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暗得仿佛要潑下一通墨汁的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還好風不算大,弄得這些「鵝毛」緩緩飄蕩於天地間,悠閒得像是邊下邊賞風景,也能讓人看清些周邊的環境。
是個適合做點小偷小摸的好天氣。
厲雲天立在院子裡,確定柯勇健跟孟享陷入沉睡,一身黑衣輕輕一躍上了房頂,靠著極佳的目力鎖定了幾家大戶,之後輕輕點足,幾個跳躍來到村子中心。
村子叫綠水村,並不多大,大約有一百五十戶,其中日子過得頗好的有六七家。孟享說那賊人就專門挑這幾家偷,問題是對方千防萬防,就是防不住。厲雲天還挺佩服這賊人,這年月,便是連鄉下也是家家磚牆,家裡又有不少養著狗,能不聲不響地偷走人的雞鴨,那也是一種本事了,這樣的能力總讓他想起一個人來。
這時雪越下越大,饒是厲雲天視力再好也有些看不清了,他干脆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周圍的動靜。
約半個時辰後,「哢嚓」,不遠處傳來某種頗有重量的東西落地的聲音,厲雲天辨別了方向,朝聲音來原走去,一道灰色身影映入眼底。那人剃著光頭,身高不低,雖然瘦了些,卻也能一眼看出是個男人,並且還是個和尚。和尚落腳很輕,動作利落地爬到了一戶有著紅色鐵大門的農戶家牆頂,之後從牆上躍下來,又是一聲「哢嚓」。
厲雲天貓著腰,以鬼魅般的速度接近那人,而那人則從懷裡摸出一個瓶狀物體,打開蓋子橫向輕輕晃動了幾下。如此做完之後,空氣裡便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厲雲天眼裡閃過一抹驚色,立馬屏住了呼吸!
那和尚見周圍沒有異動,悄悄松了口氣,之後便去雞窩裡摸雞,他一共摸了兩只出來,那雞蔫頭巴腦,像是昏迷。厲雲天見此狀只覺得心跳飛快無比,腦子裡不停想著,可能嗎?會不會只是像……
和尚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一手拎雞利落地跳出牆。
厲雲天並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尾-隨他從村子走出了三四裡,等周圍變成了一片被大雪覆蓋的田地,他才猛地追上去,一把扣住了那人肩膀!他壓低聲音,「你到底是什麼人?」
和尚瞪時嚇得眼睛都要脫窗,他似是無法相信這裡怎麼可能有人追上他的速度!他一咬牙,「與你何干?識趣的盡快松開你那狗爪!」
厲雲天冷哼一聲,「老子就不放!」說完咬咬唇,不太確定地小聲說了一句:「左護法?」
和尚一僵,「教教教,教主?!」
是啊,除了他們教主沒人能追上他的速度!他可是千裡無影啊!
厲雲天驚喜過大,卻還是不敢置信。萬一對方是亂接的呢?便又說:「大嶼山,臨仙洞!」
和尚立時接:「烈焰教,在其中!」
厲雲天忙把人轉過來,「左護法,真的是你!」
左護法激動得差點把雞給撇了,「教主!屬下真的見著您了!屬下跟阿右找得您好苦!」
厲雲天仔細打量了一下,發現這灰袍子補丁上再打補丁,寒酸得要命,便問:「你、你怎麼變成這般模樣?還偷人家的雞?!」
左護法現在看過去也就是三十來歲的模樣,還很年輕,可上一世厲雲天死的時候左護法已然五十多歲了,所以他乍一年輕二十多歲,讓厲雲天一時有些適應不來。
左護法說:「一言難盡。教主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您是特意來抓屬下的嗎?您要是不急著回去,去屬下那裡坐坐可好?」
厲雲天望了眼綠水村,問:「離此地多遠?」
左護法往西頭比了一比,「就在三十裡之外的甘清寺。」
甘清寺厲雲天聽說過,是離普心庵最近的一處寺廟,不過裡頭沒幾個和尚,而且有很多人說那裡的和尚也不正經修佛,所以在外頭名聲不是那麼太好。
左護法說:「其實是因為廟裡的一個小子有一窩心眼兒忒壞的親戚,到處說我們寺裡包庇那小子,因為那小子不肯把奶奶的遺產給他們,所以他們就不傳好話。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啦,您先跟我回去見見阿右,他要是知道我遇著了您,一定很高興。」
厲雲天也高興,便加快了步伐,又見左護法搓了搓手臂似乎有些冷的樣子,便問:「你們的功夫練得如何了?你怎麼倒還畏起冷來?」
左護法說:「我跟阿右才來這裡不到一個月,功夫是練起來了,可我們這把年紀速度不如年幼時練得快,就還差些火候,只能慢慢來。您呢?在這裡過得可好?」
厲雲天說:「好,都成親了。」
啊?!左護法猛地一停,「是、是哪家的姑娘?」
厲雲天特牛掰地掏出手機,把黎非然的照片調出來給左護法看,「不是姑娘,不過比姑娘可好多啦,你瞧,這是我夫君!」
左護法:「……」
不就是一個沒看住嘛!為什麼好好個孩子會變成這樣!
