,從武力上根本撑不起他的雄心。
酒館中人都往外跑,去阻止衛侯殺籍羽。
宋初一和季渙也混在人群中出了酒館,然後跟了一條街後,閃身入偏僻的巷子。
“先生,我們去哪兒?”季渙沉吟了一下道,“不如去找甄峻甄先生?”
來時的路上,季渙看著他們聊的挺投機,而且甄峻爲人似乎不錯。
“不。”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宋初一不會相信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還是回那個小院。”
兩人匆匆返回。
小院裏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女正在用削尖的木棍在院子裏翻土,似乎是準備播種。
其中一個少女看見季渙,滿臉驚喜的笑著去拉扯另外一個少女。
她們丟下木棍,飛奔過來開門,身子躬成蝦狀請宋初一和季渙進院。
方才少女欣喜的模樣,竟是露出了幾分明麗來,宋初一不禁打量起兩個人。
季渙一看見宋初一這個表情,心知她怕是又動了撿人的心思,立刻道,“先生,我們還有正事。”
這麽一說,宋初一也就暫時收了想法,道,“我和他還要在這裏住上幾日,你們繼續忙吧。”
屋裏傳出哐當咣當的織布聲音,宋初一坐在廊上看著兩個少女翻土。
季渙在院中來來回回的走。
快至傍晚的時候,婦人才從屋內出來,看見季渙和宋初一也十分欣喜,“奴去做飯。”
夕陽金紅,宋初一站在院子裏看著天上遷徙回來的雁,空氣中充滿泥土的味道,心中不禁舒展開來。
好像很多年前,她與父親居于山下的時候,那老叟也愛折騰院子裏的土地,每天晚上觀星,對她扯大牛皮,說哪日哪日必有雨水,但他的水平與宋初一現在差不多,沒有絲毫準頭。院子裏的那塊地,也從來沒有種出過東西。
她記得那年剛入冬不久,她與父親已經餓了兩天,父親還染了輕微的風寒症。那日傍晚,就如現在一樣的景象,有一個年輕的客人來訪,父親親手把她托付給那個人。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他,老叟老泪縱橫,她離開院子的時候,聽見了他嚎啕大哭的聲音。
季渙心裏焦躁,但看見宋初一閉著眼睛,面上帶一絲似高興又似悲傷的笑。金紅色的陽光鍍在她身上,顯得無比柔和。
這一刻的宋初一顯得很好看,縱然季渙覺得這份美好,與是不是女人毫無關係。
兩名少女將整個院子的土都翻了一遍,婦人也將飯菜端到外面的石幾上。
“先生、壯士。”婦人輕喚一聲,“可食了。”
宋初一與籍羽坐到幾前,婦人打開陶罐,裏面竟然是白米飯。
婦人給宋初一個季渙盛了飯,才返回屋內,招了兩個女兒去小棚子裏吃。
宋初一吃了兩口,回頭看了一眼,只匆匆一瞥便能輕易分辨出,婦人盆裏的是豆飯,兩個少女碗裏却是白米。
兩個孩子時不時的要將米飯撥一些給母親,婦人却低聲說了些什麽,她們便不再堅持了。
宋初一頓了一下,端起碗走到婦人面前,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