厲雲天把手機收回去,又問:「你怎麼半夜偷雞呢?可是寺裡過得不好?」
左護法歎氣,將自己跟右護法的事情詳述個遍。卻原來他跟右護法發現厲雲天死在寒玉棺裡,一時悲痛欲絕,想要隨之而去,可又一想,他們不在了,烈焰教也就敗了。只是從小看到大,視如己出的孩子沒了,對他們來說確實是過大的打擊,因此兩人沒多久之後也相繼病逝。
就是萬萬沒想到還能睜眼,睜眼還成了和尚!一個成了甘清寺的主持,一個成了住持的師弟。
厲雲天說:「不管怎麼樣活著就好。至於生活問題,有本教主在你們只管放心。」
左護法卻心有狐疑。他覺得教主穿的也沒好哪去,一身沒標的黑色棉質衣服,拿的手機也不是廟裡的徒弟說的那個什麼最流行的「愛風流潑辣死」,而且又出現在這鄉下,有能力又能有能力到哪去?但是他知道不能掘了教主的自尊心,於是他認真地嗯了一聲,雞還是拿著。
厲雲天見他這樣就知道甘清寺一定窮困無比,但是到了甘清寺他才發現,說甘清寺窮困無比,窮困無比都得哭。這經年累月被風摧殘得坑坑窪窪的木門,一開,嘎吱作響,這黃土小院,小得養只狗狗都得嫌擠,還有這拿報紙糊了一層又一層的木窗……
真是讓人深深懷疑,他們或許根本沒在同一個世界上。
右護法聽見聲響從屋裡出來,見多了個人,「這位是?」
左護法貼他耳邊說了事情經過,末了還說:「阿右,教主他已經成親了,他嫁了個男人好像還特別喜歡那人!但是我懷疑那人可能就是個土財主!」
右護法眼裡閃過一抹殺氣,但這殺氣很快被無奈替換,「他喜歡便好。其它的,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左護法覺得有道理,於是他去殺雞,把兩只一起都殺了。好歹教主來了,說什麼也不能只上一只雞對不對?
厲雲天靠在一旁看著左護法把雞脖子擰了放血,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要不是被他發現,兩位護法還要過多久這樣的日子?這裡就連副碗筷都沒有像樣的,還有一間屋子裡有三個和尚睡得像死豬。
左護法說:「那是因為他們被點了穴嘛,這樣省事。等早上醒了就好了。」說完拎著給雞放血的刀,「教主,您現在每日都忙著練功嗎?」
厲雲天笑笑,「差不多吧,再過些日子就能進四重了。」
「這麼快?!」
「夫君是個病秧子,我需得練到六重才能給他的病去根。」厲雲天說著閉上眼,微仰著頭深吸了口氣,仿佛嗅到了什麼甜美的味道。他的唇角帶著一絲微笑,似乎他已經看到,自己跟完全康復的那人糾纏不清。
左護法看到他的手指又在有節奏地敲擊身體,便知他在想什麼。但好不容易養大一棵好白菜讓豬拱了,他心裡憋屈,便說:「嘖,您怎麼找了這麼個人啊?」
不是武霸天下起碼也要富可敵國吧!再不行毒術醫術技冠四方也行啊,居然找了個病秧子土才主,那豈不是讓他們教主連想買的東西都不能隨意買啦?教主就喜歡美玉美食,這可不少不少的燒銀子。
「這個嘛……當初是想到他家之後宰了他,再占了他的家產。可是他對我很好呢,好得我又捨不得殺他了,所以就……」厲雲天突然斜眼一瞥,「你問這麼多干什麼!還有,我怎麼記得我進洞閉關前有人罵我是小兔崽子?」
左護法猛地向後一縮,「有有有,有這回事嗎?」
厲雲天笑著說沒有嗎?結果走的時候卻把左護法剛做好的兩只叫花雞給順走了……
既然柯勇健以為他是鬼怪,那就拿回去嚇嚇他好了。